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了人说前面那番话,林间会毫不犹豫地声言——就算这样的行为常见,也不代表着他的父亲也会用画廊做类似的事。
  但是对面是许嘉澍,不会平白无故提起这些话。
  林间神色闪过迷茫,手指缓慢捏紧。
  放在桌面的手机自动亮屏,林间下意识低头看去——是班群一条艾特全员的信息。
  “辅导员在群里通知【印象新生】的比赛内容……”林间垂目浏览消息,“就像嘉澍说的,一等奖有三个名额,奖励之一包括被选进一同参展市中心艺术馆的纪念画展【春光作序·万物鹤鸣】。”
  他睁圆了眼,微微咂舌:“二三等奖的奖励也很丰厚,嘉澍你投了赞助吗?”
  “没有。”许嘉澍道,“学校里的同学都知道我们关系好,要是你拿了奖,我不想听到有人对你风言风语,所以我拒绝了。”
  林间羞赧道:“只要是在校学生就可以报名参加比赛,人才济济,我不一定能入围决赛的……更不用说拿到一等奖参展的资格。”
  许嘉澍问:“你要听实话吗?”
  林间道:“那当然啦。”
  “实话是,我对艺术方面不感兴趣,也一窍不通,分不出什么一二等的好坏。”
  许嘉澍语气平缓,寥寥几句,带着让人信服的沉稳气质:“但阿间在我眼里是最好的,作出的画也是最好的,所以值得拿到最好的奖励。”
  林间轻轻笑起来,舒展的眉眼似融冰的初春溪流般波光粼粼,道:“嘉澍这句话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奖励了。每个人看画的角度不同,因为我而喜欢我的画,也是对我的肯定。”
  许嘉澍道:“嗯,因为喜欢你。”
  林间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沉默了瞬,问:“嘉澍对别的朋友也会这样吗?”
  许嘉澍反问:“什么样?”
  林间的手指蜷缩,垂了眼睫不敢看面前人的神情:“就是……说刚才类似的话,做昨天那样的事。”
  空气一下子陷入安静中,等待的一两秒漫长得好像时间在这一刻陷入了停止。
  林间禁不住生出了悔意——明明嘉澍顾及他脸皮薄,特地跳过昨天发生的事,像和平时那般同他自然相处,他怎么反倒主动提起?
  许嘉澍道:“他们的身边不只有我,不需要我帮忙也能解决,只有阿间对我来说是不同的。”
  林间的耳根又开始发烫,但还是忍不住抬起眼,注视着许嘉澍往下追问:“只会帮我吗?”
  许嘉澍的眼眸变得深暗几分,道:“是。”
  林间的长睫不堪重负般轻颤起来,继续问:“嘉澍不会觉得奇怪吗?用手帮我……还做那样的事……”
  说到后面,整个人已经全红了,羞臊得快要冒烟,还要坐在那里听一个答案。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上午,闷头搜罗了一堆相关问题——朋友会出于友情帮忙纾解吗?用手……对他后面做那样的事是常见的吗?
  林间和人相处的经验实在太贫瘠,自己想不通答案,又没有合适的人可以询问,网上给出的答案更是花里胡哨。
  “阿间中了药,不用我,难道还想找别人?”
  林间愣住,急急忙忙辩解:“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找别人,我只会找你的!——”
  又感觉自己好像被带偏了,道:“我想问的是,嘉澍你不会感到反感吗?有些直男会很厌恶看到同性的身体,更不要提亲近一点的肢体接触……”
  他听同学们闲聊提起过,初高中还是文化生时,练习人体总会遭到误解和异样的眼光,对于不甚暴露了性取向为同性的男生更是灾难,甚至有放在抽屉里的画作被偷拿出来全班传阅、订在黑板报上展示,画作被涂黑写满变态恶心字样的遭遇。
  许嘉澍思考得更久了一些,久到林间撑不住脸上的神情。
  林间鼻尖酸涩,黯然道:“昨天情急之下嘉澍是为了帮我,其实还是不能接受的吧?”
  “不是。”许嘉澍迅速否定,“我只是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在斟酌该怎么回答。”
  刚才几句问题已经耗费了林间所有的勇气,怕再待下去,自己的心思也藏不住,转而去看墙上的时钟,强撑着笑道:“阿姨是不是快到了?”
  似是为了应和林间的话,门铃按响,林间急匆匆起身:“我去开门。”
  许嘉澍只好咽下唇边的话语。
  上门来做饭的阿姨进了厨房做三菜一汤家常菜,林间在旁帮忙打着下手,端个盘子递颗蒜,就是不肯出去面对许嘉澍。
  阿姨悄悄问他:“是不是吵架啦?”
  林间一愣,道:“没、没有啊。”
  “还说没有?你的眼圈红成这样,瞒得过阿姨?”阿姨以过来人的姿态善意打趣,“年轻小夫夫,吵吵闹闹也正常,说开就好啦。”
  林间手足无措:“阿姨,我们不是情侣……”
  阿姨诧异道:“那许先生脖子上那圈牙印不是你咬的?”
