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贺行沉默着思考了一会,最后看着周卓然问他:“听起来,你跟格纳的关系都比何天星亲厚一些。”
  周卓然听他提起这个人,他只是睫毛半垂,嘴唇一抿没有说话,最后他看向裴贺行担心他又开始想有的没的。
  “这个人后面我已经跟他再不来往了。”
  裴贺行微一皱眉,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他想起那篇系列报道,那么多细节的事情,那么多私人的事情,只能是他身边的人知道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裴贺行转头看向面色如常的周卓然。
  这等同于背叛,等同于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被那个叫格纳的插了最狠的一刀。
  周卓然笑了一下,缓声说道:“那时候年纪太小,锋芒太露……”说完他自己顿了一下,笑了一声:“好吧,看来这几年我这一点没什么长进。”
  裴贺行忍不住侧头过去,用唇轻贴他的唇瓣。锋芒太露也并不该是他遭受那一切的理由,裴贺行觉得他应该多找别人的原因。
  “这次大师赛和霍斯的对局有复盘吗?找到自己的失败原因了吗?”
  何天星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公园的那一小片人工湖,秋风已经起了,菲尔德冷的很快,冬天下雪也很早。他端着一杯热可可,手指慢慢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旧红绳。
  “原因?”何天星心不在焉地反问一句,没什么和他周旋的意思。
  “你去找周卓然了?怎么,还没死心?”
  “我怎么死心?”何天星笑了一声,手指轻轻在玻璃上隔空描绘着那一块小小的人工湖。
  秋叶凋零慢慢落下,被风卷起又坠落。
  “你的儿子你不了解吗?前面我等了那么多年都没死心,现在我会死心?”
  何天星轻啄味道醇香甜腻的热可可,这个东西后调又在嘴里发苦,他一直不明白周卓然为什么那么喜欢,但时间久了,他也喜欢上了。
  他看着楼下两个跑过去的小男孩,回想起了刚见到他的那一年。
  “不是一直很嫉妒我吗?从见到我的第一秒就开始了。”
  他的手指一蜷,像是被烫了一下手指。那又怎么样,嫉妒,喜欢,那些情感没有一个是假的。他把电话挂掉,沉下脸。
  “很多事情我可以当作不知道,但我不是傻子。”
  菲尔德的冬天很冷,他除了记得他清凌凌的眼睛,还有等在酒吧外的那二十分钟。
  当时的他怎么能做到,在原地看着周卓然取代自己?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教训,无伤大雅,也许改变不了什么,但总能让他认清他自己,总不能再用那双冷静淡漠的眼睛看过来。
  菲尔德孤儿院他并不陌生。
  他并不费力就找到了周卓然的柜子,孤儿院里的柜子没有上锁的。毕竟这里的孩子,没有所谓私人财产需要保护。
  “天哪,竟然有这样的事!你放心,我一定会严查这件事,一定找到你的表。”
  以他良好的信誉和捐赠者的身份很快就能取得那个女人的信任。
  “麻烦了,劳伦太太。虽然我也不敢相信,但也只有这样的可能了。不过请你给那孩子网开一面,只要能把手表找回来就好。”
  周卓然和格纳走过活动室,隐约听见了里面的谈话声,一抬头就正对上何天星的那双眼睛,他只是略一点头就过去了。
  “我绝对不允许,我们这里有这样品德低劣的孩子!现在站出来承认,自己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还能免于惩罚!”
  菲尔德的冬天真的很冷,雪花,寒风吹的人冷到骨子里。何天星跟劳伦太太一起站在廊下,比他们高出一大截,像个审判官往下垂眼看去。
  周卓然低垂着眼睫,瘦弱的身体止不住的打颤,雪花偶然有挂在他的睫毛和眉毛上,他长的真的很漂亮,惹人心软。
  何天星看着那个棕头发的消化伸手拍拍他身上的雪花,周卓然转头也帮他拍拍,腼腆地一笑。
  何天星一直看着底下的周卓然,他双手紧握,眉头紧皱着不断呵出热气。他没想到仅仅到这一步,他就有种受罚的羞愧感。
  “很好!我已经派了人去仔仔细细的搜了!你大可以继续沉默!”
  “其他人都回去,donald留下!”
