月色氤氲,公主府寝殿,越浮玉坐在浴桶中,晶莹水珠顺着圆润白皙的粉肩流下,缓缓没入深壑的胸线。
她趴在木桶边缘,两只胳膊懒散搭在外边,纤细玉臂洁白无瑕,点点水珠凝在肌肤上,如同细碎的星钻。
艳红指尖把玩着两片柔嫩花瓣,她慵懒开口,“宁暖没事了?”
佛子毕竟不是真正的大夫。下午时,她带着府里的大夫给宁暖看病,然而没听到结果,她就去门口凑热闹了。
白樱倒入半桶热水,热气烘熏,公主白皙的肤色逐渐染粉,如雪上浅桃。
白樱脸颊微微泛红,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胸口,默默叹口气,利落回道,“嗯,大夫说了,昏倒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但身体已经在好转。再调养两三个月,很快恢复如常。”
“对了,”白樱想起白天的事,语调略有新奇,“大夫还说,之前开的方子非常巧妙,能治病,又不过分霸道,非常适合身体虚弱之人。他想知道药方是谁开的,能不能交流一下。”
半眯的凤眼微微睁大,越浮玉愣住一瞬,很快低低笑起来。
蕴空那句‘贫僧略懂医术’,未免太过谦虚。她府里的大夫,在太医院都名列前茅,竟然这样夸赞他,可见佛子本事之大。
早知道蕴空医术这样好,义诊就不请大夫了,省下许多银子呢。
心里遗憾一会,越浮玉又问,“宁温呢?”
“已经去惜虞公主那里,”白樱放下桶,脸上显出几分迟疑,“这样做真的好么?”
宁温不止性格坚毅,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看出永照公主担心姐姐,主动请缨,去陪着越惜虞。
既是报恩,也是救人,越浮玉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担心越惜虞,就由她去了。
想到越惜虞,越浮玉难免头疼,指尖按住太阳穴,懒懒开口,“左右出不了事,多派几个护卫。”
宁温不是越惜虞,不会吃亏。
白樱点头,没忍住笑出声,“放心吧,派去的都是郑将军的属下。这几天在西苑养病,一个个都快憋疯了,保证完成任务。”
越浮玉也笑了,从浴桶里起身,水流哗啦啦落下,白樱连忙拿出软巾披在她身上,朦胧月色笼罩住她,犹如月下女妖。
……
佛子每晚戌时来,还差半个时辰,越浮玉也没着急,坐在梳妆台前,慢悠悠涂香膏。
香膏类似现代的身体乳,春天风大,皮肤格外干燥。细指揉开半透明的凝膏,正好涂完小腿,房门叩响,佛子清冷的声音传来,“公主。”
嗯?没到时间呀?
越浮玉惊讶一瞬,合拢薄衫,示意白樱去开门。
蕴空进来时,脚步微顿。
天气马上热起来,两扇屏风又撤去一扇,只剩一个八扇山水屏风,横亘在窗子与床榻之间。永照公主似乎刚刚沐浴,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的水汽,一股浓烈的花香萦绕在四周,争先恐后钻入鼻尖,仿佛要将人淹没。
屏风对面的人懒散开口,“大师稍等片刻。”
很快,系衣带的稀疏声、脚步声先后响起,木制屏风中间有缝隙,蕴空已经低下头,对面的景象却不期然撞入眼底。
暗红地毯上,玉足轻轻落下,踩出浅浅的凹陷,白色衣摆摇曳,纤细的小腿在裙摆间若隐若现。
黑眸骤暗,蕴空闭上眼,握紧了手中佛珠。
越浮玉从梳妆台走回床边,拿起毛巾擦头发,她靠在床柱上,懒洋洋开口,“白天那几个大汉和姑娘,似乎是沈家人。大师,你得罪他们了?”
