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成全白的无窗房间内，仇铭和阿比盖尔瘫在靠墙放置的蓝色塑料椅子上，等待着什。
仇铭涣散的目光顺时针移动：从蓝色椅子移向白色时钟，再从时钟移向摆放着蓝色资料的上锁的玻璃柜，最后停留在刷著红漆的木门上。
阿比盖尔在一旁连连打着哈切，百无聊赖下从大衣口袋掏出手机看了起来。
仇铭听着时钟走过的轻微“哒哒”声，脑中回想起了自己做过的那个怪异的梦。
梦，真的是梦吗？仇铭回想着那个邪教徒对他说的那个不知所云的话。我的资料缺失，经历不明，并且还丧失了记忆……可是如果是真的，他们又想要我干什呢？
仇铭正胡思乱想着，实木大门传来“吱呀”的响声，一个身形消瘦的工作人员出现在仇铭和阿比盖尔面前：
脸上戴着黑色的无纺布口罩，手上也套着白色的一次性医用乳胶手套，白大褂略微泛黄。整个人全副武装，一看就是医护人员，直接从医院赶来的。
……医护人员出外勤就是去医院，这很合理。
他用手腕推了一把自己滑至鼻头的金丝眼镜，疲惫的目光望向仇铭：
“你是仇铭？”声音有气无力，十分疲惫。
“嗯。”仇铭点头回答，他略带疑惑的打量著这位医生……怎感觉这个医生的状态比他还差，下一秒就要猝死了。
阿比盖尔把手机收回口袋，抬头仰视哪位医护人员，接着小声向他打招呼：“王医生。”
王医生——王敬荣朝她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接着，他边皱眉打量著仇铭肿起的眼睛，边脚步虚浮的缓慢向他凑近。
“这是出任务救回的人质啊？”
阿比盖尔目光移向仇铭，点了点头：“本来是想用治疗灵咒帮他治疗的，可是没想到他是超凡者，加上医护人员都出外勤去了，拖了好久……”
“超凡者？那确实效果可能不太明显。”王敬荣对着坐在蓝色塑料椅子上的仇铭微微颔首说道，“一般的治疗符咒是为普通人准备的，超凡者的体质异于常人，效果也更差。”
王敬荣并未脱下身上的大褂、口罩和手套，就直接朝仇铭的左眼伸出了手，似乎想要触碰，看看具体情况。
仇铭脸色微变，身体微侧，闪了过去。
王敬荣：“……”
仇铭：“……”
阿比盖尔：你退后半步的样子认真的吗？
王敬荣的手尴尬地悬在空中，语气也带上了诧异：“你躲什？”
“嗯……我想您应该是刚从医院回来。”仇铭斟酌著，向王敬荣比划着，“接触了那多病患，直接触碰伤口，不会交叉感染吗？”
王敬荣闻言表情一怔，随即觉得有些好笑：“你以为我是直接从医院赶回来的，没来得及换衣服？”
“我在医院出外勤一结束，就全身消毒，换了一套衣服；接着返回管理局，又消一次毒，又换了一套衣服，这才来见你。”
阿比盖尔凑过来小声提醒仇铭：“王医生有洁癖，他平时都这个打扮……我想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被别人嫌弃不干净……”
哇，你为什不早说啊……这样显得我对医生专业能力的质疑很蠢啊！仇铭面带微笑的脸已经有些扭曲。
“你还真是有趣。”王敬荣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用手捂著嘴，只能看见他那张略带水痕的眼睛，“现在我可以治疗了吧？”
仇铭连忙点点头。
乳胶轻柔的触摸著仇铭的眼皮，带来了些微的刺疼。但一股暖流从王敬荣指尖涌现注入仇铭的眼中，爆发出一阵麻痒感。仇铭总体感觉治疗与之前治疗灵符的效果差不多，只是治疗的更快，麻痒感更强烈而已。
“好了。”仇铭闻言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左眼，眼皮完好无俗，连伤疤都没留下。
他接着睁开眼，视野清晰明亮，治疗效果非常好。
治疗完仇铭，王敬荣一边往自己手上挤医用酒精，一边略带疑惑地问坐在一旁的阿比盖尔：“他的眼睛的确挺难治的，我刚刚都废了一点力……他是个强大的超凡者吗？但如果是，又怎会被‘堕落者’抓住？”
