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明白的事白琅不爱多想,既不影响他日常活动,那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随它去便是了。
  他乖乖地与墨宴并肩而行,指引着方向。
  不稍片刻,白琅便听闻一个角落有隐隐的女子呜咽声。
  受方才拐个弯便被恶鬼贴脸突袭的影响,白琅这次不太该率先过去,墨宴便将他往自己身后带了些,走在前面先拐过去。
  白琅跟在他后边,走过小道一处草木遮掩的位置,拐入一个小树林入口处,便见那名侍女的魂魄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低声哭着。
  侍女身体已变成半透明的模样,乍一看是坐着,实际上算是半飘在空中,并未接触实地。
  好神奇。
  失去记忆的白琅头一次见到人死后的魂魄模样,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
  长得似乎与生前并无太大区别,不似恶鬼那般变得很丑。
  白琅松了口气,悬着的心都松下不少。
  侍女月儿亦注意到两人的靠近,抬头愣愣地对上了他们视线。
  她往左右看看,未看到此处还有其余任何人。
  “你、你们能看到我?我不是……我不是死了吗?”月儿声线微抖,似乎抱上了几分希冀。
  墨宴无情打破她的期望:“嗯,你是死了。我们只是能看到死人魂魄而已。”
  月儿目光再次晦暗,脸颊上泪痕未干,以手掩面。
  可惜墨宴素来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直入主题:“我们此番来寻你,便是有事情要找你,望你配合我的询问,待问题结束后,我会让人领你去该去的地方。”
  月儿怔怔抬头问:“我……该去之处?”
  墨宴:“嗯。庄府仍有恶鬼徘徊,你若逗留庄府只会成为恶鬼养料,彻底魂飞魄散。我知晓引渡者,他将领你前往奈何居,任你留居冥界或转世轮回。”
  月儿尚未消化自己已身死之事,听着墨宴所言,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墨宴可没这个空闲给她缓神的机会,鬼使的套话说完,直接问:“你生前与原家主可有何纠葛?”
  月儿因墨宴的话回神,茫然地摇摇头:“并无。我、我是前几日才入的庄府。”
  原家主死了有一阵了,前几日才入庄府的话,那真是半点交际都没有。
  墨宴思索一会儿,又问:“你是因何入的庄府?”
  提到这个,月儿眸色似乎又黯淡了些:“是……是家主为我赎身后,带我入的庄府。”
  墨宴:“庄致季?”
  月儿轻点头:“嗯……我本寻常女子,后遇家道中落,被人卖入烟花之地。但我不愿接客,总被妈妈责罚……是前几日时偶然遇见家主,家主为我赎了身,还说无需我伺候,只需我做侍女,照顾媛媛小姐。”
  这么一听,倒还是个救风尘的唯美故事。
  墨宴却马上明白了缘由:“那你可真是从一个火坑跳入了另一个死局。”
  “……?”月儿茫然地看着墨宴,“墨公子此言何意?”
  墨宴耸肩:“字面意义。你被庄致季拿来挡死劫了。”
  自从得知恶鬼怨气会被更强的恶鬼或厉鬼驱逐后,墨宴便去翻找了前几任黑无常留下的卷宗书册,专门了解这方面内容。
  因而他便知晓了这恶鬼怨气实则只能转移,而非真正的驱除,只要有能够比“仇人”更吸引恶鬼的另一个活人,便能让恶鬼转而去纠缠那个人。
  墨宴这段时日的调查并不完全局限于庄府,他亦到临原镇内去打探过原家主在临原镇的形象,基本不是仗势欺人便是风流成性。
  只是原家主正妻,庄陶庄瑜他们的嫡母心胸狭窄,张扬泼辣,看不得原家主身边有任何别的女子,又仗着自己已生下嫡长子,凡是与原家主牵连的女子都会被她找麻烦,原家主更是日日在府中都被压一头,便只能时常偷偷前往烟花之地鬼混。
  原家主会纠缠庄致季,那大抵是生前确有何恩怨,毕竟有家主之争摆着。但原家主主要是被慕欣叶纠缠害死的,与庄致季的恩怨纠缠不会特别深。
  那么比起庄致季,好色风流的原家主自然更愿意去纠缠冰清玉洁的月儿。
  至于所谓赎身,所谓顾及她触不得花而特意都拔除,不过是博取月儿信任的戏码。
  月儿命格又薄,不似庄夫人那般还能多捱几日,自是入府后被纠缠没多久便香消玉殒了。
  墨宴给月儿理了前因后果,这下她哭得就更伤心了。
  白琅见不得别人哭,别人哭他也会觉得难过,往墨宴身边又凑近了些。
  墨宴懒得管月儿,可不敢不顾白琅。
  他揽住白琅的肩膀拍了拍,算作安抚,又拿出此前钟馗给他的生死簿抄录,默念一道法决,指尖亮起一道淡淡的黑色光点。
  墨宴就着光点将生死簿抄录上月儿那行原本的死亡日期划掉,更正为现下的时辰。
  不稍片刻,收到生死簿异常讯息的钟馗便出现在此地。
  “哎呦,哪来的姑娘哭这么伤心。”
  钟馗出现在墨宴身侧不远处,比墨宴要怜香惜玉多了,第一时间便关心起哭得梨花带雨的月儿。
  白琅被他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攥上墨宴袖角,躲到墨宴身后去,定睛发觉是认识的钟馗,骤然紧绷的情绪才松一些。
  他茫然地往四周看看,不理解这钟馗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墨宴关注到他的状态,把人揽紧了些,皱着眉对钟馗说:“你吓到小白琅了,下次过来不要这样突然出声。”
  “?我这能有……”钟馗当墨宴是无端找茬,刚想说能有什么被吓到的,结果一回头就见白琅还真是怯生生地躲在了墨宴身后。
  白琅眼尾还红着,一副才哭过的模样,对上钟馗视线,看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胆怯可怜。
  钟馗怜爱了,轻咳一声:“抱歉啊,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白琅轻轻地摇摇头,悄悄往四周打量一下。
  应该……不会又有什么人突然冒出来了吧……?
