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浥青冷冷抬眸。
  上挑的丹凤眼目光凌厉,明明一句话没说,却让人心生惧意。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冰泉般冷冽的质问传来,依然掩盖不住好听动人的嗓音,兰榆这个声控差点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他赶紧低下头,掩盖控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他将人掳回府好几日,段浥青跟他说的话不超过三句,他穿书后第一次听到段浥青的声音时,还记得当时的惊艳,对一个声控来说,简直万分满足。
  兰榆的脑袋都快埋到胸前,努力压住自己的笑意,嘴上却嗫嚅,“我不识字,看不懂这上面写了什么,想来问问你……”
  段浥青眉头皱起,薄唇抿成直线。
  没一会儿,三两回来,下人们开始陆陆续续摆膳,三两过来喊兰榆,“主子,饭菜已备好。”
  兰榆眼巴巴的看着段浥青,不死心的邀请他,“段郎和我一道去用膳吧。”
  段浥青低头看书,高挺的鼻梁投下一片阴影,半遮住那双深邃幽黑的眼,睫毛纤长,眼尾挑起漂亮的弧度,冷漠又多情的眼型。
  兰榆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回到东厢房,兰榆收起恋爱脑准备吃饭,三两伺候兰榆净手,还在那愤愤不平。
  “主子,要奴才说,您何必喜欢这种不知好歹的人,”三两为他鸣不平,“主子对他这么好,衣食用度无不精致,又破例让他住在自在轩,样样依着他,他还对主子甩脸色。”
  “以往主子喜欢的人,带回来谁不是小心巴结主子,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几时轮到这些低贱男宠爬到主子头上。”
  兰榆擦完手,懒洋洋的将帕子递给他,似笑非笑,“谁让你主子是舔狗呢。”
  “就是!主子就应该把……啊?舔狗?什么是舔狗?”三两傻眼。
  兰榆勾唇,“舔狗就是,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三两不懂,但他听着感觉不像啥好话,皱着眉想了半天,最终放弃,“主子,王管家托人将账本和库房钥匙送来了,奴才听下人说,王管家发了好大的火。”
  “嗯,先收着吧。”
  至于王管家,这些年掌管钱财,原主十分依赖他,从不曾怀疑他的忠心,也因此,慢慢养大了他的胃口,竟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或许在他们眼中,一个目中无人没城府的公子,正是好拿捏的对象。
  眼下王管家可能会怀疑他的改变,但他注定找不到答案,兰榆不在意这些,他有更要紧的任务。
  桌上摆着十八道精心烹制的菜,兰榆吃到胃撑,桌上依然还剩许多,他揉着胃,吩咐三两,“以后每顿饭做三道菜就行了。”
  一个人吃这么多,未免太过浪费。
  三两心里哐啷一抖,“主子,可是厨子做的不合您胃口?”
  “为什么这么问?”
  三两吞口水,紧张道:“主子您以前吩咐厨房每顿膳食不得少于十五道菜,每天不许重样,去年有个厨子连续两顿做了银丝鳕鱼,被您打了一顿赶出了府。”
  “……哦,”兰榆面色不显,背着手吊儿郎当的往外走,“这是本公子给厨子的新考验,三道菜做得好,更能体现出他们的厨艺。”
  三两恍然大悟。
  椿白正要出去,见到兰榆,赶忙跪地行礼,“奴才见过公子。”
  兰榆低看向他怀里的书册,“这是要做什么?”
  椿白小声回道:“旧书发霉,段公子让我拿出去晒晒太阳。”
  “去吧。”
  兰榆迈步进屋,段浥青站在黄花梨木书架旁,正一本本的检查书籍,他查的认真,兰榆便坐在桌前,托腮看着他的背影。
  这些书籍都是将军府的藏书,原主不爱读书,书籍都堆在库房里发霉,直到他将段浥青掳回府,投其所好,这才命人从府库里将书搬出来,书籍久不见天日,纸页翻开,飘出难闻的霉味,段浥青却好似未觉,他将检查过的书册分门别类的仔细放好。
  有些旧书的书页已被虫子啃噬大半,纸页如碎屑掉落,段浥青皱眉看着残损了大半的内容,思索片刻,转身走向书桌。
  兰榆见他将这些破书轻轻的摊开放在书桌上,掩唇打了个呵欠,“不过是些破书,段郎若是喜欢,我命人去买新的回来。”
  “段郎教我习字吧,有这么好看的老师,我一定能学好。”
  “书有什么好看的,段郎不如看看我?”
