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瞌睡中的明知瞬间清醒,他惊恐转头,只见蕴空师兄低着头,黑眸暗如深渊。他抬起修长冷白的手腕,漠然挥灭烛火。
明知吓一跳,抚着心脏连忙道歉,“对不起师兄,我睡着了。”
他满脸愧疚,“师兄费心了,还要特意叫醒我。”呜呜,师兄真是太好了。怕吓到他,没直接拍醒他,而是弄出一点声音提醒。
不愧是佛子,师兄真是太贴心了。
隔了许久,蕴空重新点燃蜡烛。
明灭火光映在漆黑眼底,仿佛沸腾的欲.望,他哑声应道,“嗯。”
这一晚,公主府西苑的烛火亮了整夜。与此同时,城郊皇陵,曾经的四皇子、如今的鲁王越萧然,房内的灯同样昼夜燃烧。
当年三皇子造反失败,身为亲弟弟,鲁王越萧然难逃干系。申帝没有杀他,而是谕令他守太.祖皇陵,非召不得归京。
名义上,越萧然仍然是鲁王,府邸也是亲王的规格,五进五出的大宅子,府内戏园子、假山、池塘……各种景致一应俱全。
在仆人的带领下,礼部尚书穿过偌大的莲花池。
他心底暗嗤,院子再大又如何,还不是被关在笼子的狗。
一直走到书房,管家轻声叩响房门,“王爷,人带到了。”
房内传来一道温润舒朗的声音,“进吧。”
房门推开,礼部尚书终于看见二十年未见的鲁王,看见对方的容貌,尚书心中微惊。
鲁王年长申帝六岁,今年正好是不惑之年。
比之二十年前,时光几乎没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执笔站在桌边,依旧清雅温和,最多眼尾多了几道浅浅的皱纹,不难看,反而如同陈酿的酒,愈发成熟平和。
但仔细打量,不难在眉心找出一点沉郁。
果然,被困二十年,怎么可能不怨。
礼部尚书有了几分底气,拱手道,“王爷,近来可好?”
越萧然轻笑一声,“尚书大人买通守卫,特意见本王一面。想必不是为了问好,有事直说吧。”
他说这话时,并无嘲讽之意,只是淡然讲出事实。
一下子被戳穿,礼部尚书眼底闪过一丝恼怒。这些姓越的,一个比一个自大,申帝是皇帝暂且不提,鲁王一个被困在这里的狗,竟敢和他这样说话!
礼部尚书掩下心中不快,装出一副恳求的模样,重重一拜,“鲁王,还请您救救下官们,救救大申。”
越萧然并未开口,甚至没看过来。
礼部尚书握紧拳头,眼底愤恨一闪而过,继续哀道,“如今,皇上被奸人蛊惑,一心铲除我们老臣。朝中奸恶横行,外戚专政,若持续下去,大申危矣啊!”
“尚书大人想让本王规劝皇上?”越萧然淡淡道。
“皇上已经被奸人所惑,不听劝告,”礼部尚书又是一拜,“臣恳请王爷出山,莫要让大申易主。”
虽然没明说,但显而易见是造反的意思,房间内沉默良久,久到礼部尚书以为对方不会说话,越萧然才淡淡开口,“二十年前,本王就无心政事,二十年后也一样。皇上要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都与本王无关。”
礼部尚书急道,“可是……”
越萧然挥手,“我意已决。管家,送客。”
红木大门打开又关上,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许久后,越萧然怔怔抬头,望着满房间的山水画,手中的笔许久未动。
*
没说两句话就被赶走,礼部尚书一脸阴沉,他回府后,钱太保看见他的模样,心中有了思量,他捋着胡子,悠悠询问,“如何?”