  他犹豫了会儿才从墨宴身后出来,站在墨宴身边,乖顺安静。
  多可爱一小孩,怎么就偏偏是白无常呢。
  钟馗在心底叹气。别的可爱小孩他还能骗走,白无常和黑无常是双生共死绑定的,他也只能看着白琅被墨宴这个不懂照顾小孩的给拐带跑。
  另一头,月儿亦被忽然出现的钟馗吓到,都忘了哭,只是见他们似乎注意力都偏了,过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开口:“那、那个……”
  她的声音拉回了钟馗的思绪:“哦对,差点忘了你。姑娘是叫月儿吧?我是冥界的……”
  “引渡者。”墨宴打断了钟馗原本想说的鬼使,“他便是我此前说的引渡者,你跟随他便可去往冥界,投胎转世。”
  钟馗顿了会儿,反应过来现在还不能让白琅知晓鬼使之事,应了墨宴的称呼:“对,是这样没错。姑娘便请到这来罢,转世轮回,再投个好人家,这辈子的过往恩怨便忘了吧。”
  他拿出一个大葫芦,递向月儿的方向。
  大葫芦散发着浅淡柔和的绿色光亮,月儿被本能地吸引,起身飘过去,伸手触碰葫芦。
  下一瞬,月儿的魂魄便渐渐透明,似是被大葫芦给吸纳了。
  白琅看着这一幕,惊奇地瞪大眼睛:“这是什么?”
  钟馗不擅长说谎,墨宴趁他还没开口就直接开编:“是引渡魂魄的法器。寻常人不能进入冥界,可以法器将魂魄引渡至冥界。”
  白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眼底多出些小小的惊叹。
  真是好骗得很。
  钟馗良心隐隐作痛,谴责地看了墨宴一眼。
  墨宴摊手回了他一个无辜的神情。
  记忆封印期间白琅不能接触太多与鬼使身份相关的内容,所以墨宴只能包装成寻常修士亦能做到这些。
  所幸记忆缺失的白琅就如同一张白纸,墨宴往上写什么,白琅就记什么,简直不要更单纯。
  钟馗亦明白期间道理,不再纠结这件事情,问:“这是之前被怨气纠缠过的姑娘吧?恶鬼开始动手了?”
  墨宴:“嗯。方才刚解决第一只,余下三只应当亦快了。”
  钟馗干劲来了:“那只在哪儿解决的?正好,我顺便把它余下的怨气收了,免得成其他恶鬼的养料。”
  墨宴神色不变:“噢,不用你了,怨气我吸收了。”
  “好吧,那真遗憾。”钟馗难得主动揽活,听到不用他了先是遗憾片刻。
  接着他猛地反应过来:“等等,你说你干嘛了???”
  墨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说我吸收了。你最近这活是挺忙,怎么还耳背了?”
  “你才耳背!”钟馗一下就着急起来,“你现下这身体你没点数吗?我不都同你说过了恶鬼怨气交给我不就好了?你这副身体哪里承受得了吸收怨气?!”
  墨宴不是很在意:“我觉得还好啊。况且我若不吸收,那怨气可是直冲小白琅而去的,比起经不起怨气的小白琅受侵扰,那也只能我先吸收了。”
  钟馗……钟馗还真无法反驳:“可是……可是怨气对你如今身体的影响是永久性的,你不怕你自己后续出事啊?白琅可还指望着你来护着呢。”
  墨宴:“无妨,这点怨气还不至于让我出什么事。况且她也说她会找找看有无其他方法可以驱逐我体内怨气的。”
  “那你就不能等找到了再实践吗??”钟馗一整个恨铁不成钢。
  作为鬼使,怨气对凡胎肉.体的影响他们再清楚不过了,即便墨宴身体里装着的是个黑无常的魂魄,但也难保会不会出事。
  但墨宴仍理直气壮:“小白琅承受能力还不如我呢,我若不替他承担了,万一真找不出来法子那小白琅怎么办?”
  钟馗:“那你怎么不想想你怎么办?你当场叫我过来不行吗?就非要你自己上啊?”
  “情急之下我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你真是……”
  墨宴与钟馗争辩着,反复被提及的白琅抬头看向墨宴方向。
  他眨着眼,有些茫然。
  原来那个怨气还是袭击了墨宴,墨宴亦正遭受着怨气侵扰吗?
  墨宴……还在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