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琅状态实在不好,又不敢躺下休息,墨宴实在担心他,便在房中陪了他好一会儿。
  待到未正,白琅看起来好些后,墨宴才准备同庄陶去那院子书房再仔细探查一番。
  白琅原本还在看书,见墨宴与庄陶商量完过去事宜才抬头看他:”你要出去了吗?
  往日墨宴如何他都不会干涉,但今日他有点不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墨宴看出他细微害怕的情绪,抬手搭在他的发梢上:“嗯。庄家之事还是早日解决了,直接带你离开我会更放心些,所以不能再耽搁了。你若不想只身待着,便去庄瑜那边吧。”
  庄陶亦跟着连连点头:“嗯嗯,小瑜这阵子身子虚不能下床,但他还蛮想和你聊聊天的,这会儿正好也醒着,茶水我亦准备了些。”
  白琅乖乖应下:“好。”
  他并不在意跟谁待在一起,他现下只是需要有个身边有活人的认知。
  墨宴拿了个小糖盒出来给他::“我会尽早回来的,你若是有什么需要了就叫我。”
  白琅接过糖盒,灰眸闪起些细微的光,清清亮亮的,又不易察觉,似一对剔透晶莹的灰琉璃,只会在灿烂暖阳下折射出几道流光溢彩。
  墨宴没忍住,又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送他进了庄陶庄瑜的房间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庄瑜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抬头看到白琅进屋,眸间多出几分惊喜:“白琅哥哥?你是来看我的吗?”
  白琅对上他的视线,想了想,觉得这个说辞也没错,他确实是来“看”庄瑜的。
  他点头,回了一个轻轻的“嗯”。
  庄瑜更欢喜了,但马上又想起什么,不好意思地说:“我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可能不能下床接待你了,对不起……”
  他此时靠在床头,身上盖着薄被,面容比往日苍白许多,床一侧还支起张小桌子,放着药碗与茶壶茶杯。他手上还拿了卷书册,应是醒来无事,坐着看会儿书。
  白琅怀里只抱了个糖盒,随意寻了张椅子在庄瑜床边坐下,真的就这么“看看”庄瑜。
  庄瑜仍处在白琅来看他的欢喜之中,面对白琅时性子亦活泼些,很快便寻了话题:“墨公子是今日下午又有事情么?我看他方才好似很不想走,又不得不走的模样。”
  白琅:“嗯。他和庄陶去原家主住过的主院那边去调查了,那边有恶鬼。”
  庄瑜不解:“去那边调查?那为何兄长亦要过去?”
  白琅回想着方才墨宴与庄陶交流时,墨宴对庄陶说过他对那边比较熟悉,让他留心什么东西云云。
  他从中提取出一个缘由:“因为他对那边比较熟悉。”
  庄瑜相信了这个理由。有墨宴在,他亦不担心自家兄长安危,只注意到白琅的脸色似乎比之前差了些。
  他担忧地问:“白琅哥哥今日是没休息好吗?你的脸色好像比之前差了不少。还是白琅哥哥也生病了?”
  提到这个,白琅如实回答:“是今早我在主院那边遇见恶鬼,被怨气袭击了。”
  他很单纯地回答着庄瑜,无意识间略过了是他与庄陶一同去那边探查的信息。
  庄瑜以为他是今早自己出门散步遇险,才有了下午墨宴与庄陶去那边探查。
  他更担心了:“那你身体现下如何了?怎么不在屋中好好休息?或者、或者我找顾叔叔来帮你看看?怨气袭击一定很难受,若是留下什么病根便不好了。”
  他不懂怨气对人体的危害,但白琅苍白的面容实在叫他担心,他太清楚留下病根体质变差是多折磨人的一件事,不想白琅亦要遭受这般苦。
  白琅却只是摇头:“墨宴说我的体质特殊,寻常医术对我身体没用。”
  庄瑜:“那、那怎么办呀?”
  白琅坦然:“他说我不易生病,只要好好休息就好了。但是我现下不敢睡,会想起今早遇到的恶鬼。”
  他说话时并无太多情绪,手里还捏了颗糖,在想着要不要吃。吃糖时他只喜欢安安静静地吃,不喜欢中途还有开口说话。
  他半低着头,同样有些苍白的指尖将糖纸捏出细微的声响,眼睫轻垂,于眸间落下小片阴影,看着脆弱可怜。
  庄瑜以为他这是还在害怕,明明自己还是个生着病的病患,却怜惜起白琅:“那一定很难受吧……对不起,我帮不上什么忙。”
  他难过地说着,似是痛恨自己的身体这般差劲,力量这般弱小,在这种时候除了言语上的表示外,什么都做不到。
  白琅只是觉得奇怪,陈述:“不需要你帮忙,你不用道歉。”
  庄瑜当成了这是在劝慰他的客气话,更难过了,叹着气说:“有时候我也总忍不住想,若是我亦是修士就好了。听说修士可以通过修炼提升体质,那样的话我也不会成为拖累,也能为身边人多做些事情。”
  白琅更奇怪了:“可是,你不就是修士吗?”
  庄瑜愣住:“……啊?”
  白琅疑惑:“你们不知道吗?你们是修士,有灵根的。”
  庄瑜怔怔摇头:“我们……?我和兄长……?”
  自以为凡人十一年的庄瑜一时间缓不过来:“是……白琅哥哥还能看出别人是不是修士吗?”