沈方。
眉峰冷漠压低,蕴空很快想起此人,但并未回答。
越浮玉不知道国子监发生的事,以为两方有什么旧仇。
她提醒,“沈家是世家,抱团严重,记仇又排外。大师若是与沈家有过结,一定要小心。不过……”
她顿了顿,轻嗤一声,话语中的嘲讽清晰可闻,“他们的手段也就那样,上不了台面。今天这出戏,已经是高水平,以您的身手,不必担心。”
提起白天拿出强抢民女的戏份,越浮玉挑了挑眉,忽而想起一件小事。
白天,姑娘说要以身相许,蕴空回答‘好’。那时候,她心里略微不悦。
现在想想,大概因为不患寡而患不均。
毕竟她只是让他念个经,蕴空就让她自重;而别人说以身相许,他立马答应。
如此双标,她当然会生气。
但好在,蕴空只是假意答应,他对谁都一样冷漠。
朱唇开合,越浮玉轻笑感慨,“佛子无欲无求,果然是真的。”
因为刚洗完澡,她的声音透着舒服的慵懒,轻轻柔柔落在耳畔,犹如撩人的钩子。蕴空指尖微动,忽然冷声开口,“公主,贫僧恐怕……”无法继续为您诵经。
夫为道者。如被.干草。火来须避。道人见欲。必当远之。
他对她有欲,便该尽早远离她,早消浊念。
然而,话未说完,永照公主慵懒带笑的声音已经再次传来,“大师,听您诵经果真有效。”
越浮玉一直在擦头发,布料摩擦长发,如同白噪音,自动隔开外界的声响。
她根本没听见佛子开口,只是发自内心感慨。
因为岭南那场意外,她一直失眠,身体也变得糟糕。昨天回宫抄经书时,郑皇后压着她诊脉,太医竟然说她好多了。
果然,睡得好,身体才好。
未出口的话被打断,蕴空捏紧佛珠,眉心微蹙。
越浮玉丝毫不知佛子的纠结,她扔掉毛巾,扑通一声躺在床上,打着哈欠懒散开口,“大师,本宫就靠你了,以后两个多月都要麻烦您。”
语调轻快,不难听出其中的郑重与诚恳,还隐隐透着信赖。
指尖握紧又松开,许久后,蕴空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好。”
他走向蒲团,清冷的诵经声响起,很快,屏风那侧的呼吸声也变得逐渐轻柔均匀,马上要听不见时,她忽然轻轻开口,低哑的声音从喉咙溢出来,在唇齿间极轻地划过,
“大师,谢谢您。”
“我们明天见。”
雨滴一般柔媚的声音落入耳畔,昏暗烛火下,蕴空紧紧握住佛珠,眼底晦暗不明。
*
回到西苑后,拒绝了明知一起诵经的邀请,蕴空回到房间,独自坐在床上,闭上眼。
再睁眼时,永照公主已经出现在眼前。
她伏在他膝上,身穿晚上偶然瞥见的白色素衣,领口微开,纤巧锁骨隐在薄纱之中,似隐似现。
她仰头望着他,凤眸中笑意满盈,红唇开合,慵懒开口,“看来,你已经知晓我是谁。”
蕴空双眸半阖,手中佛珠拨过一粒。
他声音冷淡,缓缓开口,“你是我的欲。”
“是啊,我是公子的欲,”永照公主微微勾唇,她抬起一只手,莹白玉臂从宽大的袖口露出来,红艳指尖堪堪停在他的眼前,“所以,公子不必瞒我。”
幻梦之中,蕴空缓缓睁开眼。
看清他眼底的神色,永照公主微愣。
佛子凌厉的面庞上,瞳孔漆黑沉暗,猩红欲念幽深明灭,像高燃的火焰,势不可挡燎烧旷野;又像暗红漩涡,在眼底深处不停搅动翻腾。
他注视着她,黏稠的目光划过她的红唇、白颈、软腰、细腕、玉足,眼底欲.火迸溅,仿佛要奔腾而出,将她包裹燃尽。
这副模样,哪像清冷孤高的佛子,倒像是堕落纵欲的魔。
愣了片刻,永照公主忽而笑了,红唇高高扬起,她放下手臂,细嫩指尖暗示性地挑起衣带,眼尾低垂,媚色如钩,“那……公子想如何待我?”
蕴空手指动了动,眼底欲焰不熄,声音却极冷,“自当是,灭欲。”
道人见欲,必当远之。
如果避无可避,便只能离欲。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幻梦之中,低沉的诵经声忽然响起,无形的梵音化为有形,变成牢笼,牢牢将妩媚妖艳的女子禁锢其中。
永照公主抬手,碰了碰眼前的半透明牢笼,发现自己出不去后,她蓦地笑了,低低哑哑的笑音荡在四周,
“公子,欲由心生。你心中有欲,能困住我一时,还能困住我一世?”
蕴空口中经声不断,只是握着佛珠的手指,忽而重重用力。
*
同一夜里,一封含泪泣血的书信送到鲁王府。
越萧然展开信纸,陡然愣住,熟悉的字迹写道:皇兄亲启。
这个称呼恍然将他拉回二十年,那时候,皇兄、母后、妹妹都还在,他还是那个无拘无束的四皇子。
还没看完两行,眼前的字迹逐渐变得模糊,越萧然维持不住脸上的清润温和,痛苦从眼底深处溢出,双手重重颤抖,几乎拿不住薄薄一张信纸。
……
礼部尚书府中,钱太保捋着胡子,眯眼问道,“鲁王是何反应?”
