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穿书后男主为我打天下 > 第六十九章
  秦纵的命令很快被传达下去。
  一时间,百姓纷纷拿起工具,自发地走上街道,帮助沧州守军们一同扫雪。
  沧州亮起了万家灯火,像是夜空中的漫天繁星。
  这繁星又聚成了一团火,将沧州大地上的冰雪都消融。
  东城门外的官道旁,王宽正在穿戴扫雪装备。
  “这手套新奇得很。戴上之后感觉我的手都在冒火。”王宽伸出自己的一双手,反复翻转着,就为了观察这新奇的手套。
  洪瑞道:“那是。这手套可是羊皮做的,戴着扫雪一点儿都不会冷。再把这个油靴套上,既防潮又防滑。”
  王宽立马接过油靴,这才发现这靴子的面上都涂了厚厚的桐油。靴底是木片做的,木底上有小而密的木钉层层排列。
  怪不得这位洪千户说这油靴既防潮又防滑呢。
  有了这手套和靴子,扫雪哪里还是什么苦活计?
  这不就是,有把子力气,有手就行的事情嘛!
  穿戴
  好这两样东西,王宽拿起铁锹就要往雪地里冲。
  “诶,王宽大哥,你等等。”洪瑞连忙将人叫住,“还有一样呢。这面罩,赶紧戴好,不然多冷啊。”
  “唉,这楚大人啊,真是没有一处不周到的!”王宽接过面罩,很是感慨。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他每年都要扫雪。
  这不扫没办法啊,大雪把村子里的路都封死了,别说到城里,就是想去地里刨口食都不成。
  可等雪扫干净了,路通了,他的手、脚、脸……全都冻烂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得不到片刻的休息。
  农税太重,这田又不肥。要是不尽早到地里劳作,到了秋后一家都得饿死。
  年复一年,他的手脚就没有过一块好肉。
  现如今,一切都好了。
  有了那个神仙一样的楚大人,沧州百姓的日子怎么可能不好?
  百姓心中那个神仙一样的楚大人,其实也只是个凡人,还是个格外病弱的凡人。
  州牧府里,铜灯映着窗外寒酥,让整个房间里银白一片。
  楚霁身上披着件皎玉色的大氅,大氅边细密的绒毛愈发衬得他脸色苍白。他腿上又搭着条毛毯,整个人几乎都裹成了一团。
  偏生裹得这般厚实的人,又倔强地伸出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持着一只紫锋狼毫,在玉版宣纸上笔走龙蛇。
  窗外又炸开了一朵烟花,这声音让楚霁心中蓦地一沉,手也不自觉地停下。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几乎要将他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量都耗尽。
  终于止住了肺叶里的躁动,楚霁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宣纸,还能有些自我排遣的乐观心思。
  还好方才停下了笔,否则这些他岂不是要重写?
  适时,纪安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两层的食盒。
  “少爷,你怎么又起来了?”纪安一推门,瞧见的就是楚霁坐在桌案前的样子,连忙放下食盒跑了过去。
  今日晨起时,少爷便发了热,差点儿晕倒。一整天,连吃下去的药都吐了出来,更别谈进食了。
  原本少爷的身子骨就不好,往年在盛京还能暖和些,至少不像沧州这般,大雪都已经下了一天一夜,居然还在继续。
  偏偏这个时候,少爷还这般操劳。
  楚霁知道纪安是担心他,苍白的面上出现一抹笑意:“无妨,我已经好多了。左右睡不着,便起来做些事情。”
  他的这副身子,在点了五六个炭盆的卧室里尚且如此,到了城楼之上,只能是给秦纵他们添麻烦。
  他们本就忙得脚不沾地不说,若还要分出心神来照顾他,那他岂不是帮了倒忙?
