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琅抱着墨宴难受地哭了半晌,许久才意识到体内那阵冰冷刺骨的感觉似乎已经消散了。
  他抽抽噎噎地停下来,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好像、好像……没事了?”
  他说话时鼻音还很重,卷翘的眼睫沾着水珠,眼尾鼻尖都红通通的,微微疑惑的神情直击墨宴心脏。
  墨宴又拿出一块软和干净的帕子:“嗯,侵扰你的怨气我吸收掉了。身体可还有何处不舒服?”
  白琅脑子被自己哭得有些混混沌沌,按顺序先过滤出墨宴话里的“怨气被他吸收了”的意思。
  他想起之前墨宴被怨气袭击,以及与钟馗与墨宴的争吵,犹豫着伸手去戳了下墨宴的指尖——温温的,没有此前那种特别冰的感觉。
  他动作很轻,像小猫软软地垫了一下似的。
  墨宴低头看他:“怎么了?若是还有何不舒服的一定要同我说。”
  白琅终于又过滤出墨宴对他身体的询问,认真地感受了一下,说:“还是有点冷,还有点晕。”
  墨宴蹙眉,用手背轻轻抵上他的额头。
  有点烫,应当是方才怨气侵扰时,情绪波动和身体本能地抵御引起的。
  问题倒是不大,好好休息会儿便能自愈。
  他扶着白琅站起来:“还能走吗?”
  白琅稍微缓了缓,点头:“可以。”
  墨宴牵住他:“好,那就先回去吧。余下的事情……”
  他顿一下,看了眼庄陶的方向,补充完后半句:“离开这鬼地方回去以后再说。”
  他语气淡淡,眼神亦无太多情绪,却无端叫庄陶升起些畏惧。
  墨宴对庄行良的“秋后算账”他可是见识过的,就是平日里再粗枝大叶,他亦知晓墨宴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白琅。
  若不是他喊了白琅陪他过来,白琅便不用经历这一遭了。
  庄陶自知有责在先,乖乖跟在他们后边回去。
  直至回到房间内,白琅都未完全平复下来,神色恹恹,看起来蔫蔫的。
  那恶鬼长得倒不丑,就是猝不及防一扭头便撞见,他实在是被吓狠了。
  墨宴心疼地揉揉他:“正好午膳已做好温着了,你先用膳吧。有你喜欢的小糕点,先吃小糕点也可以。”
  为哄白琅开心,这段时日墨宴每日都会变着花样给他做小点心,只是为了不耽误他的正餐,点心通常要等他吃过饭后墨宴才允许他吃。
  听到墨宴允许他直接先吃小糕点,白琅情绪才恢复些,直奔食盒的糕点层,把那碟小兔子形状的糕点端了出来。
  食盒是墨宴找钟馗在修仙界买的特殊材质食盒,还加了层他的火灵力保温,放在最上层的小糕点都还冒着些许热气,正适合现下需要暖一暖的白琅。
  墨宴不打扰他专心吃东西,直接转向还在一旁站着的庄陶,一手搭在桌上,指尖曲起轻敲了两下:“说吧,你这无缘无故的带小白琅去那边作甚?”
  他原本面对白琅的柔和神情一转到庄陶身上便消失不见,语气闲适随意,却无端带上些平日不会有的压迫感。
  庄陶这次不再因墨宴的态度而产生什么不满情绪,一五一十地将之前同白琅说过的话再复述一遍给墨宴。
  理由还算正规且合理,墨宴姑且放过他了。
  白琅的日常活动墨宴并不会干涉,今日做完午膳回来见白琅不在房中,他也只是将食盒放下等白琅自己饿了回来吃饭,直至感应到白琅的求救才赶去找他。
  他还不至于怪罪庄陶或白琅出门前不同他报备一声,弄清缘由后便缓了神色。
  他继续:“既是为此,那之后你再去直接找我就行。那边的院子怨气重,还潜藏着两只恶鬼。小白琅体质特殊会招恶鬼觊觎,不要带他单独去怨气重的地方。”
  庄陶对今日之事亦心有余悸,连连点头应下。
  墨宴随意摆摆手:“行了,此处没你事儿了,回去找你弟弟去吧。其余的到时我再找你。”
  庄陶还有些不放心,看向一旁安安静静吃小糕点的白琅:“白琅他……身体真的没问题吗?方才他的状态看起来真的好糟糕。”
  这几日白琅的气色好不容易看着比初至庄府时要好上一些,今日这一遭仿佛直接将他的状态打回原样。
  庄陶更是目睹了他蜷缩在地上满是痛楚的模样,实在不放心就这么离开:“若是、若是有何需要的药材,我们这边很多的!白琅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拿!”
  白琅听到两次自己的名字,抬头看向庄陶,灰眸间似有疑惑。
  但他手上动作没停,脸颊一鼓一鼓的吃着东西,仿佛与他们讨论的话题全然无关。
  庄陶将这曲解为了白琅是不想让他担心,心下更是愧疚:“或者、或者我把顾叔叔找来帮忙看看?顾叔叔是医者亦是修士,说不定能帮上忙!”
