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知缓了会儿才真正梳理清楚情况,清醒地意识到这个时候不是纠结苏志荣为人的时候。
  她按捺住原本的心绪,问墨宴:“那墨公子来找我,可是在这方面有何事需要我来做?”
  墨宴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殷姑娘不愧是圣女。我此番前来,便是告知殷姑娘近日留意身边意欲接近你,或是对你不利的人与事。
  “你不是苏志荣的妻女,画皮鬼无法直接夺人皮相,在此之前必定会先将人弄死。我目前的推测,比较大概率是先毁坏你的名声,再让你含恨而死。”
  墨宴推测那厉鬼应当亦是知晓人如何死会化作恶鬼的冥界规则,殷知若是心中并无怨气,即便是在生死簿之外的突然死亡,亦不容易化作恶鬼。
  但画皮鬼作祟下并无适宜厉鬼恢复的怨气,厉鬼既还会出现在此,要么是想直接让画皮鬼去对付白琅,要么就是顺便也想故意制造出恶鬼,以吸收起怨气增强己身实力。
  要想殷知能化作恶鬼,目前来看只能先借助她此时好坏各参的评价,彻底败坏她的名声,让她沦为落隐村人人唾弃的存在。
  之后要么就是由画皮鬼动手,要么就是厉鬼引诱了苏青刚来对殷知动手。
  但不管是哪一种,殷知必然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殷知攥了攥手,认真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墨公子告知。”
  说完,她还主动告知:“过一段时日后会有一次丰收祭祀,祈愿来年村落内庄稼收成的。丰收祭祀是我们村落最重要的祭祀只以。按照原本的习俗,圣子圣女应当在年满二十一当年首次进行独立、完整的祭祀,视为继任仪式。
  “今年的丰收祭祀便是我的第一次丰收祭祀,亦是丰收祭祀中断这么多年后首次重启。我方才便是在忙着准备丰收祭祀的东西。若是墨公子所言的那画皮鬼要毁坏我的名声……这或许是最好的机会。”
  墨宴了解了:“好。那这段时日殷姑娘也要记得多加小心,我并不能完全确定它不会在这段时间内突然动手。”
  说完,他又随手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玉扣,递到殷知面前:“这是一次性的防御法器,殷姑娘若遇到紧急情况可将其摔碎,会开启一层防御结界,我这边亦会有所感应。”
  殷知收下了这枚小玉扣:“好,多谢墨公子。”
  墨宴颔首:“无妨。殷姑娘可还有其余想了解事宜?若是无事了的话,我与小白琅便先回去了。”
  殷知想了想,暂无更多事宜:“现下时辰亦不算早了,那墨公子与白小公子便先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们了。”
  墨宴“嗯”一声,同白琅一道起身告辞离开。
  白琅从头到尾都并未有任何言语,跟过来这么一趟只是单纯地观摩墨宴办正事的流程。
  自阁楼中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白琅回想着方才墨宴给殷知小玉扣的行径,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情绪。
  他不知这是什么样的情绪,便暂且忽略了,问墨宴:“你现在也要保护殷知了吗?”
  殷知的处境他听得懂,而殷知又是没有修为没有灵根的凡人,确实很需要墨宴的保护。
  墨宴侧眸对上他视线,见他似乎只是单纯的困惑,但还是认真地解释了一句:“不算保护。只是她还有价值,我得让她活着。她若是出事了对你会造成一些不利的影响。”
  白琅歪头:“可是殷知好像很需要保护,你不保护她,她好像会很危险。”
  “……你就这么关心她?”墨宴有些不悦,小声嘟囔似的,“我还没等到过你关心我呢。”
  白琅没听清他后面半句话,疑惑地看着他,被闷闷不乐的墨宴短暂地误解成了疑惑为何不能关心殷知。
  不过很快墨宴便想起白琅并非正面情绪那么丰富的人。
  他在心底叹口气,认认真真地强调:“‘保护’亦是一种很亲近的关系下才会有的行为。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比较自私,并非什么有良心的善人,我只会保护你,其余人与我无关,我只在乎他们是否有利用的价值。”
  白琅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墨宴没再多说:“不说这些了,走吧,回房间去。”
  白琅听话地点点头,跟着墨宴一同往回走。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墨宴注意到他们身边忽地多出一道陌生气息。
  他当即警惕,本能间将白琅护在了自己身后,往附近一棵树的方向看去。
  白琅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还是顺着墨宴的动作躲到他的身侧,紧张地拽住了墨宴衣角。
  他顺着墨宴的视线看去,便见旁侧的那棵树的枝干上似乎坐着一个人。
  那人黑发红衣,正好坐在灯笼映照的范围之内,隐约能看出那人的眸色是很罕见的红色。
  墨宴在看清来者面容时便松下了戒备,轻挑眉:“沐大人这出场方式可真是独特。”
  沐倾月笑了笑,轻跃而下:“不独特一点,如何能看出你们现下的进展?”
  ——此人便是上次墨宴与慕箐芍交流时提及过的那位司管三界姻缘的月楼月老,沐倾月。
  白琅见墨宴与他似是认识,轻轻地拽了一下墨宴袖角,小声问:“他是谁啊?”