  好在,有秦纵在,又有杨佑相佐,万没有什么不稳妥的。
  是以,他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窝在这州牧府里,不过是处理些公务罢了。
  雪灾过后市价的稳定、灾民住房的重新规划、新的以工代赈方案……这些都是亟待他去处理的事情。
  “那少爷再是大忙人,好歹也将这药喝了吧。”纪安无法,他是劝不住少爷的,也只得将药碗端上来。再试试看,能不能将药吃下去,也好少受些罪。
  一碗浓黑的药汤出现在楚霁眼前,好在,这是秦纵特意配制的,并不苦涩。
  楚霁偷偷瞄了纪安一眼,瞧见他正瞪圆了双眼,以监工的姿态站在他身旁。
  像极了学堂里的夫子,格外关注着喜欢躲懒的学生。
  楚霁不由得被自己的联想逗笑,却不料这一笑又惹恼了自己脆弱的肺叶,一连咳了数声才停下,直咳得他脑袋都发晕。
  眼瞧着纪安的目光愈发“不善”,楚霁只得将药碗端起,豪气地一饮而尽。
  喝完了药,楚霁刚准备说些什么。
  忽的,他脸色一变,弯下腰去,浓黑的药汁几乎还未来得及流经胃袋便他尽数吐在了唾壶中。
  紧蹙起眉头,楚霁艰难地睁开眼,一手按住心口,一手接过纪安递来的锦帕。
  他一天几乎未曾进食,自然也吐不出什么秽物来。苍白的唇边,只残留着点点药汁。
  “不行,我找秦将军去。”纪安见楚霁这样,拔腿就要往外跑。
  “回来。”楚霁勉强直起身子,呵住了纪安。
  “我的好少爷,你是要急死我啊。”纪安急得直跺脚,“秦将军不在府中,姜先生也被你派了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整个沧州城最东边的五条街上,只有济世堂一家医馆。是以,楚霁在东十六街安排了一个安泰堂,由姜木坐镇,负责救治伤患。
  楚霁见纪安这样,稍稍平复之后,倒是反过来安抚他:“少爷我曾经高热三天不退,滴水未进,不是也挺过来了吗?每年冬日都是如此,今年却还好上许多,何必担忧?”
  楚霁这话倒不是瞎说。
  往年一到寒冬,他几乎连床铺也下不得。否则,秦纵也不会提前就备好了退热的药物。
  纪安闻言,只得沉默地将药碗收回,又将食盒第二层的温牛乳拿出来,摆在楚霁面前。
  楚霁却没有去拿那碗牛乳,反而朝着纪安温和一笑:“生气了?”
  “少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纪安当然生气。”纪安偏过头去,不去看楚霁。
  少爷的脸太有欺骗性了。只要他一笑,好像无论他做什么,你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原谅他。
  楚霁见此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解释道:“我这体弱本就是旧疾,暂时与性命并无相干。咳——咳——,可那些等着阿纵去救的百姓不同,阿纵若是为旁的事分神一刻,便或许会有百姓因此失去性命。孰轻孰重,你分得清。”
  见纪安还是不说话,楚霁又道:“百姓敬我、信我、爱我,我亦当如是。是百姓供养了少爷啊,否则,少爷又怎么能坐在这里,喝上一碗温牛乳呢?”
  纪安无言半晌,叹了一口气:“我嘴笨,说不过您。但要是您过两日还是这么难受,我可就也要放烟花求救了。”
  楚霁这才端起牛乳,从善如流道:“自然。我亦为沧州百姓之一啊。”
  纪安见楚霁缓缓喝下了一碗牛乳,没有再吐出来,这才稍稍放心。
  *
  十二月四日,寅时(凌晨三点)。暴风雪已然断断续续地下了两天半。
  狂风席卷,发出尖锐的呼啸之声;雪雾弥漫,似乎要将整个村庄都倾覆。
  暴雪好像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要将积攒的全部力量在这最后时刻释放。
  赵大牛顾不得刺骨寒风,也顾不得飞雪满天,冲出了家门,一头扎进了风雪之中。
  即使这地上的积雪早被清扫过,但大雪又密如鹅毛地下了两个时辰,积雪已然有小腿肚子那么深。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终于敲响了村长家的房门。
  “村长,我媳妇儿难产了。稳婆说,必须要到城里医馆才有得救!”赵大牛看见村长出来开门,高大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原本,他以为绝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的。
  那日帮他娘给稳婆送东西的衙役心细。问清了稳婆近日无事,又往返跑了几趟,最终商议着让稳婆在雪灾结束之前就住在他家里。
  他当然乐意。他媳妇儿生产的日子就在这几天了,不过是多一个人的口粮,就能多买一份安心,何乐而不为?
  今天晚上,刚吃了晚饭,他媳妇儿就发动了。
  可没想到,稳婆和他娘在产房里待了几个时辰,最后告诉他,是难产。
  那一个瞬间,他几乎觉得天都要塌了。
  可随即,他又想起了村长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句“有困难,找村长。”
  他像是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什么也顾不得,便跑来了村长家。
  村长原本见赵大牛的样子,吓了一跳。
  满头落雪,浑身湿透。黝黑的脸上,竟然遍布泪痕。
  一听他的话,村长又立刻反应过来,朝着屋内大喊:“张
  衙役,快来!赵大牛他媳妇儿难产,要送到城里医馆去!”
