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宴与钟馗的争吵,最后以钟馗根本辩不过墨宴的巧舌如簧为结束。
  作为“争议核心”之一的白琅始终只是安静旁听。
  这个话题与他相关,又似乎……与他无关。
  他只是依旧不明白为何他会成为“被保护者”的角色。
  兴许是他仍有“价值”吧。
  白琅以自己的认知得出结论,便不再关注自己心底又一次涌上来的奇怪情绪。
  不懂的便不懂了,他并无太过旺盛的求知欲。
  很多时候什么都不知才是最好的自我保护,这是白琅记得最牢固的规则。
  墨宴送走了骂骂咧咧的钟馗,揉揉太阳穴:“终于舍得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白琅乖乖点头,跟随墨宴回到屋内。
  庄府上空的乌云散了些,不再似下午那般阴沉沉的,雷声亦短暂停歇,直至回到院子内,都再未响起。
  白琅稍稍舒口气,在熟悉的环境内状态放松许多。
  庄陶与庄瑜还等候在院子里,见他们回来,庄瑜忙上前:“你们还好么?可有再遇到何恶鬼?”
  他们看不到所谓恶鬼怨气,但在恶鬼怨气被逼迫出来时,亦能感受到怨气所带来的压抑,再加上方才白琅与墨宴表现出来的危机感,俩小孩初次真正意识到恶鬼的可怕。
  庄瑜已学会自觉主动略过墨宴,担忧询问时主要还是在问白琅。
  白琅初时还未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对上他视线,摇头:“没有。”
  庄瑜放心一些:“那就好……那些恶鬼好似都很厉害的模样,你们要小心呀。”
  白琅歪一下头,并未理解庄瑜本质所要传达的关心含义,以为他是不信任墨宴的能力,补上一句:“没关系,墨宴很厉害的。”
  旁听的墨宴对他这句话很受用:“嗯。有我在就放心吧,至少我肯定不会让小白琅出事的。”
  庄瑜看着墨宴这时还算可靠的模样,回想方才他捉鬼的利落干脆,姑且信了,将忐忑担忧的心绪收起。
  他们的院子内并无任何外人,墨宴便趁这个时间问起方才没来得及细问庄陶庄瑜的事:“对了,你们可知你们的娘亲与庄夫人,生前可有何纠葛?”
  “我们娘亲与庄夫人……?”庄瑜怔一下,心底已有了些猜测,忽然沉默下来。
  庄陶心思没庄瑜那么多,闻言只是不解地回答:“没有吧。娘亲此前与庄致季那一支往来不多,顶多是曾经听闻娘亲提及过几次庄致季,说他人挺好的。
  “我们娘就是太善良,这种表里不一的人都能信。”
  说到后边,庄陶便同往日那般毫无遮掩地表露出对庄致季的不喜。
  庄瑜微敛思绪,无奈一笑:“娘亲是寻常人,难免会有看走眼之时。兄长你去帮我沏壶茶可以吗?白琅哥哥和墨公子平安归来,我亦觉着有些渴了。”
  他话题转得各位生硬,庄陶却不疑有他:“那行,正好你也该好好休息了,莫要累着自己又生病——白琅你要来一壶吗?”
  白琅突然听到自己名字,想了想,点头:“要。”
  庄陶很乐意于服务庄瑜和白琅,方才那点对庄致季的不喜飞快便抛到脑后:“行,那我给你也泡上,你和小瑜一起去房里等我吧。”
  白琅“嗯”一声,庄陶便径直离开了,并未再捎上墨宴分毫。
  墨宴亦不在乎这小孩的区别对待,反正他对小白琅和对他们兄弟俩亦是差不多的态度。
  他目送着庄陶离开,随后重新看向庄瑜,轻挑眉:“不想让你兄长知晓?”
  庄瑜又沉默了会儿,苦笑:“平日兄长照顾我已足够辛苦,既然兄长未察觉……那还是不要叫兄长再知晓这般事宜了。”
  墨宴:“你这个做弟弟的,倒是比兄长聪慧不少。”
  庄瑜颔首:“墨公子谬赞了。我亦不过身体孱弱,整日只能窝于房中阅览书卷,比忙碌照顾我的兄长多些时间罢了。”
  墨宴耸耸肩,未再回应庄瑜这句话。
  唯有白琅此时又露出茫然的神情,听不懂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你们,在说什么?”
  墨宴偏头对上他困惑的视线,笑笑:“没什么,随意聊聊而已,等会儿你便知道了。进屋坐着去吧,你今日受了不少惊吓,也该累了。”
  “噢。”白琅温顺点头,跟随庄瑜去到他们俩小孩的房间。
  小房间内草药的味道比此前要浓郁一些,桌上还放着碗喝了一半已经凉了的汤药。
  庄瑜才想起当时被叫走得突然,桌面都未清理过,仓促将药碗放至别处,不好意思地致歉:“抱歉……又忘了这屋中尚未收拾,让白琅哥哥和墨公子见笑了。”
  墨宴惯来是不拘小节的:“无妨,有个座给小白琅歇着便行。”
  白琅更是字面意义的不知何为客气,已乖顺找了个椅子坐好。
  茶水未至,庄瑜便不再和墨宴讲什么场面话,直白地问:“墨公子是已经确定……纠缠庄夫人的恶鬼就是我们娘亲么?”
