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行良听到白琅的回答,倏地抬头:“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想害你……小白你听我解释……”
  庄夫人对白琅是信任的,闻言唇瓣微颤,又看向庄行良:“小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好端端……好端端的……咳咳……”
  许是情绪起伏,庄夫人话未说完便掩唇咳嗽起来。
  庄行良忙过去馋住她:“娘,我没有,我真的……我真的没有……我只是、只是……”
  他支支吾吾着,又实在没能说出来。
  若是被白琅墨宴知晓他目的,那他决计是无法再成功了。
  墨宴并无这个耐心听他再辩,打断他:“此事多论无益,总之不管你们家这位小少爷是否有心,使我家小徒弟受惊之事既定。你庄家的小孩,我便不擅自作何处理,免得后续你们说我仗势欺人,还欺负小孩。”
  “犬子惊扰公子爱徒自是有错在先,公子不过就事论事。”庄致季应和一声,“小人回去会好好责罚他的,定给公子您一个说法。”
  墨宴:“那这责罚,还望代家主可得记得好好想清楚了才是。上次庄陶庄瑜不过直呼我家小徒弟名讳,你便罚了他们跪到庄瑜昏迷……”
  “我想代家主应当不是这般偏心之人吧?”
  墨宴笑眯眯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显然是不打算让庄致季轻易蒙混过关。
  庄夫人脸色又白了些,庄行良只得握紧她的手,但说不出反驳之语。
  庄致季连声应下:“是是,小人定会公平对待府上孩子们的。”
  坐在旁侧的庄陶庄瑜面面相觑,仍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又牵扯上他们之前的事宜。
  白琅更是纯听话看戏,完全不知晓这是在干嘛,亦无任何墨宴是在为他讨个公道的自觉。
  看不懂,但没关系,反正是墨宴要弄的,他开心就好。
  白琅坐在主位上捧着茶杯喝茶,看着仿佛就是个局外人,安静无害。
  墨宴这个做“师尊”的站在他身旁原本该由仆从小厮伺候的位置,气场却分毫不差,彰显他对这位“小徒弟”的极尽宠爱。
  这下便是最没心计的庄陶都看得出来,得罪最无害的白琅,后果才是最严重的。
  候客厅内的氛围正凝滞着,这时又要一名仆从慌慌张张自外边跑来。
  “家、家主!大事不好了!”
  仆从一路疾驰而来,看到是庄致季与庄夫人在下边站着,白琅与墨宴在主位上,又忙补了句问安:“墨、墨公子,白小公子。”
  墨宴直接问:“何事?”
  仆从低着头,回答:“是、是院子那边……那边……又出现了一具死尸!”
  墨宴眉梢轻扬:“哪个院子?何人的尸首?”
  仆从忙道:“是、是家主之院,那人……那人应是庄小姐的侍女,月儿。”
  ——正是墨宴预料中该是过两日会作祟的那只恶鬼所为。
  “倒是比预料中早了几日。”墨宴轻蹙眉,很快又松开。
  早晚于他而言没差,该做的布置他昨日便已大体完成。
  他拍一下白琅肩膀:“小白琅,走,带你捉鬼去。”
  白琅有些犹豫:“要……现在吗?”
  外边天阴沉沉的,比往日黑多了,估计有恶鬼作祟后雷声也比往日大不少。
  墨宴揉一把他的脑袋:“放心,我会给你加隔音屏障的,你不用管别的,跟着我便好。”
  白琅这才放心,轻轻点头,起身跟随墨宴一道过去。
  院中再遇活人暴毙,庄致季等在场的庄家人亦是站不住坐不稳了,墨宴带着白琅出去后,他们都紧跟在两人身后,往院子方向赶去。
  候客厅外正如白琅所担忧的那般雷声大作,乌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每一下雷光都叫人胆战心惊,宛如灾厄降临前兆。
  白琅听不到动静便不觉害怕,往四周打量,只觉怨气似乎浓郁不少,几乎要在庄府每一处逸散。
  若是再这般浓郁积蓄下去,这座宅邸便不能再住人了。
  庄陶庄瑜俩小孩可不曾见过这般场面,庄陶还要维持兄长般的镇定,庄瑜已经忍不住扯住白琅袖角,想问问白琅究竟是如何了。
  只是白琅听力被隔绝,感受到袖角拉力,回眸只能见到庄瑜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
  墨宴将白琅被轻扯的衣袖抽出来,说:“小白琅怕打雷,我把他听觉阻隔了,他现下听不到你说话。有何事问我是一样的。”
  庄瑜面对墨宴那张对旁人都冷冷淡淡的脸,缩回手,没感觉到这个“一样”在何处。
  倒是庄陶这这阵子常与墨宴交流如何照顾小孩,与墨宴还更熟识些,问他:“你刚才说比预料中早几日,是早就知晓近日那名侍女会出事么?”
  “嗯,差不多。”墨宴几乎马上便明白庄陶询问意图,侧眸看他一眼,“怎么,怪我没救她?”