  墨宴直接拦下他无处安放的热心肠与愧疚心:“不必了。小白琅体质特殊,寻常药材对他无用。你不必插手做什么,我会照顾好他的。”
  庄陶这才遗憾作罢,告辞离开,离开前还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看几眼白琅,直到关上房门,终于阻隔他的视线。
  白琅还觉得奇怪,但猜不透庄陶总是看他是为何,干脆不猜了,把小糕点吃了个干净。
  墨宴思虑着回过神来时,白琅面前就只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空碟子了。
  他无奈一笑:“就这么喜欢吃甜食?”
  白琅实诚点头:“嗯,喜欢你做的甜食。”
  他随口补上了一个“墨宴做的”的限定条件,墨宴直接无条件溺爱了:“那下次挑个不影响正常的时间段,专门再给你留个吃糕点的时间段吧。每次用膳时这一点估计你也吃不过瘾。”
  白琅眼睛微亮,身体不适与情绪萎靡带来的蔫蔫感顷刻消失,除却面色还比较苍白外,简直就如同今日什么都没遭遇过。
  墨宴这下是终于掌握了哄白琅的诀窍。
  他将食盒中其余的饭菜都拿出来:“好了,现下就先乖乖用膳吧。若是身体仍有不适记得告诉我。”
  白琅点头,把空了的碟子放回食盒里,坐在位置上等墨宴把其余饭食都摆放好,乖乖地把饭也吃完。
  墨宴早已摸清他的食量,虽说允许他先将小糕点吃完,但分量并不至于让他吃不完正餐,到最后基本是刚刚好够白琅吃饱。
  等他吃完,墨宴见他打了打了个哈欠,伸手又探一下他的额头,温度相较于往常仍有些高了。
  他对上白琅懵懵的视线,问:“可是还觉得不太舒服?可要睡一觉休息会儿?你体质特殊,一般是不容易生病的,好好休息会儿应当就可以恢复过来了。”
  白琅确实觉得比平时要疲倦很多,但只要一放空思绪便会想起方才在书房中骤然对上的那双眼睛。
  ——或者说,不仅仅是那双眼睛,还有在那之前,他又感受到过的那阵瘆人视线。
  他能知晓那道视线并非来自于那只恶鬼,相反,恶鬼反而有可能是因那道视线而来。
  那种被人觊觎、窥伺着的感觉太难受了。
  白琅蜷了蜷指尖,摇头回答:“不要。”
  墨宴看出他有些害怕的神色,问:“是不想睡,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白琅小声地说:“我怕。”
  墨宴:“是怕什么?”
  白琅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但是一放松下来的话,就会想到方才那只恶鬼……”
  “那只恶鬼和那个书房……都好可怕。”
  白琅半耷拉下脑袋,好不容易恢复些的情绪再次低落。
  这心理影响已不是之前那些恶鬼能够比拟的了。
  墨宴更心疼了。
  上次路过那个院子时,白琅的反应亦很强烈,看来他很有必要再去那边仔细探查一番。
  他又问白琅:“那你可有看清那恶鬼模样?是被它模样也吓到了吗?”
  白琅:“是个男鬼,不过容貌倒不可怕。是我扭头想找庄陶时,突然在身后两步距离的书架上,看到它盯着我。”
  “它太近了,好像想抢玉珠,我来不及跑,只护得住珠子。”
  这便是墨宴赶到时,白琅侧倒于地上,一只手还紧紧握着怀中玉珠的缘由。那只恶鬼应当就是庄陶庄瑜他们的嫡兄所化。
  墨宴揉揉他发梢:“无妨,你做得很好了。”
  封印白琅记忆与修为的玉珠只能就这么戴在他胸前,实在太容易招惹恶鬼觊觎了。
  未作祟的恶鬼怨气不足,鬼力较低,贸然现身本就是格外危险的事情,平日里若无诱饵就是墨宴都难找到见到。
  但面对白琅的玉珠,恶鬼都抵御不了本能的贪欲。
  这也难怪前几任的黑白无常使基本都殁于白无常历练的途中。
  墨宴想了想,补充:“下次若是要独自去什么地方,你还是先来找我说一声罢。我不干涉你的自由,但至少可以为你确认一下那个地方安不安全。”
  白琅乖顺点头:“我知道了。”
  他看着墨宴的方向,灰眸湿濛濛的,浸着方才打哈欠余下的水汽。看起来剔透清亮,无害弱小。
  他个子不算高,体格更不壮,就瘦瘦弱弱的一小孩,要承受这些也是难为他了。
  墨宴又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在心底叹口气。
  被封印一半力量的小白琅太容易被欺负了,看来庄家事宜结束后他还是得带他家小白琅去趟修仙界,看看有无合适的防身法器或是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