  白琅摇头:“我不能,是墨宴和顾舒术说的。”
  庄瑜知晓墨宴强,对墨宴能看出来不奇怪,听到后一个名字时明显又是一愣:“顾叔叔……?他、他知晓这件事?”
  白琅:“嗯,他一直知道的。”
  庄瑜有点乱:“那、那为何顾叔叔从未同我与兄长说过?”
  白琅回想一下去找顾舒术那日顾舒术说过的话,大致提炼出顾舒术不想让庄陶庄瑜知晓他是他们生父,以及顾舒术说庄家对有灵根着有觊觎的事情。
  他回答:“因为他不想让庄家的知道你们有资质。你们娘亲就是庄家为了生个修士强抢进庄府的,亦是因此而被你们父亲和嫡母害死。”
  庄瑜的人生观与世界观有些崩塌。
  白琅继续:“待庄家事宜结束,墨宴会带你们离开庄家,去修仙界的一个宗门拜师求道。”
  庄瑜的人生观与世界观艰难重塑。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哑声问:“所以……我和兄长……也能修炼了?”
  稍微缓过些神来的庄瑜带着些难以置信,心脏跳得剧烈,还有些呼之欲出,想确认又不敢确认的紧张。
  任谁以凡人的认知活了这么多年,艳羡了天生有资质的“天选之子”这么多年,骤然得知自己亦有这个机会与资质时,恐怕都会惊喜万分。
  这是人界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白琅给了他确信的回答:“嗯。墨宴亦说你们资质还不错,现下的年龄起步亦不算太晚,若是能潜心修炼,想必会有一番成就。”
  庄瑜还是乱乱的,过了会儿才想起另一件事:“那……为何是墨公子带我们去修仙界?顾叔叔呢?”
  白琅:“他要留在临原镇,不跟你们过去。”
  庄瑜茫然:“为什么?”
  白琅摇头:“我不知道。”
  白琅确实不知庄陶和庄瑜这俩亲儿子都离开临原镇后,顾舒术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这不是他现在的脑瓜子能想明白的事情,也不是庄瑜能够想明白的事情。
  就如同他们至今未能理解那破碎的屏风上书写的字字句句,代表的是怎样一段过去往事。
  庄瑜仍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砸到他们头上的机缘,不再细究关于顾舒术的事情。
  说到底,如今的顾舒术于他们而言,也只是一位很善良热心,对他们很好但目盲的“叔叔”,他们还不至于干涉顾舒术的选择。
  庄瑜稍稍平复了些,又问:“那兄长知晓这件事情了吗?”
  白琅:“你都不知的话,他应当我不知。我以为你们已经知道了。”
  他性子直白坦率,不是会隐瞒事情的人,之前去顾舒术那边听到顾舒术让墨宴带他们去修仙界之后,他便以为顾舒术亦会直接同庄陶庄瑜说。
  庄瑜大致平复下心绪:“那应当是庄家之事尚未解决,顾叔叔仍心存顾虑吧。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白琅摇摇头,表示了“不客气”的意思。
  经过这么一出,庄瑜面色比之前都要红润了些,大抵是情绪有些激动,平缓下来后他的精神状态亦还不错。
  他终于想起问及娘亲的事情:“对了,白琅哥哥你方才还说娘亲就是因为父亲想要修士强抢进府的,还有什么被父亲嫡母害死……这又是何意?”
  白琅简单回答:“你们娘亲是莫家人,人界的修仙世家,虽无灵根,但或许有这样的血脉。原家主想让庄家亦跻身修仙世家行列,便将你们娘亲抢入府中,想让你们娘亲为他诞下有灵根的修士。”
  说完,他又稍微提了下禁术的事情,算是回答他的后半个问题。
  庄瑜大起的情绪又大落下来:“他们……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待娘亲……!咳咳咳……”
  剧烈的情绪起伏下,庄瑜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白琅只是看着,并未有任何反应。
  过了会儿,庄瑜才平复些许,擦了下眼角的生理性眼泪,问:“那兄长与墨公子去主院那边调查,亦有这个缘由在吗?”
  到底是双生子,庄瑜虽不知庄陶已经知晓他们娘亲之事,但大抵能猜出他们娘亲是害死的话,庄陶应当会想去那边找寻有关他们娘亲的事情。
  他又想起两日前墨宴逼问他的事情,神情低落:“娘亲与那位父亲和嫡母之间的纠葛我只怕说都说不尽,可我真的不知晓娘亲与庄夫人之间的纠葛……娘亲与庄夫人平日亦常有往来,庄夫人还会友善地对待我们。”
  白琅纠正他:“不一定是与庄夫人,还有可能是庄致季。之前房间的那具白骨,就是庄致季藏在这边的,你们娘亲的尸骨。”
  庄瑜又是一怔:“那具白骨……是娘亲的……?”
  白琅:“嗯。白骨被藏于衣柜,但衣柜上有阻隔腐臭气味的阵法,只能是庄致季让身边那个修士做的。”
  庄瑜一时都不知他该再消化哪些信息。
  但如果是只针对庄致季的话……
  庄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想想,若是三叔的话……”
  他仔细搜刮起娘亲仍在世时,他们与庄致季那边的往来。
  他似乎……确实遇到过几次觉得庄致季很奇怪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