礼部尚书摇头,“是个能忍的,恐怕不好对付。”
钱太保晃了晃头,慢慢拿起茶杯,“可老夫听说,鲁王的书房里挂着许多山水画,全都是江南景色。”
鲁王钟爱山水,年轻时曾游历江南,他的封地也在江南附近,若是三皇子没造反,他早已在江南安家落户。
礼部尚书微愣,“您的意思是……”
钱太保抿口茶,意味深长道,“能不能忍尚且不好说。况且,鲁王能忍,其他人未必能忍。别忘了,宫里还有一位呢。”
礼部尚书立马反应过来,“您说那位公主。”
前皇后许念有三个孩子:造反失败的三皇子、被关皇陵的四皇子、还有一位公主,名叫越依依。
出事后,越依依与许念一同被囚冷宫,许念死了,越依依还活着。
钱太保意有所指,“当年,鲁王和胞妹关系甚笃,不如从她那里入手。”
礼部尚书脸上一喜,“岳父英明,小婿这就去办。”
*
第二天清早,国子监又放假,僧人们直接去义诊的地方。
明悟清点完药材,忽然发现少了一人。明知打着哈欠解释,“蕴空师兄说他去广觉寺,送整理好的经文。”
前几日,西域僧人传来的经文,蕴空已经全部整理、翻译完成。他自己留下一份,带回白云寺,另一份则存在广觉寺,供天下僧人借阅。
广觉寺里,方丈慧景双手接过经文,亲自珍藏于藏经阁书架上,口中尊念,“阿弥陀佛。”
广觉寺藏经阁已有百年之久,天下经文皆存于此处,即便如此,也仅仅占满藏经阁的三分之一。
其余木架,皆空无一物。
蕴空望着空荡荡的书架,目光沉顿。
慧景转头时,正好看见年轻佛子的视线,温声宽慰,“总有一天,经文将铺满藏经阁每一方土地,佛法亦能发扬光大。”
方丈的声音平和而安定,蕴空却莫名生出一种迫切,这种迫切始终催促着他,让他做些什么。许久后,蕴空俯身点头,行礼离开。
还未走出两步,慧景叫住他,温和慈悲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蕴空,你似乎心中有惑。”
蕴空脚步微顿。
片刻后,他转过身,声音平静,“弟子的确有一疑问。”
手指蜷了蜷,他沉声开口,“弟子想知,……欲从何处起?”
这是最简单的问题,却也是最难的问题,更是僧人修行一生,始终思索的问题。
慧景耐心回道,“若贫僧来答:欲非他处起,欲从心生。蕴空,何不问问你的心。”
慧景苍老的面孔上闪烁着睿智的光,他慈祥道,“你入世太久,心绪难静。今夜便留在这,看清你心中所想。”
蕴空垂眸,“好。”
……
做完晚课,蕴空来到慧景方丈为他准备的禅房。
为抛弃外欲,僧人的禅房都很简单,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木桌。
蕴空将佛经放在桌上,和衣上床。
整整五日,他第一次在床上入睡,手握佛珠放在胸口,缓缓闭眼。
他要去寻求答案。
夜晚,梦境如期而至。
这一次的场景,是他初见她那日。
白玉河畔,永照公主跪坐在岸边,红色裙摆散在地上,墨发轻柔披散在身后,风吹过,裙摆与长发缠绕交织,红与黑在半空中相融又分散,颜色浓烈地惊人。
她斜倚在旁边石桌上,姿态慵懒妩媚,两指捏着酒杯,红唇微微扬起。偶尔抬手抿一口酒,袖摆扬起,露出盈盈不足一握的柔软腰肢。
有人向她走来,永照公主仰起头,玉颈高高扬起,肌肤白腻莹润,在日光下盈盈闪耀,如山间雪色。
转瞬间,站在她面前的人变成他。
蕴空低头,捏紧手中佛珠,目光漠然冷淡,“你日日入我梦中,所求为何?”