小厮飞快回答,“看见信后,鲁王将自己关进书房,一直没出来。奴才听着,似乎有哭声。”
钱太保与礼部尚书对视一眼,意味深长笑了。
*
转眼到了第二日,今天是三月二十八,义诊的第八天,也是最后一天。
往年义诊只有七天,但今年遭遇刺杀,越浮玉决定向后延迟一天。
临到结尾,看病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只剩几位僧人整理药材,他们已经得到西域僧人的传经,义诊结束后,今晚便要返回白云寺。
越浮玉坐在棚子里,单手拖着下巴,无聊地翻动账本,艳红指尖点在纸张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
忽然,账本被阴影遮住,她懒懒抬头,顿时看见许少傅那张温润的面孔。
越浮玉很快低下头,漫不经心挥手,“不给有钱人看病。”
“不是来看病的。”
许别时笑了,一身青衫愈发衬得他君子如玉,温和的眼底满是纵容,“京城来了伙戏班子,专演灯影戏。臣记得您喜欢,便来问问。”
灯影戏,就是皮影戏。越浮玉少数几个爱好之一,她合上账本,挑了挑眉,“怎么想起来叫本宫?”
许别时抽出她手底下乱七八糟的账本,一一整理好,重新摆在整齐,温声开口,“春闱快到了,臣马上要忙起来,没什么时间陪您。”
这句话并不适合两人现在的关系。但许别时用他温柔疏朗的嗓音说出来,不带一分暧.昧,反而像兄长对妹妹的关心。
越浮玉不置可否。换了另一边下巴拄着,懒散问道,“什么时候?在哪?”
“今晚辰时,在千金楼,”许别时微微弯腰,视线与她平齐,笑容明朗,“您来么?”
辰时,佛子诵经的时候,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越浮玉皱皱眉,“也许吧。”
“那臣等您。”许别时得到想要的答案,眼底笑意愈深,他也不多纠缠,略一行礼后,从容离去。
而不远处,蕴空听见两人的对话,黑眸沉了沉,修长指尖夹着的草药倏然落下,又很快捡起,归于平静。
*
嘴上答应,实际上,越浮玉没有去的意思。
看戏有趣,但也要看,和谁一起看戏。许别时就算了,不如早点睡觉。
傍晚送走白云寺的僧人,得到小沙弥脆生生的夸赞,越浮玉心情甚好,晚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一碗。
然而,愉快的心情很快转阴,因为她在床上躺了一刻钟,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佛子。
越浮玉抱着软软的被子,柔软的身体舒展,有一搭没一搭想着,难道师兄师弟们回白云寺,佛子太伤心,忘记给她诵经了?
正好晚上吃多了想走走,她披上外衫,拒绝白樱的陪同,独自走去西苑。
僧人们已经返回白云寺,西苑里清清冷冷,连灯都没有。越浮玉以为自己要找一会儿,才能找到蕴空的房间,没想到一进院子,就看见佛子坐在树下,一身玄色僧袍,姿态挺拔端正,手持佛珠,正在念经。
越浮玉坐在他前面的石桌上,裙摆散落,红色外袍与白色寝衣层层叠叠,如同暗夜中绽放的鬼魅花朵。
她随手把灯放在脚下,烛火晃动,映出佛子那张清冷漠然的脸庞。
听见声音,蕴空黑眸微睁,看见眼前垂落在地的红色裙摆,以及她因为无聊而来回晃动的脚尖。
他冷淡道,“你来了。”
这语气是不是有点不对?越浮玉托着下巴,笑声媚哑,“大师,你没来诵经,本宫当然要来了。”
声音明晰清透,与往日幻梦中的朦胧暗哑截然不同。
蕴空陡然睁眼,原来她不是……
对面许久未答,佛子垂着眸,眉心微冷下颌绷紧,似乎在想什么。越浮玉挑了挑眉,和尚今晚奇奇怪怪的,难道真因为师兄们离开不高兴了?
她抬脚,轻轻踢了下他身下的蒲团,“大师,你是念经念到忘记时辰了嘛?”
她只着寝衣与外袍,抬脚时,裤腿向上缩紧,露出一截莹白的脚腕,踝骨纤巧,似乎一掌便能握住。
蕴空眼神暗了暗,拨动佛珠。
这串佛珠前夜被他扯断,用绳子重新串起,也许因为丢一粒的原因,与之前略有不同。
他遮住眼底晦暗,垂眸道,“贫僧以为您去千金楼了。”
“什么千金楼?”越浮玉偏头思索,脚尖随着她的动作晃到半空,在月色下白皙到耀眼。她突然反应过来,“您说许别时邀请本宫去看戏?大师,本宫怎么可能去嘛。”
她勾唇轻笑,“毕竟,我们昨夜约好了。”虽然那时马上睡着,但她记得自己说过明天见。
盈盈笑音落入耳畔,轻柔撩人,这分明是现实,并非幻梦,蕴空却仿佛看见,落在她周围,由梵音化成的牢笼,轰然破碎。
黑眸骤深,他忽然伸手,修长冷白的指节圈住她调皮晃动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