  终于到了这一步,只是事态似乎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何天星带回自己的腕表,欠身过去拦住劳伦太太,急声说:“您答应过我不会深究这件事了……”
  “孩子,这并不是一件小小的,可以轻拿轻放的坏事,我想必须要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才好。我们这里的孩子日后可以富有,可以贫穷,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是一个低劣的罪犯。”
  何天星顿时涨红了脸,活像是被扇了几巴掌一样,他立刻想逃离这里,但莫名地他站在原地,看向了青白着嘴唇的周卓然。
  “伸出手来!”
  “我没有偷东西。”周卓然在寒风中哆嗦着出声,浅色的眼睛纯稚清澈,是很成熟的冷静。何天星猛得攥紧手,侧头过去紧抿着唇瓣。
  “伸出手!”
  “我不会接受不是我应受的惩罚。”
  何天星明明站在廊下,风雪都吹不到他,温暖厚实的大衣,羊毛围巾手套让他不会沾一点冷,可他的嘴唇止不住的颤着,好像他冷极了。
  啪!尺子扬起落下破风的声音,刺的何天星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忍不住想要干呕。落在皮肉上的声音,闷响又脆的惊人,周卓然一声不吭,只是踉跄了一下。
  站在不远处的何天星清晰的看到,他的侧脸红肿起一道印子,嘴角甚至带了一点鲜红的血。周卓然仍是劳伦太太怎么说,都不愿意伸出手。
  何天星强迫自己,一直看着,看他的手被强硬着拽起来,一下一下的皮肉脆响声音不用他看着,也一样在落雪的院子里如炸雷一般,钻进他的耳朵里。
  这场闹剧最终止于周卓然晕倒在雪地里,何天星不知道那一天他是怎么回去的,他没有一丝报复的畅快,只感觉到发寒,脸上火辣辣的疼。
  在何鸿宣再次提出,要收养他的时候,何天星嗓子眼里像是吞了棉花,不上不下,但只是点头不说话。每每想起周卓然,他就能想到他那双浅色的眼睛,以及一声一声皮肉的脆响声。
  收养的手续最后也没有办下来,一是因为何鸿宣离异的状态,二是因为需要周卓然本人的同意,但他现在还发烧昏迷着,没有醒过来。
  这件事结束的草率,毕竟对于这所孤儿院来说,怎么说都算是丑闻。所有大人,就连一直坚持自己是正确的劳伦太太都诡异地沉默了。
  周卓然在第三天清醒了,身上,手上,脸上火辣辣的灼痛最先让他清醒,紧接着就是一阵醇香的可可香气盖过消毒水的味道。
  “睡美人终于睁开眼睛了。”安德鲁穿着厚厚的套头毛衣,深棕色的头发蓬乱的在头上,鼻头红红的,高壮的身体蜷在小椅子里,粗粗的手捧着一杯热可可。
  他笑着拍拍周卓然的头,下手不知轻重的,白皙的额头上留了一个红印。
  “安德鲁!你轻点,小心把我们的小天才脑瓜子拍傻了。”一身西装风衣的爱德华从门外进来,他摘下帽子,一头金发梳理的整齐,像是从哪个重要场合下来的。
  “哦,好吧。说正事,卓然,额,希望我的发音没有错……”安德鲁一直都是小鬼,小鬼叫着,对于他来说,所有华国的名字都是挑战。
  而他今天郑重其事的态度,让他意识到,大概又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在他身上了。
  “你想不想参加比赛?”
