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宴还是带着白琅一块到了顾舒术的住处。
  顾舒术知晓他们要来之事,已提前等候于山腰路口,感知到他们动静后,温和地向仨小孩致意:“你们来啦。”
  “顾叔叔。”庄陶庄瑜乖乖同他打招呼。
  白琅站在墨宴身侧,看向顾舒术方向,尚未开口说些什么,墨宴已先他一步:“深夜叨扰,有劳顾公子这般有心,以灯引路。”
  他这话说得颇有些阴阳怪气,但可惜在场无人能领会到他想表达的真正含义。
  顾舒术莞尔:“山路不易,天色亦晚,总要为孩子们指明前路才是。”
  这个“孩子们”所能囊括的范围,就包含白琅了。
  墨宴更是不悦,但又不能真的说些什么,只能自己兀自闷着。
  庄陶庄瑜注意力已全然放在顾舒术身上,顾舒术又是目盲之人,捕捉不到旁人脸色。
  顾舒术招呼着孩子们去院中歇会儿,白琅亦跟了过去,氛围一派和谐,倒显得墨宴似个局外人。
  过了会儿,白琅才注意到墨宴一直站在山口之处没跟过来,回到他身边拽他袖角:“你怎么还站着,你不一起吗?”
  因为小半个脑袋的身高差距,白琅每次看墨宴时都要微微仰头,给人以专注依赖的错觉。他还不爱喊人,便总以肢体动作的形式引起注意,看着乖乖软软的。
  墨宴那点不知名的气闷顷刻便消散了,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好哄得很。
  他顺手牵起白琅,嗓音柔和下来:“无事,走吧,带你过去休息会儿。”
  “噢。”白琅不明就里地点点头,墨宴不细说他亦不问,只是顺从地由着他牵,一起去到院子内坐下。
  顾舒术为庄瑜和白琅各自准备好了他们惯来爱喝的茶,白琅才坐下,他便将白琅那杯递到他面前。
  庄陶庄瑜正一人一句地说着今日发生之事,描述得还挺绘声绘色,将所经凶险都吐露一番,听着倒像是两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找宠爱他们的长辈诉苦。
  白琅不懂这些无意识间的真情表露,只因为喝到合他口味的茶水,心情变得愉快轻松许多,听着他们将今日之事全部说予了顾舒术。
  顾舒术亦了解了事情起末,梳理出其间重点:“那你们身体可有碍?既非寻常大火,这万一落下什么伤势病根的就不好了。”
  言语间,他便伸手要先为两人把脉探查身体。
  他们都听话配合着,直到顾舒术确认他们都并未受到太多影响,这才放心些,好生安抚了他们一会儿。
  庄瑜顺势提及了庄媛媛之事,简单同顾舒术说过庄媛媛遭遇后,顾舒术亦同意了他们带庄媛媛一道离开的想法。
  庄陶庄瑜年纪尚小,庄瑜身子还未恢复,今日又经历了那般凶险场景,没过多会儿便表露出倦意。
  顾舒术领着他们去了为他们收拾出来的房间,亲眼看着他们安顿好,才退出房间,为他们关好房门,回到院子内。
  墨宴看着他那副小心珍视又总要藏着掖着的模样,漫不经心似的说:“你真不打算告诉他们?他们如今已知晓自己是修士,未来去到修仙界,迟早会发觉凡人与凡人是生不出有灵根后代之事的。”
  顾舒术苦笑:“至少那时……我们应当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不曾有过过于深厚的感情,便不至于太过难以割舍。”
  墨宴耸耸肩,没再劝。
  他素来尊重他人命运,全无助人情结,他们自己选择的因果,不论往后是否后悔,那都是无法再变更的抉择。
  顾舒术亦不再停留这个话题,犹豫了会儿,又问:“明日墨公子便要处理最后一只……恶鬼了么?”
  他说到“恶鬼”时明显不自然地停顿片刻,似是实在不想以这样的词汇去形容慕欣叶。
  墨宴“嗯”一声,吊儿郎当:“怎么,顾公子这是想旁观还是想阻止?阻止就不要想了。旁观的话……恶鬼被引现身后,寻常人亦可以肉眼看到,或是神识感知到,你若想再去看一眼倒是无妨。”
  顾舒术轻垂眼睫,还是摇了摇头:“无事,只是随意一问。过去终究已经过去……便停在曾经最美好的时刻罢。”
  他原本是想过明日同墨宴一道再去一趟庄府,但接受慕欣叶化作了恶鬼这件事情,于顾舒术而言同样并不容易,临到事前他还是改变了注意。
  便让一切,就这么悄然地结束于明日吧。
  墨宴不干涉顾舒术的决定。
  顾舒术叹了口气,又道:“不说这些了,我带墨公子与小白公子去你们的房间吧。”
  墨宴“嗯”一声,牵起白琅跟在顾舒术身后。
  顾舒术给他们准备了相邻的两个房间,墨宴站在门口,轻蹙眉,婉拒了第二间房:“我与小白琅同住一间即可,无需另一个房间。”
  “嗯?”顾舒术似有困惑,“你们住一起么?”
