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琅和墨宴下山后,便直接到了白归镇去。
  白归镇今日恰逢初雪,大街小巷内亦有不少趁着闲暇出门散步之人。
  白琅不常到这白归镇来,第一次来这边集市时因着要留意墨宴的喜好而没怎么玩尽兴,第二次又同林知碰上那乱葬岗幻境之事,总的来说对这白归镇还是有些陌生的新奇。
  墨宴相对倒是熟悉一些,牵着他的手问:“小白琅可有何想去之处?难得你今日这么有兴致,行程便由你安排了。”
  白琅本就有这样的打算,闻言便仔细想了想,说:“想先去吃东西。”
  墨宴疑惑:“嗯?你不是才用过早膳么?”
  说完他又紧张起来:“可是早膳不合你胃口了?”
  白琅摇头,抬眸看着他:“我不吃,我想看你吃。”
  墨宴:“……?”
  他有点哭笑不得:“你好端端地看我吃东西是要作甚?”
  白琅歪头:“不可以吗?我还没有单独看过你吃东西样子。但你天天看我吃。我也想看你吃。”
  墨宴一时都没理清他这番话有何内在逻辑联系。不过既然是白琅的要求,哪怕奇怪了些,他还是会照做的:“好好,那便听你的。吃什么你自己挑。”
  早膳的分量墨宴素来是有把控的,只差不多刚好足够白琅填肚子,不会吃得太饱,若是他有需要还会在午膳前给他加一份糕点。
  虽然不知白琅为何忽然有了这么个兴致,但若是中途白琅亦想吃些什么,他还是更希望在一个正好能有合白琅口味之处。
  白琅便同墨宴一道在街巷内走了会儿,终于看到一个他感兴趣的地方:“想去那家。”
  墨宴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是一个很普通的早餐摊子,主要是卖面条的,门口还有一名男子正在揉面。
  此前他们不常到这样的小摊小铺来,要吃什么墨宴都是直接带白琅去最好的酒楼。
  见状,墨宴只当白琅是对这些没去过的地方比较好奇,便同他一道走了过去。
  白琅看了眼菜单,给墨宴点了一碗阳春面,又实在被摊子里的香味勾得忍不住,和墨宴寻了处位置坐下后,又回去给自己点了一份灌汤包。
  等他点完再回来,便对上了墨宴笑吟吟的视线。
  “是谁方才还说自己不吃的来着?”
  墨宴语调微扬,听起来有些懒洋洋的,与他这身红衣相称,倒有几分潇洒公子调笑似的模样。
  白琅挨着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慢吞吞地回答:“不知道,不是我。”
  他鲜有这般耍赖的模样,墨宴感觉得出白琅今日心情很好,心下更软乎了,揉一把他的脑袋,乐得继续陪他。
  难得自家小孩这么开心,那他自然是得继续好好陪着。
  他们点的东西很快便被端上来,白琅给墨宴点的那份阳春面还加了辣子,看起来红通通的。
  白琅看了一眼就想起上次吃辣吃伤胃的事情,端起自己那份灌汤包,又坐得离墨宴远了些。
  墨宴哪能不知他的想法,只更觉他可爱,也安分地坐着没过去找他,免得辣子太呛,影响到白琅。
  白琅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东西,时不时也会践行他之前说的要看墨宴吃东西,会抬眸看向墨宴的方向。
  墨宴本身出身墨家显赫之时,教养很好,哪怕是吃面条举止亦很文雅,慢条斯理的,不会发出嘈杂的声音响动,和平日里潇洒放荡的他倒是相差许多。
  白琅思绪放飞了些,想起此前墨宴说起的他的过去。
  曾经那个还相信旁人的墨宴,应当性子也会温和许多吧,至少应当不是如今这种对任何事物满不在乎的模样。
  白琅低头,又咬了一口自己碗中的灌汤包。
  鲜美的汤汁在薄薄面皮被撕破后流淌而出,带有虾的鲜甜。
  唔,好吃。
  白琅一下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给丢掉了,只专注吃着面前的食物。
  待这顿早膳结束,白琅心情更好了。
  墨宴的心情则有些微妙了:“这么喜欢这家的灌汤包?”
  白琅一时还没察觉,点头:“嗯。好吃,下次还想吃。”
  “噢。”墨宴应了声,听不出太多情绪来,只是又盯着那铺子门口正在擀面的男子看了几眼。
  白琅终于注意到他的视线,晃了晃和他牵着的手,拉回墨宴的注意力,问:“你在看什么?”
  墨宴收回视线,笑着说:“无事。只是在考虑着,那我是不是也该拜师学个艺了。”
  白琅茫然一瞬,过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直白地问:“你不会是,又吃醋了吧?”