  墨宴:“嗯。这可是小白琅亲眼所见,和小白琅确认过了。”
  庄瑜或许信不过墨宴,但听闻是白琅先得出的结论,眼底的那丝侥幸散了个彻底。
  他挣扎着问:“那、那父亲和嫡母嫡兄他们……”
  墨宴:“不出意外便都是你娘亲所化恶鬼害死的了。”
  庄瑜情绪低落下来:“怎么会……娘亲、娘亲生前明明是那般温柔良善之人……”
  原家主一脉是为慕欣叶所害的传言早已传得满城皆知,庄瑜身子差,支撑着自己每日好好喝药养身体,一部分是为了庄陶,另一部分便是想着定要调查清楚此事,还他娘亲清白。
  谁知如今,这后者竟成了他自己可笑的不愿相信而已……
  墨宴对小孩并无太多同情心:“我早就同你说过了,人死后是有性情大变之可能的,你当时可是自己说只要知晓真相便好的。”
  这话庄瑜无可反驳。
  墨宴又将话题拉回他真正想了解的方向:“与其纠结这个,你倒不若再仔细回想一番你娘亲与庄夫人、庄致季那边的恩怨。
  “恶鬼通常不会无端招惹他人,你们娘亲既选择了庄夫人,那便说明生前与庄致季他们那边大概率有过不愉快的经历。”
  “我……”庄瑜亦试图仔细回想,可他这时脑子实在太乱,“抱歉,我暂时想不起来……请、请稍微给我一点消化这件事情的时间。”
  墨宴摊手:“我时间多得很我自然可以等,但庄夫人那边又能等多久,我可就不知了。”
  庄瑜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但他再如何成熟,亦不过是一名十一岁的小孩,身高都还不及白琅,面对这般情景根本无法那么快便理智下来。
  他低着头,轻咬唇瓣,面色较之前还要苍白一些,双手紧攥着腿上衣料,隐隐还有些颤。
  白琅只能大致听懂部分他们的讨论,见庄瑜这般神情,还以为他是又被墨宴吓到了。
  他扯一扯墨宴衣袖,问:“你是不是又在吓他?”
  “这我可真没有,我只是同他说了些实话。”墨宴面对白琅的询问态度要缓和许多,一副很无辜的模样。
  白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庄瑜。
  没有吓庄瑜,那庄瑜在害怕什么?
  白琅决定在这件事情上不信时常开口就是瞎编的墨宴。
  他慢吞吞收回自己的手,虽未言语,但有这段时日的相处,墨宴仅是从他的小动作就能判断出他此刻内心的想法。
  实话实说还不被信任,看来这俩小孩关系还真是好啊。
  墨宴意味不明地在心底嘀咕一句,终于不再逼问庄瑜:“算了,现下时辰差不多是小白琅晚膳时间,我去做晚膳,就不同你耗了,你自己仔细捋捋吧。”
  说完他便站起身,和白琅又单独打声招呼后便径直离开了房间。
  庄瑜到这时才终于松口气。
  平日里墨宴对他和庄陶爱答不理,他还不觉着有什么,真正这般被质问,他才知晓修士的压迫力与寻常人真的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被墨宴那般逼问着,他的思绪实在是完全理不清晰。
  他重新抬头看向白琅,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方才又让你见笑了,也谢谢你的解围。”
  白琅疑惑,不知他这是在谢什么。
  心绪烦乱的庄瑜并未注意到白琅细微的神色,道完谢又叹口气,情绪异常低落。
  他忍不住又问白琅:“白琅哥哥,你真的亲眼见到那恶鬼便是我娘亲吗?”
  “嗯?”白琅疑惑更甚,“你不是也听我说过了吗?”
  庄瑜亦是茫然:“……啊?”
  白琅仔细想了想,记起他似乎只说过之前在院子里,墨宴打坏他们屏风的那只恶鬼容貌,但并未同庄瑜说过那只恶鬼与纠缠庄夫人的是同一只,都是慕欣叶。
  他补充道:“那日在房中遇见的,眼睛在生前就被挖掉的女鬼,就是你们娘亲。”
  庄瑜蓦地瞪大眼睛:“那、那只女鬼……就是娘亲?”
  白琅点头:“嗯。恶鬼有时会附身与生前物件中,所以它才能藏在你们娘亲的屏风里。你们与女鬼共处一室却并未被纠缠,亦因它是你们娘亲所化。”
  庄瑜心绪更加复杂,一时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而与他一同沉默的,还有屋外其实根本没去沏茶的庄陶。
  墨宴双手抱胸看着他:“不进去安慰安慰你的弟弟?”
  庄陶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丢下一句“我去沏茶”便离开了。
  行吧,不愧是双生子。
  墨宴叹息一声,暂时懒得多管。
  早在庄陶偷偷躲在院子门口时,墨宴便知他根本就没走,他也不打算提醒原本想保护庄陶的庄瑜。
  他只在乎多一个人知晓便有可能多一份情报。
  至于别的?关他屁事,他对别人的什么感天动地兄弟情可没兴致。
  墨宴回眸看了眼房中还乖乖坐着的白琅。
  第一只恶鬼已经解决,他现下唯一关心的,便是如何尽早结束这庄家事宜,带小白琅离开这是非之地。
  【作者有话说】
  翻译:谁都不在乎只在乎小白琅d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