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琅对这个话题仍是一知半解,并不能马上将墨宴所言全部串通理解。
  墨宴亦不着急,给了他时间慢慢去体悟消化。
  有了墨宴,白琅对那话本余下的内容便没了兴致,在墨宴去做糕点时放下话本去练字。
  待到午后,一早晨没见到他的凤鸣和方慕雅跑来找他,问他要不要一同去村子里逛逛。
  白琅这段时日鲜少不带目的地出门闲逛,闻言稍有些兴致,抬眸看向了墨宴。
  墨宴笑道:“想玩便去玩吧。正好多出门走走,多见见人,亦有助于你锻炼一下你的交际。有何事记得及时找我就好。”
  白琅乖乖点头,总算放下手中物什,跟随凤鸣与方慕雅一道出门去。
  落隐村之前白琅已跟随墨宴大概逛过一遍,今日方慕雅便没带他们去认地方,寻了几处她觉得还算好玩的地方同他们一道去玩。
  不过大部分时候还是凤鸣与方慕雅在玩,白琅只是在旁侧看着他们,顺便将墨宴才同他解释过的“朋友关系”落实在实际观察之中。
  等玩了一圈,兜兜转转间他们又到了方慕雅的姑姑与姑父家。
  潘武通与穆蔓正坐在院子内似是聊着些什么,方慕雅兴致勃勃地上去同他们打招呼:“姑姑姑父!”
  “是小雅啊。”潘武通笑着回应她一声,严肃的面容中多出几分亲切和善,“这是带白小公子与这位凤鸣小公子一同过来玩么?”
  方慕雅笑得更灿烂:“只是路过而已啦。不过若是姑姑与姑父现下有闲暇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进来坐坐。”
  潘武通无奈摇头:“好话坏话可都让你说了是吧?罢了,想玩便进来玩罢,正好我在休息,再过会儿我同你姑姑可没空招待你了。”
  方慕雅那是分毫都不客气,拉着凤鸣一道进院子内去,白琅便跟在他们后面。
  穆蔓在这时站起身:“那我去准备些吃食过来。”
  方慕雅清脆应声:“麻烦姑姑啦。”
  她大大方方地在院子一处找了个位置坐下,连带着把凤鸣一块拉了过去。
  白琅尚不懂这种行为就可算作“恃宠而骄”,只依稀分辨出潘武通对方慕雅的无奈态度,和偶尔墨宴对他的态度感觉有些相似。
  这便是关系比较好的家人么?
  白琅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实际的观察思考。
  他与墨宴之间至少应当是要比“朋友”关系要亲近些的。
  方慕雅在父母才意外过世时在潘武通与穆蔓家中住过一段时日,哪怕之后搬走同祖父同住,这边仍留有她的房间。
  闲聊间方慕雅便想起一些她此前玩过的,存放于这边房间的小物件,问凤鸣有没有兴致去看看,凤鸣一口便答应了。
  她又问白琅,白琅兴致一般:“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方慕雅:“好哦,那白琅哥同姑父在这儿吧,我们等会儿就回来。”
  说完,她便径直拉着凤鸣去了她此前的小房间去,非常迫不及待似的。
  潘武通摇着头轻叹气:“这孩子,到底是还未长大,总是这般风风火火的,难为白小公子平日关照她了。”
  白琅并不知“关照”是怎样的关系,但自墨宴身上学到过,这样的话只是客套话,可以不必一本正经地应答,只需要摇摇头便能显得很成熟。
  他照着墨宴说的做,潘武通果真没说什么,还觉得他性子沉稳,该让方慕雅好好同他学习学习。
  白琅便继续沉默着,并未主动找任何话题——墨宴亦同他说过,面对不擅长应对的“大人”、“长辈”,他若是怕自己说错什么话,那便不用说话,只是沉默地偶尔点个头或简短应一两声,完全能糊弄过去。
  这些都是前日起墨宴会在他用膳或是闲暇时教他的,白琅今日还是头一次付诸实践。
  他容貌乖巧温顺,这般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模样只让潘武通觉着他应当是个内敛腼腆的性子,确如墨宴所言那般,并未对他有任何偏见,反倒还多出几分更亲善些的温和来,似是怕自己平日习惯性板着脸的模样会把他吓到。
  潘武通尽可能缓和着语气问他:“白小公子这几日在我们落隐村中,待得可还习惯?”
  白琅因他的话而抬眸,在需要对话时对上他的视线,小幅度点头,轻声说:“嗯。习惯的。”
  他声音小小的,灰眸单纯又真诚,看不出任何客套似的意思。
  潘武通语气更和缓了,同他简单聊了些日常话题,甚至都未问他有关苏志荣的事宜,生怕白琅会误会这是对他们进度的催促。
  他的态度与初时方慕雅对白琅的态度较为相似,言语间白琅面对“陌生大人”的拘谨便减淡了些。
  墨宴希望他出门能顺便多锻炼他的交际能力,白琅便试着多分了些注意力到潘武通的神情上。
  他很擅长辨别一些很表象的情绪表达,在与潘武通的几番对话间,便见潘武通时不时会轻捏一下眉心,眼底亦有些青黑,精神状态不是特别好,似乎是有些疲倦。
  白琅盯着潘武通看了好一会儿,但并未主动说些什么。
  还是潘武通最先察觉到他的视线不对,问:“白小公子这般看着我,可是怎么了吗?”