  段浥青面如冷玉,目光专注,桌上放着纸笔,他似乎想要修补书上残损的部分。
  至于纨绔口中的话,他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将人带回府四五天,热脸贴冷屁股这么久,得不到佳人半点好脸色,兰榆脸上笑容僵住,视线阴沉的能滴下水。
  椿白进屋时,被兰榆的脸色吓一跳,他慌忙说道:“公、公子,姬林公子他们过来了,正在院子里等着公子。”
  兰榆正演的起劲,闻言他眼珠转了转,改变了出去的想法,故意板起脸,“把他们叫进来。”
  椿白又跑出去,很快,他领着十多名男子进来。
  十多人一进屋,原本宽敞的屋子瞬间显得狭窄拥挤,尤其是这群人还穿的十分鲜艳夺目,兰榆被这花花绿绿的颜色震撼住,好半天没说句话。
  “奴家见过公子。”花枝招展的男宠们向他行礼。
  兰榆看过去,一群唯唯诺诺的男宠里,有三个人的表情格外有意思。
  其中一位绿衣少年并没有规规矩矩的低头,而是抬起脑袋,正大胆的冲他抛媚眼,当众勾引他。
  他旁边还有一名紫衣少年,跪姿笔挺,眉目间郁气与怒色交集,也看着兰榆,只不过他的目光更像是在看仇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男子吸引了兰榆的目光。
  那是为首之人,身穿浅色蓝衣的男子像恬淡的清风,无波无澜,身上不仅没有风尘韵味,反倒是有一股涵养出来的书卷气,这人应该就是椿白口中的姬林公子。
  兰榆看了好一会儿,心下暗自琢磨,他穿书不久,无法将这些纸片人与剧情一一对上号,暂时还猜不出他们过来的目的。
  “起身吧,”他直接开口询问:“你们找本公子何事?”
  姬林一举一动都合乎礼仪规范,他半垂着眼,并不东张西望,淡笑说道:“回公子,您已多日没来春归楼,大家都十分思念公子,一时情切想来见见您,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兰榆心想,不愧是待在原主身边最久的男宠,说话滴水不漏,挑不出一丁点错误。
  他哪里看不出这些男宠为何而来,分明是知晓他往府里带了新宠,一个个便坐不住,跑来打探情况,怕自己从此受了冷落,在府里被人欺负。
  “是啊,公子您是不是有了新欢,就忘了熙儿。”一道含情带怨的声音立即说道。
  兰榆回神,就见那名绿衣少年越过众人,朝他飞扑而来,动作迅速的坐到他腿上,搂住他的脖子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公子是不是厌弃熙儿了,熙儿好想公子,公子都不来看熙儿。”
  说着,屁股还贴着他的大腿,暗示性的蹭了蹭。
  兰榆:“……”
  你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他头皮发麻的将熙儿从身上撕下来,清咳一声,瞄了眼段浥青,见他专心修补书册,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种社死场面,哪怕他是专业演员都觉得尴尬。
  “你们来得正好,本公子有要事宣布,”兰榆整理衣襟,精雕细琢的眉眼环视一圈,神态变得高傲,“本公子近日得了位真正的大美人,如今再瞧你们,当真是庸俗之姿,寡淡得紧。”
  一番渣言渣语,成功的令男宠们变了脸色。
  当众羞辱,男宠们心里怨恨,面上却不敢表现半分,生怕惹恼这位喜怒不定的纨绔,招来大祸。
  “这样吧,看在你们曾尽心尽力伺候过本公子的份上,今日便表个态,愿意走的,本公子会给你一笔银钱,不愿走的,日后便待在春归楼,没有本公子的命令,不得随意离开。”
  男宠们见他不似在开玩笑,面面相觑,半晌,有一人站出来,谨慎小声的询问:“敢、敢问公子,若是打算离开,能拿……拿到多少银钱?”