  墨宴:“小白琅体质特殊,易遭恶鬼厉鬼觊觎。我夜间不睡,在他房中守着他就行了,不用多的。”
  “噢……那也行。”顾舒术回应一声,但还有些不理解墨宴的过分紧张。
  他安排的两个房间相距并不远,有任何动静都能随时听到。而且以墨宴的修为,若是有何恶鬼厉鬼的靠近,只怕是尚未至屋内就已会被他察觉。
  没有必要还得守在一个房间里吧?
  顾舒术不理解但尊重。
  反正白琅并无异议,那指不定他们关系好呢。
  顾舒术确认他们再无其他需求后便不再打扰,告辞离开。
  墨宴进房间后照旧里三层外三层地布上各种结界,确认安全了才回去找白琅。
  白琅进屋后就走到椅子上坐下,安安静静地放空。察觉到墨宴靠近他才微微抬头,视线重新聚焦,对上墨宴目光。
  “好了吗?”他稍稍歪了一下脑袋,随口似的问着。
  墨宴目光柔和,在他身旁坐下:“好了,这下是安全了,你今夜可以好好休息。”
  白琅乖乖点头没再说话。
  墨宴主动问他:“你明日可要随我一同回庄府解决最后一只恶鬼?虽说你在这里应当是安全的,但我不太信任顾舒术,这边又远了些,若是出了何事我赶回来得需要一些时间,可能会错过最好的机会。”
  顾舒术住处不比庄府,庄府统共就那么大点,墨宴御个剑瞬息间便能赶到,这边距离太过遥远,类似于上次白琅书房受袭,今日白琅火场遇袭这种情况他绝对来不及赶回来。
  白琅不太想再去直面那只长得很丑的恶鬼,但更不想再遭遇一次什么怨气侵扰这种感觉。
  他仔细考虑了一会儿才轻声回答:“那我跟你一起去。”
  他仍不能理解今日墨宴同他说过的只想看他“开心顺遂”,但既然墨宴一再承诺不会伤害他……那他愿意将自己的选择都倾向于待在墨宴身边。
  在自己尚未弄明白什么叫做“信任”时,他的潜意识已经愿意将自己的信任交付予墨宴。
  ……
  次日,白琅遵循前日对墨宴的答复,早早地便随墨宴一道准备共同回到庄府去处理最后的事宜。
  但他们才开门,便见到了站在他们门口犹豫不决的庄陶庄瑜。
  白琅被他们吓了一跳,过会儿才缓过神,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庄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是……那个,你们现下是要回庄家去了么?”
  墨宴听懂了他的话外音:“怎么,你们也想一同去?”
  庄陶点点头:“嗯……毕竟、毕竟那是我们的娘亲……”
  墨宴关注点歪了会儿,双手抱胸:“坦白了啊?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瞒着庄瑜呢。”
  庄瑜看一眼庄陶,无奈地笑笑:“兄长大抵是想一直瞒着我的,不过方才我出来时看到兄长已经等候在门口,便大致猜到了。”
  到底是双生子,他们之间实在太有默契了,很多事情若真的想瞒,还是不容易的。
  墨宴没再说什么:“想去就去呗,我又不拦你们。只要你们自己能够接受,不怕留下心魔,另外别给我捣乱,其余的我可不管你们。”
  庄陶庄瑜犹豫地对视一眼,最终坚定点头:“我们要去。”
  墨宴便顺路捎上了他们俩小孩,正好就当给白琅做个伴,免得白琅自己待着害怕。
  再次抵达庄府后,庄府上空的乌云已经消散大半,屋内怨气明显比之前减许多。
  墨宴感知到那厉鬼应当已经不在庄家内了,余下的慕欣叶化作的恶鬼基本不成气候。
  墨宴本着速战速决的理念,带着小孩们直奔庄致季所在的院子,一眼便看见蹲在门口不知哭了多久的庄媛媛。
  “媛媛?”庄瑜忙上前去,“你怎么自己坐在这里?发生何事了?”
  庄媛媛抽抽噎噎的,看见庄瑜以后哭得更大声了:“爹爹、爹爹他……好多好多血……娘亲也……好多、好多血……”
  五六岁的小孩说话条理本就不清晰,这时候情绪激动,内容更是听得人云里雾里的。
  墨宴对小孩子的语言能力不抱期望,看了眼院子内下人不少,随手揪了一个出来问,终于弄明白情况。
  昨夜他们离开之后,庄致季就与他身边那名老者产生了争执,争执的内容是什么听信恶鬼谎言的。
  庄致季的血,是被老者捅伤。庄夫人的血,是因为听到他们的争吵出来了解情况,察觉庄行良状况后情绪太过起伏吐出来的血。
  墨宴听完,挑眉。
  看来昨晚他们还错过了一个大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