  沧州守军负责清扫官道,这些衙役则被安置在各村的村长家中,与守军配合,负责清扫村庄中的主要道路。
  没过一会儿,出来五六个衙役,冒着风雪,也不说话,直接冲进积雪里,迅速地清扫起道路。
  村长也来不及解释,走回房间内,拿出一个烟花。
  随即,一朵黄色的烟火在上空中绽开。
  十五公里以外,恰好是烟花能见度的极限处,早有士卒待命其中。
  经过了第一天的兵荒马乱,秦纵和杨佑商议着如何更进一步地展开快速救援。
  以十五公里为半径,将一个个村庄囊括在一个统一的圈子之中。
  由秦纵手下的千户带领士卒安置在圆心,根据烟花的颜色,在向城中进一步传递消息的同时,分配人手进行救援。
  于乌一声令下,一百士卒朝着赵家村的方向整装而出。
  一辆牛车行驶在夜色之中,虽然速度不快,但胜在足够平稳。
  牛车的车轮上,早就捆上了铁链防滑。
  村长驾驶着牛车。
  牛车后头的车厢里,赵大牛的媳妇王芝躺在里面。
  面色惨白,汗湿鬓角。腹部隆起,不安分地鼓动着。
  她似乎已经累极了。即使身上剧痛,也不能再使她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好在,这车厢还算是足够温暖,给予了她些许的安慰。
  牛车前头,张衙役带着手底下的人,并着赵大牛一起,奋力地扫开前路的积雪。
  全然扫清是不可能了。
  但只要让积雪稍稍降低些高度,降至半尺以下,牛车便能通行。
  汗水早就浸湿了衣裳,他们无暇顾及;暴雪迷蒙了双眼,他们摸索着前行。
  赵大牛将手中的扫帚狠狠挥出,可即使是这样,暴风雪又会在下一个瞬间将他扫出的一小片平地淹没。
  像一头巨兽。
  吞噬着大地,也吞噬着他的希望。
  他觉得自己已经几乎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就像他感受不到冻僵的手指脚趾。
  也感受不到他媳妇儿微弱的呼吸。
  只有扫雪的动作,机械而麻木地重复着。
  忽的,前路有了光亮。
  赵大牛猛然抬起头。
  有一人,不,有一群人,踏雪而来,穿着沧州守军的军服。
  “愣着干什么?快把路让开!”张衙役见赵大牛愣在原地,立即推了他一把。
  赵大牛被这力道推至一旁脏污的积雪堆了,可他一点儿也不恼。
  因为前方,有一条长长的道路。
  明明算不上宽阔,也称不得平坦,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那力量,叫做希望。
  生的希望。
  ……
  东十六街的安泰堂内,姜木接生了这个小生命。
  在此之前,姜木也已近乎连轴转了五六个时辰。
  但婴儿有力的啼哭,还是一扫他的疲倦。
  姜木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这劫后余生的一家三口。
  他倚在窗边,窗沿上长了许多冰凌,晶莹剔透的。
  空气无尘,显得尤为清新。
  姜木伸手,想要去接外头飘落的碎玉琼瑶。
  半晌,他的手上依旧是一片干爽的凉意。
  雪,停了……
  东城墙的城楼上,绽放开大片大片的七彩烟花。
  火树银花,仿佛吹落了漫天星河如雨。
  全然与先前求救烟花的景象不同。
  那时的烟花,总是孤零零地在半空炸开。那力量,是微弱的,是风一吹就会散的。
  但也正是那一朵烟花,带着人们绝境中的唯一一点希望。
  而此时此刻,这烟花,宣告着这场暴雪的结束。
  是热烈的,势不可挡的。
  人民的力量,战胜了风雪。
  凛冬散尽,天空中,绽放出了春日般的花园。
  仿佛只是一个瞬间,人们走出家门,让寂静的街道变得喧腾。
  即使街道上积雪厚重,也无法阻挡民众的欢腾与热烈。
  姜木没有出去凑热闹,反而将窗户关上。
  他这里还有好多病人呢,需要静养。
  只是,他依旧倚在窗边,闭上眼睛,将耳朵贴住墙壁,静静听着外头的人声鼎沸。
  他不由得轻笑出声:楚霁和秦纵那两个“活阎王”,这次还真是成了沧州的活菩萨。
  *
  东城墙上的城楼中,杨佑将士卒送来的报告归拢好。
  他在案卷上落下最后一笔,随即走出城楼。
  秦纵立于城墙之上。
  若非寒风能吹动他的发丝,杨佑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尊雕塑。
  士卒尚有轮休之时,可少年将军却几乎三天不曾合眼。
  他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傲然与坚毅,却目带担忧地遥望西方。
  那是州牧府所在的方向。
  杨佑看着秦纵的神情,顿时了然。
  这三天,他尚且能借着巡视东城区的机会,与姜木见上几面。
  而秦纵,待在东城楼中,还不曾回过州牧府。
  平日里也就罢了,但杨佑也是知晓的,每到冬日,楚霁的身体便格外孱弱。
  往年在盛京,姜木都几次要束手无策。
  杨佑走上前去:“秦将军,若是担心,便先行回州牧府吧。风雪已停,我一人足以应付。”
  秦纵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朝着杨佑一拱手,随即几步便跳下城墙。
  奔往他心之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