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宴将白琅挡在身后,右手飞快地画了个阵法,一张金色的网便挡在了恶鬼试图逃窜的方向。
  恶鬼猛地撞上细金丝网,非但没能穿网而过,还被狠狠反弹,发出一声嘶吼。
  嘶哑难听的声音不受隔音结界阻碍,在场唯有墨宴与白琅能够听到这尖锐的声音。
  墨宴冷笑一声:“这府中早已被我布下天罗地网,我看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这恶鬼尚不通人语,感觉到自己受阻,便回身要找阻挠它离开的人。
  墨宴身上因方才恶鬼的突袭浸染了些怨气,渗入骨头缝里的阴冷对他却好似毫无阻碍。
  恶鬼无神智,但分得清表面上的送分题与送命题,视线越过墨宴放在白琅身上。
  怨气……浓郁的怨气……
  只要吸收掉那些怨气,它就能报仇了……!
  白琅感知到有些熟悉贪婪视线,只觉心底一阵发毛。
  那样黏腻贪婪的目光,和此前路过原家主那院子时他感受到过的极为相似,只是给他的阴森之感不及上次。
  上次是蛰伏在暗处阴鸷的恶兽,这次便是明目张胆觊觎着他身上某样东西的贪欲。
  白琅下意识握住胸前的玉珠,后退小步,一抬头又在此对上那恶鬼紧盯着他的目光。
  死寂无神,又如同冬日的阴沟,寒意森然。
  白琅再次被吓哭,小声呜咽着:“它、它好像又在看我……我、我怕……墨宴……”
  带着哭腔的声音以传音的形式直接传入墨宴神识中,格外清晰,又软绵绵的。
  他想上前拉住墨宴,却被那恶鬼盯得不敢动弹,生怕下一刻那可怖的面容又要朝他袭来。
  这些恶鬼长得真的太丑太吓人了呜。
  墨宴看不清这恶鬼面容,只能看到一团怨气凝聚而成的黑雾,听到白琅说害怕,抬手又画出一道纹路,细金丝网登时将那恶鬼团团围住。
  他收回手,正好庄陶庄瑜他们赶着跟了过来。
  墨宴走到白琅身边给他递了帕子:“别怕,我把它困住了,它出不来的。你先去庄陶庄瑜他们那边,我去把它解决了。”
  白琅接帕子时无意触碰到墨宴的指尖,被冰得骤然一缩:“你的手、好凉……”
  之前被每次墨宴牵着走时,墨宴的掌心都是温温的,这次却如同死尸般毫无温度。
  是刚才那个恶鬼袭击导致的吗……?
  恶鬼的怨气还会让活人的手变得冰冰的吗?
  白琅觉得更可怕了,抬眸看着墨宴,眼睛湿濛濛的,泛着水雾。
  墨宴顿一下:“冰到你了?抱歉,应该是受了点怨气影响,不过问题不大。”
  他把手帕搭在白琅手上,避免和白琅的直接触碰:“你先去找那仨小孩吧,这里交给我就好。害怕的话就不要往这边看了。”
  墨宴的嗓音格外温和,哄小孩似的,耐心地安抚着白琅。
  白琅抽泣一下,拿起手帕轻轻点头,乖乖地跑去找庄陶庄瑜,不打扰墨宴捉鬼。
  庄陶庄瑜似乎对他说了什么,但他听不见,只回头又看向墨宴方向。
  他回想着方才恶鬼袭来时,那个突然将他拉扯过去护住的力道,到现在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知道这种行为叫“舍身保护”,但在他的认知中,这种行为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至少他不该是“被保护者”,而应当是那个“被舍弃者”才对。
  墨宴为什么要“舍身保护”他?是因为他还有“价值”吗?
  白琅不知道,他只感觉自己在碰到墨宴冰凉指尖时,心底突然涌上了一阵怪怪的情绪。
  他更不知这是种什么情绪,只感觉到心脏微微地颤了下。
  ……是害怕吗?可是他又在怕什么呢,怕墨宴的手以后都会这么冰冰的?
  白琅不太懂。
  情绪这种东西真的好奇怪哦。
  白琅敛了思绪,看向墨宴方向。
  在他思虑的瞬息间,墨宴手中已多出一张黄色符纸,仅以两指夹着,举在身前念了一段白琅听不懂但感觉很熟悉的法决。
  下一瞬,困住恶鬼的细金丝网闪烁起微微亮光。
  墨宴猛地将符纸甩向恶鬼方向:“收!”