阿比盖尔瞥了一眼起身正捂著右眼观察四周的仇铭，叹息道：“能力强不强不知道……但他能直接观察到灵质。”
闻言，王敬荣的擦手指的动作顿了顿，却并未抬头：“你说他能直接观察到灵质？”
“对……”阿比盖尔扶额叹息。
王敬荣沉思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来，望向阿比盖尔：“队长知道这件事吗？”
“琼斯去打电话了。”阿比盖尔站起身来，望向仇铭背影的眼神中略带忧郁，“唉……这真的好吗……”
正在试验自己被治愈的左眼的仇铭感到右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转身发现是阿比盖尔。
“去食堂吃饭去吧。”阿比盖尔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仇铭，“你一定饿坏了。”
又来了，夹杂着怜悯的眼神……这话说的，我不会是去吃断头饭吧？
………………
食堂的早餐实在丰盛：不仅有特克塔特色的三明治、培根、沙拉等，还有鸿华特色的包子、油条、肠粉等。品种繁多，令人眼花缭乱。
仇铭选好食物，风卷残云地吃完了面前的煎蛋、培根和一份面包，接着又喝了一杯牛奶，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谓。
“不再吃一点吗？”阿比盖尔嘴塞满了三明治。她发现仇铭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含含糊糊地劝道。
“不用。其实我已经吃饱了。虽然感到饥饿，也只是因为补偿机制的影响罢了。”仇铭委婉的拒绝了。
不过，阿比盖尔没说错，他的确是饿坏了。
剪得略焦的太阳蛋和滋滋冒油的培根使他饥饿的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而全麦面包配上牛奶更是经典的早餐饱腹组合。
满满的肚子极大的安抚了仇铭不安的内心，他朝后躺倒在了椅子上。
“呃好……”阿比盖尔闻言没在劝说，继续对付自己的三明治去了。
仇铭起身伸了个懒腰。食堂的人很少，大多数人在连轴转的加班后都没有起床。他很容易就瞥见了独自坐在深蓝色含钴玻璃窗边吃饭的王敬荣。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他身上洗的发黄的白大褂也没脱下，只是在外面又罩了层塑料外套。
“我可以去找王医生聊聊吗？”仇铭弯腰冲阿比盖尔小声问道。
“可以。”阿比盖尔咽下一口卡在喉咙的肠粉，又吃起沙拉来。
闻言，仇铭绕过摆放齐整的木质桌椅，朝王敬荣走去。
王敬荣此时没戴口罩，显露出了他的面孔：脸庞同样消瘦，表情十分平静，眼镜片上倒映着蓝绿杂糅的图案……他似乎在用手机看新闻。
“王医生。”闻言，王敬荣抬起头来，发现打招呼的是仇铭。
于是，他仰头喝完了黑咖啡，用右手食指隔着纸巾摁灭了手机屏幕，边整理餐具边问仇铭：
“你是要坐一下聊会天吗？”
“不，我不坐。”仇铭看着王敬荣撕开放在餐桌上的便携式消毒湿巾的包装，回答道，“我想问下，您对我失忆的事情有什看法吗？
王敬荣擦完了手，边往手上套一次性医用手套边回答道：“脑外伤？神经退行性病变？”
“酒精？药物？肿瘤？营养不良？”
“心因性失忆？超凡能力影响？”
“影响因素太多了，我实在无法判断。”
“嗯，好的，谢谢你。”仇铭对回答早有预料，此时只是略感失望。
“你也别太失落……看看窗外的风景吧。”王敬荣伸手扳开了紧靠着的窗户上的锁，接着往外用力推动窗户。
还没窥见外面的世界，强劲而温热的风先顺着缝隙涌入了餐厅，如同调皮的孩子，在餐厅内嬉笑打闹，尝试带走自己能带走的一切东西。
“嗯！”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那是阿比盖尔在追被风刮跑的汉堡垫纸。