  墨宴也直白地回答:“有点。不过还好,你喜欢比较重要,我还不至于那么小气。”
  顶多就是想把白琅喜欢的口味都学回来,自己也能做给他吃。
  白琅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心底涌出些不算陌生,他亦能分辨出来的情绪。是一种暖融融的,意识到自己被放在心上好好珍视着的情绪。
  他无师自通了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哄人:“他们做的好吃,但你做的更好吃。我还是更喜欢你做的——记得多放虾仁就更喜欢了。”
  “好,知道了,喜欢吃虾仁对吧?”墨宴理解了,笑着捏一把他的脸颊,“行,下次给你做一份特制的,一定给你多放些。还有什么喜欢的你到时再同我说,我一并给你放多多的。”
  白琅满意了,心情比之前更好一些,同墨宴一道在周围走走。
  白归镇的雪仍未停歇,只是比他们才出来时要小一些。
  白琅没再找墨宴要他的灵力护体,墨宴亦懒得打伞,两人便一起就这么漫步在雪中。
  白琅今日没有特意安排太多日程,方才那顿“早膳”,也不过是记得话本中每逢有一方过生辰,另一方都会给对方做长寿面,大致知晓了长寿面是一种过生辰时的仪式感。
  他不会做面条,方才那家店亦无长寿面,他便随意选了个接近的阳春面。
  反正都是面,吃过阳春面便当是吃过长寿面了。
  白琅不太在意这种特别表面的仪式,之后便基本都是同墨宴一道在白归镇内四处走走。
  他们无意间,还走到了白归镇内的一个湖畔。
  湖畔与白归镇护城河相连,很大,而且看起来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在冰冻的湖畔中心,还有一艘画舫,上边看起来还有人。
  白琅怕下水,湖畔结了冰他便不怕,好奇地站在岸边往那边观望:“为何湖心还有船?”
  墨宴亦往那边看去一眼,回答:“是白归镇的习俗。每逢冬季湖畔结冰时,都会留有一艘画舫在湖心,供往来过客饮酒作乐,相当于酒楼。”
  墨宴瞥向他:“你有兴致?”
  白琅摇摇头:“没兴趣。”
  墨宴这才放心:“那便好。画舫这类地方鱼龙混杂,保不准会有些乱七八糟的人事,无事便不要到这种地方去凑热闹。”
  白琅乖乖点头应了下来,跟着墨宴继续去别处逛。
  待到天色渐晚,夜幕将至,今日一整日他们亦游玩得格外闲暇愉快。
  如同这世间最普遍寻常的一对道侣,闲暇之余携手闲逛,不必管那些己身职责,不去忧何种陷阱困境。
  夜色悄然而至之时,墨宴都有点不舍得就这么结束今日。
  他随口似的问身边的白琅:“走了一日,你应当累了吧,可要回去了?”
  白琅却摇摇头:“还有一个地方。”
  “嗯?”墨宴注意到他的措辞和平常不太一样,“还有什么你想去的地方么?”
  白琅:“嗯。你陪我去。”
  他未解释,如同今日的临时出门一般——亦无需解释,因为他知晓墨宴总会依着他,满足他的一切心愿。
  墨宴如他所想:“好,都听你的。”
  白琅带着墨宴去了他这几日自林知口中打听出来的另一座山头。
  这个地方位于白归镇的郊外,位置很偏僻,平日里几乎没有人会到这个地方来,只有零星几盏灯笼。
  白琅带着墨宴御剑到一片空地,恰好是这座山头里灯笼比较多的位置,还算亮堂,不至于叫白琅害怕。
  但这四周亦无任何具备观赏价值的景致。
  白琅来到此处便停住了,思虑着些什么。
  墨宴疑惑地问:“这里有什么可看的么?”
  白琅又抬头看向了墨宴,直勾勾地盯着,也不说话。
  墨宴:“……?”
  他难得被盯得有点茫然:“怎么了吗?”
  白琅:“能不能给我点火?”
  “?”墨宴更疑惑了,“你要火做什么?”
  他嘴上这么问着,但掌心已凝聚出一团以他的火灵力聚集而成的灵火。
  白琅捡了根木棍取火,一本正经地对墨宴说:“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墨宴茫然,但还是选择了听话,站在原地看着白琅往外跑出几步,蹲下,似是点燃了什么。
  下一瞬,随着“咻”的一道破空声骤然腾空,无数绚烂的烟火骤然自夜幕中炸裂!
  墨宴错愕地望向夜空。
  璀璨烟火接连不断地炸开,将小片幽暗树林接连照亮。
  而白琅本人,自点火之处小跑回到墨宴身边,回到绚烂烟火围绕的最中心,手心捧出一枚小小的平安符。
  平安符做工没有很精致,一眼便能看出是白琅自己一点一点认认真真亲手做出来的。
  他微抬眸看向墨宴,眸底映照着流光溢彩的焰火,亦独独倒映出墨宴的身影。
  他眼底盛着笑,唇角也浅浅地扬起一个弧度,嗓音清脆:“墨宴,生辰快乐。”
  这句祝福他是以传音的形式说的。
  正座山头只有砰然不断的烟火绽放声,一下一下鼓动墨宴的耳膜。
  唯有墨宴的识海中,清晰地响起来自白琅的声音,响起这份独属于他的,天地万物无任何其余事物知晓的祝福,鼓动墨宴的心脏。
  这是白琅送给墨宴的礼物。
  一份热烈盛大,而又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烟火晚会。
  一份诚挚热忱,而又独属于墨宴的真心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