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个周末的夜晚,睡梦中的周卓然被格纳叫醒,几乎是硬拽着偷跑出去。显然格纳是个老手,围了一大圈铁丝网的围墙都能让他找到一个突破口。
  格纳骑在围墙上,探身冲着周卓然伸手:“快上来,小天才。带你去见识真正的大师。”
  周卓然回头看了一眼沉默在黑暗中的孤儿院,很快回过头,没有借助格纳的手,自己笨拙地爬了上来,站在高处的感觉有些眩晕,但心脏开始莫名的快速跳着,激动着。
  格纳没有急着拉他下来,只是指了不远处灯光通明的街区。“那里,看到了吗?”
  “那是真正大师们去的地方,霍斯、爱德华、伯格……不过,这些就别想了。”
  周卓然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而后一言不发地跳下院墙,拔腿直奔那个灯火通明的世界走去。当时的格纳和周卓然都没有想到更远的,更不可思议的地方去。
  可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因缘际会加上一些命中注定。
  两年后的一个冬日,周卓然和格纳照常趁着人多偷溜进来,这次却运气不好,正巧让洛斯酒吧的老板逮个正着。
  那个高大健壮红鼻头的棕卷发男人,一只手跟蒲扇一样,一把拎住周卓然的后衣领。
  “瞧瞧,一只小老鼠。这是酒吧,不欢迎还要喝奶小朋友……哟,还是个漂亮的亚洲小鬼。”
  周卓然认识这里的老板,他曾经是职业选手,后来退役下来在菲尔德开了这间酒吧,常来的都是玩斯诺克的那批人,每天也有很多人来着或看或参与,不过,这里来的都不是无名之辈。
  在这个年代,斯诺克最顶尖的一批选手在菲尔德,而洛斯酒吧里则是菲尔德里最顶尖的那一批。不过周卓然时常来,也总不过碰到三四次。
  “小鬼,今天心情好,你来这干什么的?毛没长齐的小鬼头也来玩斯诺克的吗?”
  周卓然紧抿着一张嘴,费力的将自己从他的钳制里挣脱开来。孤儿院里的条件自然没有多好,冬衣没有多厚,周卓然的脸时常冻的青白,伸出的手红肿的像几根可怜的萝卜,还有些难看的冻疮。
  老板到底于心不忍,松手让他站着,从柜台里摸出个热水壶倒了一杯塞给周卓然。
  “安德鲁,欺负小孩呢?跟我玩两局?”
  “闭上你的臭嘴,爱德华。待会何会带着他的小徒弟来,你让他们陪你去。”
  安德鲁看着周卓然慢慢地端起水杯喝完热水,又伸手搓搓他的头:“偷跑出来的臭小鬼。”
  那时的爱德华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在前一年刚结束的世锦赛,他最终排名世界第三,虽然前面还有霍斯和亨利压在头上,但他一点也不在意,一个别名台球皇帝,一个别名艺术家,排在后面真不吃亏。
  更何况是在这一赛季打出最多147满分杆的选手,风头正劲,媒体争相报道,称他为魔术师。
  “我都摆好了,先陪我热热手?”
  “我可以来吗?”
  周卓然突然出声,浅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爱德华,脸上回暖一样的有了些血色,正是一个雌雄莫辨的年纪,款式老旧颜色暗淡的夹袄,只会让他有种明珠蒙尘的感觉。
  “你?好吧好吧,小家伙,但愿你能打中母球。”
  安德鲁很不客气地爆笑出声,爱德华也随意地用手梳理自己的金色卷发,跟着发出笑声。
  周卓然神色淡然,笨拙地抽出长长的细头球杆,拿出来还郑重地用手检查皮头,这让两个大人又是一阵笑。
  很快,十分钟不到,安德鲁和爱德华都笑不出来了。反倒是周卓然一如平常那样冷静,绕台,观察,瞄准,送手发力,干脆利落。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并不会让两个职业选手沉默,毕竟菲尔德遍地高手,一个十岁的孩子标准的运杆发力并不算奇怪。
  但如果这个孩子平均从观察确定到完成一杆,不到一分钟呢?
  如果这个孩子对全局的掌控达到一种老练的程度,翻袋,大角度,准到爱德华都有些心惊的程度呢?
