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琅对墨宴声音的感知亦敏锐些,闻声看去。
  墨宴这时的表情阴沉,背后是门外浓墨化开似的天色,黑衣白发站在门口,简直比恶鬼还像恶鬼,看起来很凶很吓人。
  就是长得比那些恶鬼好看多了。
  白琅知道他不是在凶自己,确认了是墨宴本人,当即便松开了庄行良,扑向墨宴方向。
  墨宴忙接住他,“凶神恶煞”的表情顷刻便缓和下来:“你没事吧小白琅?”
  白琅感知到熟悉的气息与温度,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抽抽噎噎地开始哭:“呜呜我、我没事……”
  他呜咽着说没事,实在是毫无可信度。
  这时外边又响起一道惊雷,白琅吓得整个人都是一抖,哭得更可怜了。
  墨宴给他落了个小范围的隔音结界,暂时隔绝他的听力,接着便仔仔细细地为他检查一番,确认他是真的没受伤。
  他还不放心,以传音的方式再问一遍:“他们可有对你做什么?”
  白琅被隔绝听力后便稍稍平复了点心绪,抽泣一下,说:“没、没有。就是方才庄行良开了窗,雷声、雷声就出现了。”
  理智恢复些许,他亦意识到墨宴方才检查他身体的缘由,附带了一句解释。
  墨宴直接理解为庄行良和那老者尚未来得及动手。
  他揉揉白琅软和的发梢,递给他一块手帕,将人护在自己身后,这才继续看向庄行良和那名老者。
  他微眯眼,打量了一会儿这俩人,面对白琅时的柔和消失,仿佛又回到刚破门而入时满身戾气的模样。
  庄行良哪里见过这般场面,脸色吓得比白琅都白。
  一个无甚心计又不知为何想加害他家小白琅的小屁孩。
  墨宴得出评价,语气不耐:“你想对小白琅做什么?”
  “我、我……我没有,我只是见小白忽然情绪不好……我真的只是担心他!”
  庄行良支支吾吾地找了个理由,说到后边似乎还说服了自己。
  墨宴冷笑一声:“这房内有我特意布置的隔音结界,若非结界被蓄意破坏,小白琅能被吓到?”
  他眸色变得更冷:“不要试图对我说谎,更不要以为就你身后那个人,真的能够保证你完好无损地走出这个房间。”
  正好屋外于此时划过一道雷光,“啪啦”的声响再次炸开,吓得庄行良一个哆嗦。
  白琅听不到声音,安安静静地拿手帕擦过眼睛,抬头便见庄行良看着墨宴方向一副被吓惨了的模样。
  他不太理解发生了何事,拽拽墨宴袖角,传音问:“你是不是吓到他了?”
  白琅眼尾还泛着红,传音的语调和平时说话并无差别,带着些鼻音,听起来软软的。
  墨宴直接脑补出一个小白琅不知晓庄行良要害他,还想为他说话的善良形象。
  他拍拍白琅脑袋,回答:“我就是在吓他。他想害你,我必须让他长点记性。日后你也不要再同他来往了,果真是有什么样的爹便有什么样的儿子。”
  最后一句墨宴带了些私怨。
  他本就看不惯庄行良这几日总把他家小白琅喊过去,如今知晓他目的不纯,更是厌恶。
  他就知道小孩子都很讨厌。
  白琅这次听懂了墨宴的话,但仍旧不解。
  想害他?他身边的人不是本来就都想害他么,为何还要单拎一个庄行良出来吓唬?
  白琅不理解,但尊重,默默地收回视线低下头,不再打扰墨宴。
  墨宴当他是听闻庄行良要害他难过了,怜惜地揉揉他。
  再回头看向庄行良与那名老者时,墨宴的神色就更冷了。
  敢欺骗他家单纯善良的小白琅?
  那可真是挑错人了。
  年仅十八的庄行良根本应付不来墨宴这般气场,几次眼神向老者方向求助。
  老者终于上前几步,赔着笑说:“墨公子确实是误会了。这隔音结界之事……我们之前确实并未注意。”
  “呵,那你的意思便是我修为太低,连个结界都维持不好了?”墨宴半个字都不信。
  若非他察觉到隔音结界被破坏,及时赶过来,这时他家小白琅会如何还不知道呢。
  老者忙又换了个说辞:“小人绝无这个意思。小人只是此前并未注意到这是个隔音结界……近日宅中不安宁,小人奉命护小少爷周全。墨公子术法高深,小人只无意察觉此处有异样阵法,不知是墨公子所布,担忧有害于小少爷与小公子,这才无意破坏……”
  这理由说合理也合理,说牵强同样牵强得很。
  墨宴双手抱胸,并未表态,看不出到底信没信他这番说辞。
  庄行良捏了捏手,似乎终于让自己镇定了些,尽可能从容地说:“墨公子真的误会了,庄家还指望墨公子能够帮我们驱逐恶鬼,恢复往日平和,小人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对白小公子不利?”