  林间耳根烫红,老老实实承认:“是我……但是是个意外。”
  阿姨和许家那边的住家阿姨是认识多年的朋友,被特地介绍过来为许家这位小少爷做事,和营养师、私人医生对接,负责餐食的安排。
  菜色的选择显然以林间的偏好为先,许嘉澍是陪着吃的那位,要不是那些药材珍贵也不能凭空多补,许嘉澍还想着一起喝药膳。
  “我要是陪着一起喝,阿间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就他一个人喝,用不了多久怕不是就要嫌腻味。”
  阿姨还记得当时的情形,许嘉澍轻叹一口气,神情间含着无奈和不自知的纵容笑意。
  就算不是小情侣,那也不远了。
  阿姨看看眼前面颊薄红、视线闪躲的少年,笑了笑,不再多言。
  许嘉澍独坐在餐厅中,将电脑上最后一点工作收尾。
  手机响起来自备注[商酌言]的通话邀请。
  “许大少爷,我怎么听说了好几件关于你的风流韵事啊?搞得我都觉得自己不认识你了。”
  许嘉澍手指敲打键盘,音色冷淡:“说说。”
  “人间帝乐的老板和我关系还行,特地托我过来向你求情。先说好啊,我不是来说情的,是来看热闹的。”
  商酌言直乐:“咱们高中的时候,人间帝乐就是圈子里少爷大小姐们喜欢去玩的地儿,恩爱情仇年少气盛嘛,几杯酒下肚,时不时打架闹起来,你每次听这些事,都觉得他们是作业太少生活无聊。”
  “风水轮流转啊,许嘉澍你可是别人家的孩子圈子里的榜样,谁能想到能有一天听到你的风流传闻?我妈昨晚通宵麻将,听说这事,觉也不睡了,赶紧来找我打听什么个情况?”
  许嘉澍问:“不是说好几件风流韵事?还有什么?”
  “几家公司合作的视频跨国会议无故推迟,等你再出现,脖子上贴着两张创口贴都挡不住牙印。”
  商酌言半开玩笑问:“算算时间,许嘉澍你也太快了,林间会不会嫌弃你啊?”
  许嘉澍眸色一凛:“你从哪里知道是林间?”
  “我自己猜的。原来还真是林间?”商酌言啧道,“你把他的信息倒是封了个干净。”
  许嘉澍嗯一声,道:“你知道就行,别往外传。”
  “这我哪敢?有几个老总传出来的讨论可不怎么好听,都说你为了哄小情人,什么工作都能放一边,唱衰旭日集团的不少,都等着看好戏呢。”
  许嘉澍语气漫不经心,含着一丝轻蔑:“我知道是哪几位,他们碎嘴的精力要是放一半在工作上,也不至于现在这个年龄了还和我平起平坐。”
  商酌言笑得不行,又道:“我以前也听说过姓季的一些事,平时就喜欢包一些学艺术的小男生,只是没想到他敢打上林间的主意。林间怎么会傻乎乎地一个人跟他去人间帝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嘉澍平静打断:“商酌言。”
  商酌言卡住,讪讪道:“你突然叫我名字,我瘆得慌。”
  “阿间不懂的,我会教。”许嘉澍道。
  商酌言和他十几年的朋友,哪里听不出许嘉澍是在护着人,不想听他说下去。
  商酌言开玩笑的语气一收,道:“许嘉澍,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可是说过你和林间什么都没有。”
  许嘉澍默然良久,看向厨房的方向。
  林间在同阿姨说话,侧颜清隽温和,咬着唇,像很是为难。
  许嘉澍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林间的唇上。
  殷红饱满,似半透明玛瑙般的早春樱桃,散发青涩的清甜香气,手指按住探入,就陷进了馥郁丰沛的汁水。
  林间受药物影响,昨天的记忆好似蒙了一层薄纱,只记得大概走向。
  但许嘉澍自小过目不忘,在酒店套房里发生的种种细节,顷刻间便如电影画面在眼前放映。
  绯色唇间湿漉漉的舌尖、望向他时蕴含濡慕而信任的柔软眼眸、红得滴水般的精致耳垂……
  无一不漂亮。
  青涩的身体好似被手指拨弄掌控的丝竹琴弦,随着探入时轻时重的力道,发出深深浅浅的颤抖乐音,摄人心魄。
  许嘉澍作为许家接班人,一直被教育做到控制情绪——无论何时何种情形,都要保持住本心,冷静沉稳地处理应付。
  但昨天收不到林间的消息,打不过去又没人接听时,内心翻腾的暴怒情绪几乎将理智倾覆,恨不得逮住人好好给个教训,让林间再也不敢有事瞒着他。
  教训给重了,林间会委屈,教训给轻了,怕是记不进去,想来想去,那篇[加减乘除]的惩罚成了最佳选择。
  ——锁进房间里按在腿上。
  深深地、重重地打。
  只是到了包厢,又被林间哭得心软,将想法压进心底最深处。
  从车上到酒店房间里,望着林间泛红眼尾滑落的泪珠,克制以唇吻泪的欲念,化成他自己也分辨不清的复杂怜爱。
  “我不知道。”许嘉澍道。
  回以商酌言的提醒,也回以林间那句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