  庄陶小声说一句:“我哪有这个资格怪你啊。”
  他这话说得就很意非所指了,庄瑜亦往墨宴方向看来,似乎很想知道他会作何解释。
  墨宴本无耐心与这些外人小孩的说太多,只是看在他们与白琅相熟的份上,未免影响他们与白琅的正常交际,敷衍地解释两句。
  “我与小白琅初见那侍女时,她身上的怨气已渗透魂魄,即便是我当时就驱逐恶鬼,她亦活不下来,没必要浪费那般精力。”
  驱逐活人身上的怨气恶鬼,所费魂力与精力比人死后去抓逃逸的恶鬼要多得多。
  而且以当时那恶鬼附着侍女的状态,身为凡人的侍女恐怕本就承受不了强行驱逐恶鬼的术法。
  作为冥界无常鬼使,墨宴这百年来打过交道的“死人”早已超过他生前遇到过的活人。
  他们并不似世间人那般忌讳死亡,更无太多悲天悯人救死扶伤的心境,因为“死亡”对于他们鬼使来说,本就并非结束。
  哪怕是被恶鬼纠缠的人,只要死后未化作恶鬼,便依旧可以在生死簿更新后被接引至冥界,入轮回再世为人,或逗留冥界想清楚了再做决议。
  相较之下,墨宴反倒觉得这些人还幸运许多,有选择的权利,有再世的可能。像他们鬼使,自被选定以来便注定不会再有再世为人的可能了。
  墨宴收回发散的思绪,不再理会懵懵懂懂消化他意思的庄陶庄瑜,亦未留心到在他们身后,听完墨宴这番话厚,庄行良攥得更紧的手心。
  他们行至庄致季目前所住的院子,庄媛媛独自坐在院子门口,看起来被吓狠了,哆哆嗦嗦地缩在角落里抽泣着。
  墨宴并无太多要估计年幼小孩心理状态的意识,直接问她:“你那侍女呢?”
  庄媛媛被吓得抖了抖,战战兢兢地看了眼白琅方向。
  只是白琅目前听不到任何动静,只好奇地看着她,疑惑她在哭什么。
  还是庄瑜赶忙到庄媛媛身旁安抚她:“媛媛别怕,墨公子是来捉鬼的。月儿姐姐是被恶鬼害死了,你可知月儿姐姐尸首在何处?”
  庄媛媛颤颤地伸手,指向院子外一条小路:“在、在那边……”
  墨宴得到方位,不再逗留,带上白琅过去,没走两步果然见到一具女尸横死在小路上。
  侍女死状不算凄惨,身体冷硬,唇色发白,身上无尸斑,应当才死不久,单纯地被恶鬼吸干了所有阳气,并无被蓄意报复的痕迹。
  初次作祟的恶鬼尚存些许良知,对生前嫉恨的仇人下手会更为狠毒,轻则使其脏器迸裂七窍流血,重则精神折磨引导活人生前自残自尽。
  若是生前毫无瓜葛之人,便只是吸其身上阳间活人独有的阳气,以壮及怨气。
  墨宴右手掐了个法决,感知到这人的魂魄尚在附近飘荡,应当是在躲避恶鬼,免得魂魄亦沦为恶鬼餐中食。
  他正欲催动一个小型阵法,追寻恶鬼踪迹,又在这时被白琅拽了拽衣袖。
  白琅看着眼前一道淡得几乎要消失的怨气痕迹,另一道还算干净的魂魄留下的痕迹,指给墨宴看:“恶鬼往那边跑了,这个人的魂魄往那边躲了。”
  墨宴顿一下,眼睛维亮:“你看得到它逃逸的痕迹?”
  白琅点头:“嗯。不过很淡,应该快消失了。”
  墨宴不再耽搁,传音予他:“行,那你在前边带路,我跟着你。”
  白琅再次点头,走在了墨宴前边。
  院子旁的小路曲折弯曲,本是通向各家旁支院落,白琅带着墨宴七拐八绕,在转过一个拐角后,猝不及防地同一只恶鬼迎面对上。
  那恶鬼的头上破了很大一个洞,脑浆迸裂,血肉模糊,面目狰狞。
  白琅猝不及防被吓得一个激灵,那恶鬼也发现了白琅,被白琅身上玉珠的浓郁怨气吸引,突然嘶吼一声,猛地一下冲向白琅!
  “呜啊!”
  白琅被吓哭,双脚像是被牢牢禁锢在地面上,动弹不得半分,右手乱挥,胡乱地抵御着,下意识就要画出一个阵法的纹路。
  墨宴在这时反应过来,但根本来不及施用术法,便径直拉过白琅将他紧紧护住,硬生生抗下了恶鬼的第一下突袭。
  阴凉湿冷的气息渗入墨宴体内,他轻吸一口气,抬眸看向就要逃窜的恶鬼,眸色一冷。
  偷袭了他家小白琅还想逃?
  那他就要看看到底是这恶鬼跑得快,还是他的术法落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