  符纸溶于丝网,金光乍亮,细金丝网骤然缩进,将恶鬼死死捆住。
  恶鬼喉间发出古怪喑哑的低吼声,剧烈挣扎起来,似是想冲向墨宴方向。
  然而细金丝网专为恶鬼打造,配合钟馗倾情研制的符纸,恶鬼根本动弹不得分毫。
  墨宴趁这个时机又掐了一道法决,熟悉的阵法自他脚下亮起,先是小小一圈,随后猛地扩大至将墨宴与恶鬼环绕在中间。
  阵法内卷起一阵阴风,墨色衣摆于风中猎猎翻卷,仅是简单束起的白发凌乱飞舞,面容专注认真,却仍是平添了几分放荡不羁的风采。
  白琅只看了会儿,便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墨宴身上,甚至都忘了自己不久前还在哭。
  不得不说,墨宴长得真的很好看,认真捉鬼的时候就更好看了。
  恶鬼在泛着白光的阵法间发出一道尖锐嘶鸣,粗涩聒耳。
  白琅被刺耳声音吵得脑袋生疼,捂又捂不住,只得皱着眉承受。
  所幸这恶鬼怨气不重,片刻后终于为阵法收服,被骤然缩得更紧的细金丝网直接挤压得魂飞魄散。
  “啊——”
  最后一道悲鸣落下,细金丝网落地,阵法消失,白琅的耳朵亦终于重回宁静,原本灰暗的天色亦稍亮了些。
  恶鬼残余下的怨气还想本能地往白琅所在袭去,但才蹿出两步距离,便被墨宴一个法决连同之前渗入他体内的怨气全部吸收掉。
  白琅眼睁睁看着那些怨气都进了墨宴体内,微微瞪大眼睛:“还有余下的怨气,在袭击你吗?”
  他嗓音还带着方才哭过的抖鼻音和微微颤意,听起来像是仍在害怕。
  墨宴察觉雷声因第一只恶鬼被驱逐而短暂停歇,撤了白琅身旁的隔音屏障,边走向他边说:“不是怨气袭击我,是我把余下的怨气处理了。第一只恶鬼已经解决完了。”
  白琅眨了眨眼,不知墨宴这话能不能信。
  待墨宴走近,他干脆伸手去碰了碰墨宴的手。
  凉凉的,但不似方才那般冰人了。
  墨宴觉察到自己指尖的触感,尚未反应过来,问:“怎么了?还是很冰吗?”
  白琅摇摇头,指尖张开,牵住了墨宴的手——牵一会儿的话,会暖和起来吗?
  墨宴偶尔会在担心白琅走丢或是碰上害怕事物时牵着他走,但是被他主动牵还是第一次。
  他没多想,只当白琅方才是结结实实地被吓到了,毕竟只差一点那恶鬼便真的要袭向他了。
  墨宴亦牵住白琅,揉揉他的脑袋:“这次是我疏忽,下次我一定提前为你做好防护。”
  白琅再次摇头,表示着没关系。
  两人的话题暂时结束,一旁看了许久的庄瑜终于忍不住问:“方才那只恶鬼……已经彻底解决了吗?”
  他们看不到恶鬼,只能看到墨宴驱使一个细金丝网捆住了什么东西,随后又召唤了个阵法。
  墨宴没什么回复小孩的耐性,庄瑜便将视线转向终于能听到他说话的白琅。
  白琅对上他目光,点头:“嗯。第一只解决了。还有三只。”
  “还、还有三只?”庄瑜瞠目结舌。
  他知道庄府内不止一只恶鬼,但不知居然会有这么多。
  他想起墨宴方才论及侍女的话,不由担心:“那……岂不是我们府上还有三人要出事么?”
  白琅不清楚墨宴的后续捉鬼安排,抬眸看他。
  墨宴这才回答:“那倒不必,只一人而已。余下有两只恶鬼并未作祟,我已清楚他们生前死因,到时布阵引他们出来便好。”
  他话中的这个“只一人”,已是很明显地在指代庄夫人。
  庄瑜低头看一眼懵懂无知的庄媛媛,难过地问:“真的不能再救下庄夫人了么?”
  墨宴耸耸肩:“庄夫人受怨气的影响比那侍女还深,我可无能为力。”
  他原本还想直接问庄瑜他们娘亲和庄夫人有何纠葛,临到嘴边看了眼庄致季的方向,又将话暂时收回去。
  庄夫人到底是庄致季妻子,而且尚不知是否与慕欣叶所化恶鬼或厉鬼达成交易,还是莫要打草惊蛇为妙。
  墨宴还要去找那侍女游荡的魂魄,把他们仨小孩外加一个庄致季打发走各回各院。
  之后他才带白琅回到侍女尸首的位置,问:“你可还看得清那侍女的魂魄往何处去了?”
  白琅看了眼魂魄留下的痕迹,回答:“看得见。要去找她吗?”
  墨宴点头,和他解释:“府中还有恶鬼,孤魂游荡容易成为恶鬼养料,亦有时间长了受环境怨气影响,自己也成为恶鬼的。因而要及时去接引孤魂,免得增加工作量。”
  白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和墨宴一道往侍女魂魄的方向去。
  路上墨宴又问他:“对了,你可看清方才那恶鬼的容貌?”
  白琅:“嗯。是男鬼,脑袋破了很大的洞。”
  墨宴摩挲下巴:“那应当就是坠井的原家主了。余下的两只未作祟恶鬼是庄陶庄瑜他们的嫡母和嫡兄。也不知这原家主和那侍女又有何纠葛。”
  白琅不懂这些,回答完后便乖顺地垂下眼睫,看了眼自己与墨宴相牵的手。
  墨宴的手心好像比方才要暖和一些了。那应当不会再变得冰冰的了吧?
  可是为何,他心底那种似是害怕的情绪却并未削减分毫?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是担心宴子又不自知的懵懂小白琅嘿嘿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