永照公主笑了,她微微坐直身体,布料随着她的动作收紧,勾勒出起伏曼妙的曲线,柔媚地如同一朵等待别人采摘的娇艳花朵。
她伸出一根手指,纤细柔软的指尖轻轻抵在红唇上,笑音轻哑,“公子说错了。”
她抬手,勾住他垂落的衣带,缓慢向下用力。
酒杯夹在她柔嫩的掌心与暗色衣带之间,摇摆晃动,几滴晶莹的酒水渐落出来,顺着袖子蜿蜒而下,一直没入领口深处。
蕴空冷漠地注视她,不为所动。
永照公主笑得愈发开心,艳丽的凤眸笑弯,她勾勾手指,红唇微动,呵气道,“公子低头,我便告诉你答案。”
沉默片刻,蕴空面无表情弯腰,目光冰冷。
直到两人只有一丝距离,她才停下动作。永照公主望着他的眼睛,含笑开口,“非我入梦,而是你无论清醒或梦中,没有一刻不在想我。”
蕴空眼神一凝,就在这时,永照公主忽然伸直腰肢,蛇一般缠上来,两臂环住他的脖颈,温热的软躯撞入怀中,露出得逞的笑声。
她伏在他耳畔道,“公子,你可明白,这代表什么?”
眼底厉色乍起,蕴空骤然后退,瞬间,缥缈幻梦褪去,他陡然清醒。就在他清醒的瞬间,只听见“哗啦——”一声。
他的念珠断了。
*
忙碌一整天,晚上歇息时,越浮玉才知道蕴空去了广觉寺,今夜不回来。
她握紧手中特意找来的佛经,莫名有些不悦。
什么嘛,都没跟她请假就不来上班,这算旷工吧。
暗戳戳骂了对方几句,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越浮玉怔了怔,蓦地笑了。
她笑得极开心,肩膀都微微颤抖。
白樱点燃房间里的蜡烛,好奇道,“公主,您笑什么?”
艳红指尖捂着嘴,越浮玉眉眼弯弯,并未开口。
她只是笑,若是半年前,有人告诉她,她会因为一个和尚失约没见她、而感到不高兴,她一定会暴打对方一顿,并质问对方说什么胡话。
她明明最讨厌和尚了。
其实现在也差不多,她依旧讨厌和尚,但不讨厌蕴空。
这位年轻的佛子,似乎和她见过的所有僧人都不一样。
或许因为他真有几分佛性;或许因为他和她一样,都走在艰难的道途中;又或许因为……
越浮玉恍惚回忆起醉酒那日,夜色下,佛子坐在蒲团上。玄色僧袍的扣子系在到最上面,神情清冷目光漠然,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拨动念珠,一下又一下。他明明没做什么,但一举一动都撩拨着她的神经,让她想——
越浮玉笑容骤停。
*
第二日清晨,蕴空拜离广觉寺。
慧景并没见他,而是让弟子转告,“方丈说,这间禅房给您留下,您可以随时再来。”
慧景这样的高僧,每句话都有禅意。既然特意提及,他以后肯定会回来。
“谢方丈。”
蕴空下意识握住佛珠,等发现手中什么都没有时,他眸色深了深,低头道谢。
蕴空是走回公主府的。
在认识永照公主前,他们只走路,从不坐车。但认识永照公主后,她总有很多理由让他们改变想法。比如有走路的时间不如多给病人看病、比如他们不坐车车夫就要失去差事、甚至比如她已经下令喂马了,他们不坐车,马就吃撑了。
认识她以后,很多事情都在改变。
蕴空垂眸,漠然想着。
快到正午时,他终于穿过西安门,抵达皇城。
要走到公主府,中间需穿过一条很长的集市,周围叫卖声、吆喝声人声鼎沸,蕴空仿佛未闻,冷淡的眉眼平淡无波。
他转过某个街角时,茶摊上的男子忽然起身,小声对旁边的锦衣公子道,“主子,他来了。”
锦衣公子慢慢扬起脸,正是那日在国子监怒骂女塾的沈方。
因为事情没办成,沈方回家后,被叔父骂了一顿。平日几个比不上他的兄弟都阴阳怪气嘲讽他,就连沈不随那个废物都骂他有病。
想起这几日在家中的遭遇,沈方眼底闪过恶毒,他怨恨地看向不远处的佛子,慢慢攥起拳头。