  “这么说——”墨宴悠悠扬了语调,漫不经心似的,“你们便是嫌我捉鬼效率低,到现下都无任何进展了?”
  “……怎么会呢,小人自然不会这般想。”庄行良脸色又变了变,在口头上根本占不到墨宴的便宜。
  他只能尽量保持镇定:“而且小人手无寸铁,亦非修士,便是想伤白小公子,亦无这般能力。”
  他摊开双手,手间确实并无任何工具,袖子亦是藏不下东西的窄袖,平平整整,腕间袖间都无利器暗器。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辩驳的点。
  墨宴估算了下方才老者与白琅之间的距离,稍微还是有些远的,但要伤到白琅也不是不可能。
  这小孩也确实没有要伤白琅的理由。
  不过这也不能全然排除,若是他们想给白琅下什么慢性毒.药的,依旧防不胜防。
  墨宴还需要利用庄家恶鬼找寻那厉鬼踪迹,暂时不打算与庄家人撕破脸皮,只是该有的警告教训依旧不能少。
  他可不能让他家小白琅就这么白白被欺负。
  墨宴双手抱胸,语调微扬:“你说得倒是有些道理。但我家小徒弟无端受惊,庄小公子还是得承担承担应有的责任吧?”
  “……墨公子请说,若能求得墨公子原谅,小人自愿受罚。”庄行良藏于袖间的手攥了攥又松开,半低着头一副顺从模样。
  墨宴却道:“庄家庄家,即是庄家地盘庄家人,我说了又如何能算数呢。要罚自是由你父亲母亲来决定如何罚你。”
  庄行良猛地一下抬头,指尖似有些颤。
  墨宴:“怎么,有意见?”
  庄行良哪里玩得过墨宴,顿了会儿才接着说:“没、没意见,听凭墨公子决议。”
  墨宴笑哼一声,意味不明,直接喊庄陶过来去跑腿叫人。
  庄陶不明就里地来了,又不明就里地走了。
  这几日时间墨宴在暗中观察庄致季时,顺带捎了几次庄行良,看到了几次庄行良与庄夫人母慈子孝的场景,早就知道庄行良的软肋应当是他娘亲,庄夫人亦当他是懂事听话的乖孩子。
  墨宴别的不说行不行,戳别人软肋至少肯定是很在行的。
  须臾,庄致季与庄夫人便到了这边院子的候客厅来。
  庄夫人身体比之前要差一些,面色都憔悴苍白不少,尚且能够走动,只是需要有侍女搀扶。
  两人过来时,庄行良已经在候客厅中间站了许久,老者在一个角落侯着。
  白琅坐在主位上,墨宴则在他身旁站着,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站得没几分站相。
  为了方便白琅看戏,墨宴在候客厅外布了新的隔音结界,撤掉了白琅身边那个小范围的。
  庄陶把人带进来,和他报备一声:“我把他们都喊过来了。”
  墨宴笑眯眯:“嗯,挺好,找小瑜玩去吧。”
  庄陶只觉莫名其妙,但庄致季在这里,未免庄致季找什么借口又罚他们,转身便打算走。
  但他刚转过去,墨宴又叫住他:“等等,我想了想,你把小瑜一道带过来吧,带你们看戏。”
  庄陶茫然,只乖乖地去把庄瑜也喊了过来。
  庄致季和庄夫人自来了后就被墨宴晾着,庄夫人几次想看向庄行良方向,但庄行良都只是低着头站在原处,看起来有些难堪。
  庄致季亦想开口问问墨宴事出为何,但墨宴一直俯身在同白琅说话,他根本插不上空。
  直至庄陶带上庄瑜一块过来,墨宴便让他们随意找了个地方坐。
  庄陶庄瑜都不知具体究竟发生了何事,看了眼还在站着的庄致季、庄夫人与庄行良,最后挑了个稍远些的位置坐下。
  人到齐了,墨宴终于站直些,慢悠悠地说:“今日请代家主与庄夫人来,也无甚大事,只是想问问你们,家中孩子犯下过错,不知庄家会如何处罚呢?”
  相处这段时日,庄致季亦清楚墨宴口中的“无甚大事”,那便是事情很严重。
  结合这会儿被罚站在候客厅中央的庄行良,庄致季大致明白是他这位“爱子”闯了什么祸。
  庄致季当即说:“可是犬子何事冲撞到墨公子爱徒了?犬子鲁莽,墨公子您请说,小人定好好责罚他。”
  墨宴笑得十分友善:“代家主倒是聪慧,还知晓是冲撞了我家小徒弟。”
  庄夫人看起来有些忧虑:“小儿素来温善恭良,这几日亦同白小公子相处甚欢,不知是何处惹了白小公子不快?”
  她不擅长面对墨宴这般锐利的气场,这话仍旧是看着白琅说的。
  白琅对上她视线,想了想,平静地把墨宴告知他的理由说予庄夫人:“他想害我。”
  虽然他确实不知这为何能成为庄行良要受责罚的理由,但既然墨宴都这么说了,那便依墨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