  墨宴回答:“一位……姑且算作是朋友的人吧。与你上次见到的那位钟馗差不多,是以前我们认识的人。”
  白琅“噢”一声,仍躲在墨宴身后,怯生生的。
  还是沐倾月先同他打招呼:“晚好啊小白,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现下都不记得我了。上次见面你还会叫我哥哥呢。”
  他装模作样地伤心叹气。
  墨宴直接黑着脸戳穿他:“你少在这里骗我家小白琅玩。小白琅都不见得那时搭理过你。”
  沐倾月笑眯眯地回答:“哎呀,就是逗小孩玩嘛,那么较真干嘛,我又不抢你的。”
  两人一来一回地聊着,白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收回了视线。
  总感觉墨宴和墨宴认识的人,都不太聪明不太靠谱的样子。
  沐倾月并未同墨宴聊太久,仿佛只是单纯地路过一下,没多会儿便又告辞离开。
  奇奇怪怪的。
  白琅对沐倾月全无印象,见状便不再关注他这个人,乖乖跟着墨宴回到房间。
  去祭祀台那边点一来一回花费了不少时间,回去后白琅又看了会儿话本,差不多便到了夜间休息的时辰。
  今日下午陪着方慕雅凤鸣玩了一阵,夜间又走了个来回,白琅体力一般,到时辰便困得不行,打着哈欠乖乖宽衣上榻,安安稳稳地入睡。
  墨宴在听到他渐趋平稳的气息后,走到床榻边,为他落了一个隔音结界,再轻轻掖好被角。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又传来沐倾月的啧啧感叹声:“没想到啊,还能看到墨大人这般温柔的一面。”
  墨宴不为所动,仔仔细细确认白琅不会着凉不会被打扰,这才转身,看向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屋内的沐倾月:漫不经心似的:“墨某可担不起沐大人这么一声‘大人’。”
  天冥两界职能不互通,基本并无地位之差,不过沐倾月同慕箐芍一般,都已是固定长久的任职,阅历比之墨宴还是要多出不少的,算是“前辈”。
  他们性子随和,墨宴亦非会恭敬讨好的性子,算是相性还不错,平日里相处起来倒确实会更像地位相当的好友。
  沐倾月不同他浪费太多时间,终于直奔今日的正事:“我听慕箐芍说,你们有一段事关冥界规则泄露的记忆,莫名其妙地丧失了?”
  墨宴应答:“嗯。是你们天界那位司命星君司明熙推算出来的。”
  “小司子算出来的啊。”沐倾月摩挲一下下巴,“那大差不差就是这样了。我先看看你们的红线。”
  他伸手在墨宴与白琅面前虚空做了个拉扯什么的动作,片刻后奇怪地“咦”了一声。
  墨宴:“怎么了?可是有何问题?”
  沐倾月回答:“你的红线是没什么问题,挺明显地绑在了小白身上,但小白的红线……有点淡过头了,我看不太清。能看到红线有结,只是看不清究竟是死结还是活结,另一端又连向何处。”
  说着他又皱起眉:“奇怪。小白并非无情人,竟还能有我堂堂月老看不清的红线?”
  墨宴挑眉:“别是你当了这么多年月老,水平还不过关吧?”
  “激将法对我可没用。”沐倾月心态全然不受影响,“让我想想,导致红线看不清的原因……”
  他想起什么,突然问:“对了,小白这模样看着挺小的,他生前是活到了多少岁?”
  墨宴回答:“十八。”
  沐倾月分析出原因:“那就是了。是小白生前的命数被改了,他原本的命数应当是二百二十一岁才寿终。”
  墨宴一怔:“二百二十一……?你确定你没看错?”
  沐倾月确定点头:“嗯,不会错的。黑白无常使的历练通常都需要比较长一段时间。十八年根本历练不出个什么玩意儿,他身为命定的白无常,本就不可能十八岁便出事。”
  “按照他命定的运数,他的情感启蒙应当在三四十来岁。但他命数薄了太多太多,以至于他的情感尚未形成,红线亦未来得及真正成型。
  “他的命数被恶意篡改了,这应当也与你们冥界规则泄露有关。”
  沐倾月得出结论,墨宴看向了床榻上白琅睡得正安稳的容颜,既是难以置信,更是酸涩心疼。
  他的小白琅本该有机会同他一般,拥有一个比较完整的人生,拥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体会。
  墨宴克制住情绪,又看向沐倾月:“那现下又该如何做?”
  沐倾月却垮下脸:“命数篡改命格窃夺的姻缘最难处理了,我能不能不干啊。要不你们凑合过着,能过便过,不能过便散了吧。”
  墨宴:“?”
  墨宴:“你听听这是一个月老该说的话么?”
  【作者有话说】
  沐倾月:月老,但不想上班版。
  ——
  *关于月老这个角色,诞生于16年,也是我来晋江的初心,所以名字是我初中的时候取的,比较……咳,古早,但我不太想改,凑合看看吧,看多了就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