  白琅这才开口问:“你没有休息好吗?感觉你看起来很累。”
  他这话只是纯粹地为求证自己的猜测,语气间只有疑惑,并无任何恭维或是暗暗讨好的内涵在。
  并不了解白琅本性的潘武通直接曲解为这是心地善良的小孩在主动关心他。
  白琅的眼神实在太清澈了,此事本该与白琅这个外村人无关,但有了这一层被自行曲解的认知,潘武通还是没对他隐瞒太多。
  他叹了口气,开口:“实不相瞒,最近这些时日白小公子与你师尊在调查邪祟之事应当挺忙的,我们这边亦是大差不差。”
  白琅歪了下脑袋,暂时未能理解潘武通的意思。
  潘武通继续道:“苏志荣是族长唯一的儿子,亦是未来族长的唯一人选,如今苏志荣出了事,族长便花了大部分心思在苏志荣身上。但族中事务不能不管,我们这些做长老的便自族长手中接替了部分事宜。”
  这事白琅大致听方慕雅与殷知都提及过,尝试进行原因的分析:“是因为事情太多,所以没休息好么?”
  潘武通苦笑:“若只是事情多,那都还算不错的了。最累人的还是应付那些莫须有的猜忌。”
  白琅又茫然了:“莫须有的猜忌?这有何能猜忌的?”
  潘武通又叹口气,还是将这些事宜都简单同白琅说了一遍。
  大致来说,其实便是围绕族长、圣女与长老三脉,看似近期才出现,实则由来已久的矛盾。
  落隐村讲究和谐共处,睦邻友好,这条世规是由最初建立落隐村的三户人家创立的。
  有修为可算天命的那户成为了圣子圣女一脉,能力最强的那户成为族长一脉,另一户则做了长老。
  落隐村建成已有数百年,族长与圣子圣女一脉始终代代相承,唯有长老一脉几经分散,最后固定为五位长老,其中一位为地位仅次于族长与圣子圣女一脉。
  原本三脉之间都是相互协作,共同管理村落。
  只是迭代至今,出了殷知她娘亲那样的事情之后,他们之间便出现了些裂痕。
  潘武通亦感知得到,苏青刚有意想取缔圣女之位,让族长一脉成为唯一的话事人,正是因此苏青刚才不愿承认殷知的圣女之名,而是同样将殷知视为不详的存在。
  而近日苏志荣之事占据苏青刚不少心思,潘武通作为最有威信的长老,又支持殷知继续当圣女,这一次本意为帮他分担的“揽活”,便成为了苏青刚眼中意欲夺权的讯号。
  但潘武通并不想破坏他们三者间的平衡,既要兢兢业业地完成族内事宜,又要尽量避免落了把柄更为苏青刚猜忌,可谓是身心皆疲。
  这些事宜在他们落隐村中不算隐秘,只不过一般大家都不会明面提及,亦不会同小孩们说。
  大人恩怨不牵扯小孩间的玩闹,这项族规他们依旧还是遵循的。
  白琅不懂这些勾心斗角的复杂人心,懵里懵懂地将这些事宜都记了下来,准备回去说给墨宴听,让墨宴自己去分析。
  穆蔓恰好在这时端着吃食回来,一眼看去便是些糕点。
  潘武通见到时还有些疑惑:“怎么都是甜食?”
  穆蔓将手中碟子置于桌前,过了会儿才莞尔道:“这不是今今日来的都是小孩,多备至些甜食么?”
  “可慕雅不爱吃糕点。”潘武通觉得有些奇怪,“还是夫人最近太忙,也给忙完了?”
  穆蔓轻拍了下脑袋:“瞧我这记性,还真是光顾着想白小公子与凤鸣小公子的喜好了。那我再去添点别的。”
  潘武通并未想太多:“行,那夫人你先去准备吧,趁着慕雅还未出来,不然她准得找你闹呢。”
  “好,那我这边去。”穆蔓提上食盒,重新往膳房的方向去。
  白琅自穆蔓回来,便将视线转移到了穆蔓身上,依照方才盯着潘武通看似的状态,亦看了会儿穆蔓,清楚地将她尽可能不动声色收敛的情绪全部收入眼中。
  ——在潘武通问她为何只有甜品时,白琅看出了她似有一瞬的轻微皱眉。
  那是一种不太愉快的情绪。
  可是她在不愉快些什么呢?
  白琅一时想不明白。
  人的感情真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