  以爱德华的水准当然可以打败十岁的周卓然,但在爱德华需要停下仔细思考周卓然留给他的斯诺克时,周卓然已经足够离奇了。
  爱德华已经绕台三四圈,迟迟没有下手,对于他来说解这杆斯诺克并不费力,可似乎这个小鬼就摆了一个阳谋,几种路线,解完球却无法打进,都会给周卓然留下机会。
  “你这个小子!哪里冒出来的!”爱德华赞叹地撑在台桌上叹了一句,吧台的安德鲁早已经来到台桌旁,手里还拿着擦杯子用的白绸布,此时完全忘了放下,拧眉思考着。
  “小朋友,你学几年了?在哪训练?老师是谁?”安德鲁大掌拍拍周卓然的肩膀,神情有些严肃地问。
  “没人教,就是小活动室里有台桌,会练练。”周卓然还没意识到,他轻飘飘说出来的这句话的分量,实际上,他甚至不知道爱德华是谁,只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相当棘手的对手。
  这两年内,孤儿院里他都比了一遍,再没有他的对手,偶尔偷溜出来,别人见他人少,少有愿意和他比的,但只要上了台桌,他没有输过。偶尔他会想起那个绿眼睛的青年,可后来几乎没再见过,没有机会和他比试。
  爱德华思量了一会后,谨慎地一出杆,解球路线很新颖,打得相当细腻,没有给下手的周卓然留下太多的机会。
  “爱德华,你悠着点,这是个孩子,不是霍斯。稀奇,以前和何的徒弟练手,从没见你这么认真过。”安德鲁回到吧台放下手里的绢帕,又回来站在爱德华旁边看着,抱着球杆绕台的周卓然。
  “够资格的对手,值得认真的对待,无论他的年龄。安德鲁,这孩子是个天才。”爱德华收敛起他嬉笑的表情,放在桌旁的玻璃杯里的威士忌一口未动,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语气里竟然带着嫉妒。
  “天赋,天哪,天赋……真是……”
  周卓然专注于球桌之上,并不在意别人都在说些什么。这一年的冬天,菲尔德下了很大的雪,酒馆里暖融融的灯光将墨绿色的球桌照亮,像是漆黑海面上的小舟。
  周卓然沉迷于爱德华留给他的难题,并不去考虑什么胜负,荣誉,天才,天赋的问题,那太远了,也太过现实,他不喜欢。
  可万事万物,因缘际会,恰恰奇妙在此。那年的冬天门外同样站着一位少年,他穿着昂贵的羊绒大衣,背着一个长方形盒子,黑色的微卷发半遮绿色的眼睛,面无表情地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天才?天赋?”寒风将雪花灌进他的脖颈,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冻得青白,可他心里却起了一片燎原的大火,经年燃烧,难以浇灭。
  “天星?怎么还不进去。”一身黑色大衣灰色围巾的中年男人,从不远处走过来,他的面孔是少见的纯粹纯东方面孔。
  “里面不知道哪来的一个小孩和叔叔正打着。”何天星说着和他一起推门进去,他的语气惹得男人看了他两眼,又笑了一下。
  “爱德华!安德鲁!”
  周卓然早已经再次完成一杆,他直接放弃了拼进球的机会,大胆地做了一杆斯诺克。在比赛中,停止进攻转而做球,实际上是一种保守的行为。
  但周卓然已经知道,爱德华解球的实力,仍然选择做斯诺克让他罚分……
  而爱德华也的确被这一杆难住了,男人带着何天星进来的时候,爱德华头也没抬,连安德鲁也心不在焉的。倒是周卓然抱着球杆,循声看过去。
  他最先注意到的不是那个身形高大,面孔同自己一样是个东方人的男人,而是旁边面色不善的青年。
  不过他只讶异一瞬就略了过去,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这个人,在见识过爱德华的水平后,他也并不惦念一个可能的对手了。
  “看来我来的不巧了。”男人并没有不快,反而自己取下了围巾挂好,笑着凑过去看看。
  “天!何,你来了。”安德鲁笑了两声,拍拍他的肩膀。又赶紧像拎小鸡仔一样,把周卓然拽过来。
  “他是何鸿宣,老天啊,你们华国名字我就说不清楚……”
  “何鸿宣”何鸿宣笑着接过去,饶有兴趣地打量周卓然,一个瘦小的亚洲小孩,看起来像个小姑娘,脸上的沉静神情,是那种被迫早熟的孩子会有的,但眼神却专注又纯稚。
  “哦,天。谢天谢地,我成功了。”一声脆响,周卓然转头看过去,台桌上红球进洞,他下意识抿唇,但很快脸上透露出隐隐兴奋的表情。
  “哈哈哈,幸好没有在小朋友面前颜面扫地。”爱德华先走过来,亲昵地拍拍周卓然的头,然后同何鸿宣以及脸色难看的何天星打招呼。
  那一天在何天星的眼里,是周卓然改变人生命运的时刻。也是从那一天,原本是主角的他好像突然被推到台后,所有人都用那种惊讶叹服的目光看向周卓然。
  而那些原本是属于他的,无论是那些大师的青睐,还是掌声,称赞。但最让他不能忍受的还是,周卓然曾经用那种看对手的眼神看着他,可逐渐的,他的目光也变了,似乎不再将他看作对手。
  而他也确实比不过周卓然了。每每父亲叹息一般的提起周卓然,最后总以你要多向他学习结束,可他?一个孤儿院的可怜虫,没有参加过一次比赛,没有一个荣誉,一个十岁的小孩,多可笑。
  “天星啊,有时候你真的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是有天才的。而能见证一个天才的成长,也算是我的荣幸。”
  何天星低着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是吗?”他知道,几个叔叔已经在讨论,怎么将周卓然从那里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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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豆丁周卓然上场!来来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哈哈哈哈
  小周卓然:。(很酷的一点头
  中二期还没过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