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白琅掰扯清楚后,墨宴就带着他回到了院子里。
  院子内的火势已经被扑灭,庄行良与庄瑜都被救出来,并无人员伤亡,只是整个院子都被烧得不成样子。
  庄陶和庄瑜在院子外的一角站着,似乎仍未反应过来自己日日生活之处,为何忽然就化作了一片火海中的废墟。
  庄瑜近日身体本就不好,又被烟熏火燎地来了这么一遭,状态明显比之前要差些,但见到墨宴与白琅回来,他的第一反应仍是关心白琅:“白琅哥哥,你没事吧?”
  白琅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未反过来关心庄瑜。
  换作往常墨宴只会以为他是单纯的性子沉默,现下终于知晓他这根本没拿庄瑜当“好友”,心绪一时有些复杂,连带着难得地庄瑜这小孩产生些转瞬即逝的可怜。
  他并未同庄陶庄瑜说些,和以前一样并不干涉白琅的任何交际方式。
  庄陶庄瑜确认了白琅无事,又找墨宴问起这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墨宴随意解释一遍:“是有一只恶鬼附身庄行良,招来天雷引起地火,欲杀害小白琅。这火与普通火势不同,蔓延得更为迅猛,故而波及到了整个院子。”
  “如今两只恶鬼已死,火势才得以能被扑灭。”
  庄瑜唇色有些苍白,思及方才被人自火场中抬出来的庄行良:“那堂兄他……”
  这个话题亦是早已赶到院子内的庄致季所关注的。
  墨宴看一眼远远关注着这边的庄致季,冷笑一下,回答:“恶鬼之言终不可信,自庄行良将身体掌控权交给恶鬼之际,便注定非死伤则痴傻。恶鬼虽已被赶跑,但他就是侥幸活了下来,日后神智也将如同两三岁小孩般,再无自理能力。”
  庄致季闻言,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摇摇欲坠,被旁边的老者忙搀扶着去了另一处休息。
  在庄府待了这么一段时间,墨宴自然知晓这庄致季就是个“重男轻女”的货色。
  恶鬼被引去纠缠侍女、庄夫人,甚至是去纠缠他的亲女儿庄媛媛他都不会在意,但将他捧在手心的嫡亲儿子弄到这么个地步,可就不是他能接受得了的了。
  墨宴可不管这些,庄行良差点真的害死白琅,若非他不能插手阳间人事宜,方才这庄行良就不可能被人救得出火场。
  他单手搭在白琅肩膀上,对庄陶庄瑜说:“这两日你们就去顾舒术那里住,明日我会把最后一只恶鬼解决,之后便离开临原镇。”
  庄瑜已经将他们亦是修士的事情同庄陶说过了,庄陶对这个安排接受良好,只是俩小孩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他们已成废墟的院子。
  这个院子是他们自娘亲去世后搬来的,并未给他们留下太多美好回忆,但也是他们兄弟两人相互依偎着的小小天地,象征着他们过往的这十来年。
  他们对视一眼,握住了彼此的手。
  父亲暴戾,娘亲离世,庄家不喜,离开这片天地后,他们就真的就只有彼此这一位亲人了。
  庄瑜又想到什么,犹豫着问:“墨公子,我……我可否问问庄夫人最近情况如何了?”
  墨宴随口:“大概就是这几日了。”
  他看过生死簿,庄夫人的死期就在三日后,基本是怨气侵扰至深,即便明日他便将慕欣叶化作的恶鬼引出来驱逐,亦无力回天。
  庄瑜露出些难过的神情,过了会儿又问:“那、那我能不能……多带一人离开?”
  墨宴看向他:“你想带庄媛媛?”