都怪这个死和尚,昨日竟如此戏耍他,害他在叔父面前丢了脸。
老子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天下都说你天生佛子,我倒要戳穿你的真面目。
沈方一摆手,侍从点点头,示意开始行动。
“救命啊。”
柔弱的哭声忽然响起,一道纯白色的纤瘦身影从巷子里冲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高壮大汉。
那柔弱女子眼角挂着泪,慌乱张望,看见不远处的清傲僧人时,仿佛沙漠旅者看见绿洲,眼中凝出光。
她惊慌扑倒在僧人面前,泫然欲泣,“大师救我。”
女子大概十五、六岁,穿着一身白色孝衣,身姿玲珑。衣领因为奔跑略微松开,露出一点娇嫩肤色,眼角泪珠将落未落,看起来楚楚可怜。
路人见她如此可怜,试图帮忙,但看见那几个举着刀的大汉,又面露犹豫,缓缓后退。一时,热闹的街道上只剩蕴空和那名女子,女子小声哭着,蕴空半垂着眸,平静从容。
这么明显的目标,几个大汉自然看见了。他们大步走来,为首的刀疤男子一把抓住女子的手,恶狠狠道,“你哥哥已经把你卖给我们,还不跟我们走!”
“不,我不走!”女子死命挣扎,终于挣脱对方的束缚,只是手腕留下一道红痕,她哭喊后退,“我已经把钱还给你们了,你们是强抢民女,大师,救我。”
最后一句话,是对蕴空说的。
蕴空还未开口,街上的百姓已经纷纷骂起来,
“竟敢当街强抢民女,太不要脸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就去报官。”
蕴空也终于抬头,静静看了几人一眼。
当日东安门刺杀,很多百姓都看见佛子的身手。过后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说佛子懂仙术。
大汉们互相对视,发现今日讨不到好处,还有被抓的危险,狠狠啐了一口,很快跑了。
姑娘松了口气,软倒在地上,被路人扶起来,才小声啜泣,解释道,“父亲过世,长兄长嫂五两银子将我卖给隔壁老爷做小妾。我这些年攒了些银钱,想把自己赎回来,谁想到他们非但不认,还要抓我回去。”
任何,这样的故事都遭人同情,路人们纷纷安慰,那姑娘一一道谢后,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走到蕴空前面,“大师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
姑娘脸上浮出一层薄红,娇柔美丽,她小声道,“愿做牛做马,报答大师。”
人群挡住去路,蕴空没能离开,他冷淡看她片刻,忽然开口,“好。”
围观的路人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女孩低垂的双眸中飞快浮现出一丝得意,又很快掩饰住。她抬起手,恰好露出手腕的薄红,似乎想抓住佛子的袖口。
然而她刚伸出手,玄色僧袍就从她掌心滑过。
蕴空退后,淡漠道,“城西修建女塾,正在招杂工,你既然想以身相许,那就去罢。”
“什么?”姑娘傻了,仿佛没听懂。等她确认佛子是认真的,焦急道,“可是他们还会抓我的。”
蕴空冷淡摇头,“女塾属于永照公主,有她在,他们不敢抓人。”
看见人群后方,沈方的脸色愈发难看。
姑娘急了,脱口而出,“可小女子想……想跟着大师。”
周围百姓慢慢看出不对劲。
怎么回事,这姑娘好像在碰瓷?还是个傻的?
他们劝道,
“姑娘,佛子可是和尚,你跟着他做什么?”
“不如去做工吧,永照公主心善,银钱也多,还有免费住处。”
我要住处有个屁用!