这才是真的饿坏了……仇铭望着手忙脚乱收拾食物的阿比盖尔，心中十分感慨。
“往窗外看看吧。”王敬荣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仇铭透过窗户眺望远方：绚彩的激光光束在浓墨色的黑夜中摇摆；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外层是光滑如明镜的金属，反射著周围的亮光；写字楼内灯火通明，犹如发着光的水晶球；各式各样的广告牌与避雷针并肩立在楼顶，在聚光灯的照耀下或滚动或轮换地展示什内容；最远处是由静止的密集车辆连接成的一条条彩色横带，犹如延时拍摄下移动的车辆。
再低头俯视路面：行人像是成群结队的蚂蚁一样渺小，在十字路口处汇合又分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有规律的闪烁著，宽阔马路上的汽车也随着节拍摇摆前进；十字路口最中间，一个全息影像旋转着展示自己身上的红色大字，句子最后的感叹号呼啸著砸向地面，视夜城这片充斥着纵情狂欢气息的土地为鼓面，奏起了现代大都市独有的激昂乐章。
“夜城欢迎您！”
仇铭定定地注视着窗外的景色：“夜城……夜城……这就是夜城？”
“是的，永夜之城。”王敬荣点点头，别擦眼镜边回复，“没有白天的存在，只有永的黑夜。”
“怎可能？就算是高纬度地区，存在极夜现象，也只是指夜晚持续时间长而已……怎可能永无白日？”
王敬荣把眼镜戴好，又推了推说道：“看来你还没有习惯……这个世界存在超凡现象，永夜是其中的一种表现……当然，能够覆盖一座大型城市以及其周边水域的超凡现象也绝不常见。夜城是很特殊的城市。”
“……风是微热的……城市热岛效应？”仇铭自言自语着，“但是没有阳光无法进行光合作用，食物是从哪来的？”
“小部分由超凡者产生，大部分都是通过铁路从西边的特克塔运来的。”王敬荣及时解答了仇铭的疑问，“至于人体健康……这的常住居民都会定时补充维生素。”
闻言，仇铭打量了王敬荣一眼，随即又低头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难怪皮肤这白……”
“夜城是靠什生存的？农业受限，但是城市发展的很好……主要靠工业吗？”
“差不多吧，你的知识面可真广。”王敬荣有些惊讶地打量着他，“制造业，高新技术产业和旅游业是夜城经济发展的支柱产业。当然，因为永夜在超凡领域的特殊性，夜城在超凡领域也有一席之位，吸引了东西方很多求学者来这学习。”
“不过，也同样吸引了不少邪教徒就是了。”
“原来如此……谢谢你。”仇铭用感激地目光望向王敬荣，“帮我补充了很多知识。”
王敬荣摆摆手：“举手之劳，没什好客气的。”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本打算转身离开的仇铭用手指了指王敬荣收拾好的咖啡杯，“您还不打算休息吗？还在喝咖啡，这种时候睡觉才是消除疲惫的最好方法。”
工作结束了的话，还是早点休息吧……仇铭用同情的目光望着王敬荣，疲惫成那样，都要工作成干尸了……
王敬荣及时掩住了张大的嘴，用一种极其复杂地目光望向他：“我知道……不过事情恐怕还没完……我在等消息。”
仇铭：“……”怎又是这个表情。
短短一天之内，就有三个人冲他露出了这种夹杂着愧疚、无奈、感慨、同情的复杂表情，而且很明显与他有关，而他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
我干什事了？不过真是断头饭吧？
“仇铭！王医生！”不远处的阿比盖尔举起右手，朝他们挥舞着什。仇铭定睛一看，原来是手机。
“你和我们一起去办公室集合。”王敬荣重新关好了玻璃，自言自语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