  “三千两。”
  男宠们神情又是一变。
  三千两,放在王侯世家不算什么,可对于他们这些身份低贱的男宠来说,可能十年都赚不到这个数。
  而且此人花心滥情,只是把他们当作消遣的小玩意儿,他们若是继续待在这里,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银钱诱人,又能摆脱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当即便有三个人站出来表示愿意离开。
  随后,又有人陆陆续续出来。
  最终,十多名男宠,只有三个人选择留下。
  兰榆也不多说,让三两去取了钱,当众便将银子发给他们,等那些人捧着银两兴高采烈的离开,他看向剩下的三人。
  很巧的是,这三人就是先前表情有趣的那三位。
  “机会难得,本公子再问一遍,你们当真不走?”兰榆撑着下巴,傲气凌人的眉眼审视着他们。
  姬林还是那副淡定的模样,他似乎笑了一下,笑意很浅,转瞬即逝,“奴是罪臣之子,得公子垂怜,没有随家族流放北域,天大地大,却没有奴的容身之所,公子是要赶奴走吗?”
  兰榆漫不经心的笑,摆手,“你留在府里吧,本公子瞧你手脚勤快,适合给本公子端茶倒水。”
  姬林行礼,“多谢公子。”
  “熙儿也不走,公子可怜熙儿,以后只要赏熙儿一口饭吃就行。”夏一熙又黏过去抱住兰榆的胳膊,楚楚可怜的撒娇,说着,还趁机偷瞄伏案写字的段浥青,被那张脸一眼惊艳,随后心中警铃大响。
  此人不愿走,在他的意料之中。
  原文里夏一熙出身于青楼楚馆,出身卑贱,懂得看人脸色,又因嘴甜会撒娇,哄得原主给他赎身,离开青楼住进将军府,还有下人伺候他,这种好日子是他以前不敢想的,由奢入俭难,他肯定不会离开。
  兰榆更好奇的,是那名满脸写着不屈服的少年。
  他以为此人会选择离开,没想到他一声不吭,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愣是没提出要走。
  “你呢,你为什么留下?”
  兰榆刚一说完,就见那名少年握紧拳头,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步冲到他面前,双眼怒红,恨得咬牙切齿。
  “我为什么留下?你这畜生竟然还有脸问我?”
  洛卓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的众人愣在原地。
  姬林最先反应过来,他神色一变,出声低呵,“洛卓!”
  少年自从进府后,便一直跟兰榆作对,谁劝都不听,好几次被打的皮开肉绽,依旧不肯低头。
  将军府上下就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背后不知道笑话洛卓多少次,姬林是最早入府的男宠,性子随和不争不抢,在春归楼里人缘较好,见他这种不要命的行为,多少也有些于心不忍,劝过几次,只可惜收效甚微。
  “你刚才叫本公子什么?”兰榆阴沉着脸,冷笑,“看样子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根本就不会老实,三两,去把将军带来。”
  姬林心里咯噔一下,就听洛卓拳头捏的作响,并不退缩,“呵,有种你就杀了我,狗杂种别以为老子会怕你。”
  在场之人噤若寒蝉。
  谁都知道兰榆脾气不好,稍微不顺着他的心意,他就会大发雷霆,今日他被洛卓接二连三的辱骂冲撞,众人都心道不好,担心自己也要被怒火波及。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兰榆当即暴怒,他抬手将桌上的茶具杯盏扫落在地,命张河将洛卓捆住,丢到院子里。
  “本公子今日就叫你尝尝,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兰榆站在台阶上,目光阴鸷的盯着洛卓。
  三两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主、主子,将军带来了。”
  “好,把将军放过去,你们都让开。”兰榆一声令下,守在洛卓身边的府兵瞬间跑开,站在远处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洛卓:“?”
  突然,一道风从身后袭来,速度非常快,他还听到什么东西踩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