姑娘冷汗直流,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路人见状,以为她不敢去,有个大娘自告奋勇,“丫头别怕,婶子正好要去女塾,带你一起走。”
大娘雷厉风行,拽起姑娘就走,柔弱女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走出半条街。余光瞥见沈方如墨的脸色,姑娘狠狠哆嗦一下,趁着大娘不注意,飞快跑远。
“哎,人呢?怎么跑了呀。”大娘焦急道。
姑娘跑进街角,正好撞在锦袍男子身上。她看见自家主子狰狞的表情,心下一惊。故意挺了挺胸,眼角垂泪,“公子,那佛子看见奴婢没有半点反应,恐怕是不行,没准他根本算不得男人。”
这几句正好骂到他心坎,沈方摸了一把软肉,听见女子娇媚的细吟,心情勉强好转,“这次先放过你。”
他随手把女子扔给手下,只是看向蕴空的目光,愈发怨毒。
*
热闹没了,人群很快散开。蕴空抚平衣摆,目光平淡无波,仿佛刚才的发生的事与他无关。他刚走一步,蓦地转头。
黑眸凌厉扫过,恰好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不远处,永照公主正倚在门边,扇子遮住大半张脸,眉尾高挑,笑意盈盈。
见他望过来,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蕴空这才意识到,这里是宁温宁暖姐妹的住处。他点点头,想要离开,却见永照公主对他招招手。
停顿片刻,蕴空向对方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越浮玉带笑的声音已经传过来,“大师看出来了?”
蕴空平静点头,“很明显。”
他的位置不明显,女子却直直奔向他,后来挣脱壮汉的束缚,更是不可能之事。
越浮玉也觉得这出戏好假,但她眼珠一转,忽然也学着女子的模样,屈膝行礼,她捏着嗓子柔柔开口,“佛子大恩大德,本宫无以为报,愿……”
在佛子冷淡的目光下,她红唇微动,“愿送您一本经书。”
昨天早上,‘天下第一塾’的牌匾送到公主府,越浮玉才知道蕴空竟然真的帮了她。
佛子可能只是无意为之,但于她而言,却是帮了大忙。
越浮玉不喜欢欠人情,当即想表示感谢。但僧人不要金银,她思来想去,决定送他一本佛经。
佛经昨晚就想给对方,可惜蕴空没回来。今天早上出门时,也不知为何,她随手揣进袖子里,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处。
永照公主今日没上妆,此时笑意盈盈望着他,多了几分俏皮可爱,不像往日那般妖娆妩媚,更不像昨夜梦中……
黑眸渐深,蕴空接过佛经,“多谢公主。”
“大师要去义诊么?”越浮玉没看见佛子晦暗的目光,她玩够了,自顾自起身,看眼天色,“等大师走到东安门,义诊都结束了,不如随本宫回公主府,正好收拾明天要拿去的药材。”
蕴空垂眸,“好。”
*
回到西苑时,时间还早,蕴空洗过澡,翻开永照公主送给他的佛经文。
看了几页,平淡的面容浮出一缕惊讶。
这本经文是最早传入中土的佛经之一,虽然现在已经广为流传,但能找到最初的版本,能更好地理解佛经内容,机会难得。
而且还有一点……墨迹是新的。
字迹规整清秀,纸上带着淡淡的花香,蕴空在东苑诵经时,曾看过永照公主的字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她亲笔所抄。
他捏着佛经边缘,眼前仿佛出现永照公主伏案抄书的样子,但很快,景象变换,变成刚才那一幕。
永照公主站在廊下,盈盈弯腰,“佛子大恩大德,本宫无以为报,愿……”
没有任何预料,她饱满的红唇吐出截然不同的话语,“以身相许。”
漆黑瞳孔浮出几分错愕,经书脱手,噼啪一声掉在地上。这声音如同洪钟,猛烈地震动蕴空的思绪。
忽然间,他困惑已久的问题有了解答。非她故意诱引,那欲从何处起?
原来自始至终,答案都只有一个。
欲由心生。
是他乱了心,暗生浊念。
是他,对她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