  “什么?斯诺克吗?”周卓然哑着嗓子问。
  “对,就像你爱德华叔叔一样,参加比赛。你会遇到很多很多难缠的对手,但你也会收获难以想象的荣耀,你会走的很远,比我们都远。”
  “是爱德华哥哥……怎么就现在断定,我要被一个小鬼打的屁滚尿流了?”爱德华毫不客气的拿走安德鲁的热可可,一边喝着暖手一边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周卓然。
  他的左侧脸红肿,将他的眼睛都挤压了,看起来有些好笑,但右侧的脸蛋白皙,浅色眼睛被包在浓长的睫毛里,柔软美丽,好像一个无害的小动物。
  但他知道,周卓然绝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样柔软可欺,他的球风向来生猛,最喜欢走险招,大开大合,出球速度快的惊人,那种掌控一切的气势明明像个暴君。
  因此,他明白,他一定会答应。
  “我愿意。”
  周卓然立刻就答应了,但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床头摆的几束黄玫瑰。“但是我不想接受收养。”
  安德鲁愣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周卓然猜到他们后面的意思。
  周卓然因为他是个纯正的东方面孔,虽然没什么领养家庭想要他,但因为长得漂亮,不是没有人提出要收养他。
  但无论是华裔家庭,还是b国的家庭,他全都拒绝了。
  每每需要尝试喊新人爸爸妈妈的时候,他总是会感到一阵的恐惧,那样熟悉的感觉,在他的母亲离开他之前,他曾经体会了很长时间。
  这种等待被抛弃,或者小心翼翼的乞求别人不要抛弃的恐惧,他尝了太久。
  “嗯……好吧。这下何要失望了,不过这并不会影响,我之前和你说的事。”
  “嗯……可是这样也不是个事,因为你在孤儿院的身份,后面各种手续就会很繁琐。那就让何想想办法,把你签进他的俱乐部,说不定能申请到监护权。这样,你想住俱乐部,或者还待在那个破……好吧,美妙的孤儿院都可以。”
  周卓然静静的听着,爱德华并不认为讲这些一个十岁的孩子会不明白,细细的说完后就询问他的意见。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等到周卓然出院那一天,安德鲁就立刻张罗着要去给周卓然搬行李,他站在门口等着周卓然收拾好。
  他以为周卓然好歹在这里住了四年多,应该有不少东西。但实际上不到十分钟,周卓然就空着手出来了。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灰色的砖瓦间,周卓然慢慢地从大门里走出来,他还穿着那一身旧的发白的灰袄子,没有包,没有行李,只脖子上围着一条红围巾,灰扑扑的,看起来也不新了。
  “东西呢?”
  “这儿没什么我的东西。”
  安德鲁被哽了一下,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的围巾,新奇地看了一圈,最后在一个小角看到一个陌生的中国字,他不认识,但没有多问。
  周卓然边走边和安德鲁讨论他原来的英文名,donald,唐纳德,世界的领袖。
  “虽然是有些大众,也有些老气,但是寓意很好嘛,世界的领袖。你未来可是要在斯诺克界做世界的领袖。”
  “……好吧,那就不改了。”
  上车前,周卓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这个城堡一样的地方,他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觉得这里高耸的可怕,什么都像,就是不像家,但要离开的时候,他就是莫名想要再好好看一眼。
  “周!”格纳跑着奔过来,安德鲁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走到一边给他留时间。
  “你要走了吗?周。”格纳一头棕红色头发跑的蓬乱,带着鼻音别扭的问他,他总是喜欢喊他的中文名,因为那很酷。
  “嗯。”
  “好吧,那祝福你。你别管他们说什么,我一直相信你没有偷东西,你不是那样的人。对了,这个给你,别忘了我……”
  格纳递过来一辆小汽车的模型,他平时是别人想摸都不可以的,这也是他唯一能称得上是他自己的财产的物件。
  “格纳,我就住在两个街道外的何氏俱乐部,你方便可以……”他们两经常溜到那里去玩,只不过几年下来,只有周卓然还坚持去看比赛,他早已经被更新奇的玩意吸引了。
  “啊?那你还给我!我还以为你就不在菲尔德了,回到你的国家去……白伤心了!”
  周卓然笑了一下,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笑容,静静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只是左脸还肿着有些滑稽。他伸手把模型真还给格纳,但他也没接着,只是哼了一声,小声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好了,孩子们,该说再见了?”
  周卓然向他挥挥手,又笑了一下,格纳留在原地也傻笑了一下,有些为自己的好朋友高兴,又有些伤感。
  在这一年菲尔德浅灰色的冬日里,格纳真心地在心里默默祝福这个朋友,希望他能飞的越远越好。
  “你要把他们都打败!你是最酷的!”
  格纳站在车后面在冬日里扯着嗓子喊,回去就咳嗽了好几天,但现在他觉得为他的好朋友喊一喊很酷。
  周卓然从车窗里钻出来,他脸皮薄,脸颊红扑扑的,只用力地朝他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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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周卓然:轻咳一声)哈喽大家好(臭屁的一点头
  裴贺行:嘿嘿嘿嘿嘿嘿
  蠢作者捂嘴拖走这个成年裴贺行,摸索摸索,掏出小裴贺行
  小裴贺行:眯眼笑)姐姐们好!
  最近在帮忙带亲戚家的小小孩,简直是新时代酷刑。魔音贯耳不说了,抱小孩抱的手都抖,我天(宽面条泪t-t)
  不过我每次帮忙冲奶粉都觉得那个好香……我真是什么都馋hhhh一直盘算什么时候偷偷尝一口(bushi
  我争取明天把最后的一个加更补上(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