  庄瑜轻轻点头:“嗯……庄夫人离世,堂兄又出了事,三叔的权势定然是要受影响的。按照三叔的性子,媛媛若留下只怕会过得比当初的我们还惨。”
  墨宴冷淡:“那你又如何能确保,你们这一对十岁出头的小屁孩,能带着一名五六岁的,毫无根骨毫无资质的凡人小孩在人生地不熟的修仙界中生存?”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庄媛媛不似他们兄弟俩,有灵根,资质不错,亦尚处在最适宜入门修炼的年纪,去到修仙界基本不愁没有宗门要。
  在修仙界,实力是最至上的法则。
  庄瑜无言,庄陶还想帮着说什么。
  墨宴直接开口打断了他:“你们的事情不归我管,我不过是帮人做事。你们若真想带,就自己去问顾舒术能不能,自己去问庄媛媛愿不愿意。”
  他未把话说死,将这些事情交由了他们自己决定。
  他看得出来,表面上是庄陶庄瑜不忍心放庄媛媛这小女孩过这样的日子,实际上亦有要为自己娘亲赎罪的意思。
  庄夫人是唯一还爱着庄媛媛的人,却因他们娘亲无辜而死,与当初的他们何其相似。
  这是他们自己的因果,本就由他们自己抉择,墨宴照旧不会干涉阳间人之间的事务。
  庄陶庄瑜却将他这话理解为了是对他们的松口,一同向他道谢。
  墨宴没解释,准备直接带他们离开。
  庄瑜又道:“我先同顾叔叔说一声罢,现下天色将晚,这般贸然过去只怕顾叔叔都来不及准备。”
  墨宴随他便,就见他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小竹简,是之前庄瑜用以给他传递消息时用过的传讯法器。
  他们的院子被烧成灰烬,笔墨纸砚是不可能有得剩了,墨宴直接带着他们去了现下无人的庄致季那边院子,理所应当地薅了他书房里的笔墨给庄瑜用。
  竹简无需真正的墨水,只需要毛笔沾清水,在小竹简上书写后便能清晰地按顺序显现出内容,即便这竹简只有巴掌大些,亦能写下非常多的内容。
  庄瑜书写之际,白琅就在他对面坐着,看着他笔尖落下的清秀端正字迹。
  水痕般的字迹转瞬即逝,工整又美观,是白琅写出不来的水平。
  他对写字之事有些手痒,但清楚自己并无这样的机会,只能随意地拿起在腰间挂着的小玉牌轻轻摩挲,垂下眼睫。
  墨宴的主要注意力全放在白琅身上,他这般小小失落似的情绪自然被他清晰捕捉——然后再度曲解。
  他把白琅的失落理解成了是对庄瑜他们能拥有这样的传讯法器而感到羡慕,心思立马就活络起来。
  本来白琅这会儿就尚不信任他,将身边所有人都当做有所图谋的坏人,他若不是不更上心点,指不定在白琅心底变成什么样的形象。
  墨宴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是目前他身上确实并无太多法器。
  他记得他死前是藏过一个洞府的,不知那洞府的防护阵法是否被旁人给破解了。
  那洞府内他藏了许多生前原本想赠予他人,但最后却沦为他遭人觊觎的“罪过”之一的天材地宝,若是那洞府尚在,正好把里边的东西都搬出来,随白琅自行取用。
  他思虑间,庄瑜已经把庄府这边的情况同顾舒术简单说过,顾舒术亦给了他们随时可过去的答复。
  至于详细的情况,还是得等见了面他们才能真正说清。
  墨宴便毫不客气地直接带着仨小孩去顾舒术那边,路上还顺道找了家酒楼先把晚膳给解决。
  待去到顾舒术所住的“荒郊野岭”时,天色已暗,唯有上山途中留了一路暖黄烛光。
  庄陶庄瑜还是第一次到这边来,来之前还有些忐忑。
  踏上这条路后,他们就可算是与庄家彻底脱离关系了。
  于他们而言,顾舒术只是普通的、他们娘亲的旧识,他们亦将借助顾舒术的所残余的人脉,离开人界,前往未知的修仙界。
  但这样挂了一路的,暖融融的灯笼烛光,又似乎驱散了一些他们原本的不安。
  顾舒术目盲,若换作只他一人居住的往日,根本无需挂这些灯笼,只能今日是特意为庄陶庄瑜挂上的。
  这是顾舒术给他们的温和暖光。
  无依无靠的庄陶庄瑜自是被这一路暖光感动,他们相牵的手握得更紧,终于坚定地踏上上山之路。
  不通人情世故的小白琅没有那么多复杂心绪,他看着蜿蜒的小天地,实诚赞叹一声:“好漂亮。”
  白琅想起他初醒那日未能看到的花灯。
  他很喜欢诸如花灯、灯笼之类夜间亮着暖光的事物,会给他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是他鲜少能够体会到的感觉。
  墨宴不知他这些心绪,听到白琅夸奖,偏头看向他,便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小路,眸底亮着细细碎碎的光。
  是平日只有吃到甜食时才会有的,小小的欢喜。
  墨宴心底顿时就泛起一股酸酸的情绪,小声嘟囔似的说:“不过是挂了一路灯而已,这有什么漂亮的?”
  白琅听力很好,与墨宴站得又近,清楚听到了他这句话,实诚地重复一遍:“很漂亮。”
  他微仰头看着墨宴,灰眸映入些许灯笼的光亮,看起来亮晶晶的。
  “……”
  墨宴更酸了。
  就这玩意能比得过他专门为小白琅研究的各色小糕点小甜食?
  不过区区一路灯笼罢了,若是他家小白琅喜欢,给他挂满一个山头又何妨。
  墨宴轻抿唇,脸色都冷了不少。
  庄瑜原本回头想问墨宴是不是直接上山就好,结果对上他这幅仿佛谁欠了他八千两银子似的神情,又缩了缩脖子,突然不太敢问,还有点茫然。
  这好端端的……谁又招惹他了?
  【作者有话说】
  墨宴:不分好坏,平等地讨厌每一个分走他家小白琅注意力的人√
  论墨宴何时能意识到自己的父爱早就变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