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了钱二爷,小厮送常威出门。
亭榭廊槛,折折转转,常威的思绪也宛转其间,忽然后背纹身痒了两下。
“附近有妖。”
常威望向西南角,目光在房顶上来回逡巡。
“可不能乱看,那边是内宅。”小厮忙道。
“得罪,得罪。”
“是个大活儿,先记着。”常威心想。
回到铺子收拾一阵,应付了几个客人,天一擦黑,插板回家。
走过河堤,远远的瞧见石屋,像只小黑猫一样趴在山脚。
鱼篓捞了几只螃蟹,起锅烧汤。
“夏天的螃蟹就是不肥。”
就着火光,常威摸出一本《王司徒与我娘亲二三事》,细细研读。不一会就腻味了,“俗了,俗不可耐。”
“修炼不努力,万魂幡上做兄弟。”
“上清服气诀,启动!”
勤学苦练。
勤学苦练。
勤学苦练。
……
长夜过半,常威仍然毫无倦意,起身找个大树方便一下。
“嗯?有人。”
树隙林影之间,七八个黑影朝着石屋围了上来。
“谑,是土匪吗,可把你们盼来了。”常威又抖一下,系好腰带,猫进树丛。
一人低声道:“是这儿吗,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又一人道:“我记得这儿原本有两间房,怎少了一间?”
“准没错,就在这儿,围住喽,踹门。”轰隆一声,本就歪斜的木门倒下。
“常威,你的事发了,出来领死!”
久无动静,一人道:“举火。”
八支火把齐亮。
常威在树后瞧得分明,领头的是个女子,居然一身丫鬟打扮。
“面没人。”
“钱也没有。”
“好些调料。”
女子道:“屋子烧了,去笊篱街。”
常威心念一动,丹田中的大黑锅出现在手中。
刷!刷!常威快速进出丹田,每一闪都能瞬移数丈,闪到外围一人身后,抡圆了,砰!
“啊!”
“什人!”剩余几人同时举火后探。
火光中,常威一手持锅,一手捏法诀,摆出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好听吗,好听就是好头。”
“好小子,找的就是你,给我打!”
还没来得及动作,常威喝声“疾”,众人头顶忽然落下许多破砖头,劈头盖脸的,当即砸躺两个。
女子神情一凛,喝道:“散开。”向侧边鱼跃,就地一滚,顺势掏出柄斧头。
常威手掐法诀,装模做样:“疾!”
“啷!”半空掉下口酱缸正中女子后脑勺,斧子都被砸飞了,女子腿一叉,瘫倒在地。
见领头的倒了,众人撒腿就跑。
“还想跑?”常威意念一动,丹田中的咸菜坛、大骨头棒子、马扎子、捕虫网、门板,夜壶……一股脑全丢了出来。
只听得“砰”“裤插”“哗啦”“得儿”“吨吨吨”,各种声响,各种味道,该有的不该有的全都有。
“饶命啊……”
“我不跑啦。”
“咸菜馊了……啊!”
“吨吨吨……”
常威点了点数,一个没少,“全都过来,蹲成一排,那女的,走不动了谁扶她一把去。”
几人或蹲或坐,排成一串,都低丧著头,空气中满是黄豆酱的味道。
“,我做事一向公公平平,童叟无欺,你们打坏了我的门,吃了我的咸菜,蘸了我的酱,就得交钱。”常威拿起大黑锅,“身上带了多少钱,都扔,扔完就可以走了。”
常威捧著锅,一个个递过去收钱。
“到你了。”
“你的,快点。”
“我没带钱。”
“你说这个话就是对我这口锅最大的侮辱,没钱,没钱就把脑袋搁。”
“我有珍本秘笈,无价之宝。”
常威接过来一看,封皮上五个大字:上清服气诀。
“你也有一本?”
“我祖传的。”
“砰!”
“真真祖传的。”
“砰!”
“还蒙我,张怀民摊儿上买的吧,告诉你我是那儿常客。”
“砰!”
“你的。”
“我只有一个梨子。”
“砰!”
……
常威把锅的钱财、秘笈以及水果,全都划拉划拉收了,又让几个人把地扫了,把门安上。
“行啦,走吧,把晕过去的都叉走,别死我这。那个谁,那个女的,你留下。”
女子伤得不轻,此刻仍虚浮无力,呼吸都带着酱香。
“常,常公子,我没钱了。”
“你还有首饰啊。”
“……”
女子咬了咬牙,摘下钗环。
“我陪你一宿,能放了我吗?”
“我不喜欢黄豆酱味儿的。”常威坐在马扎子上,“说说,你是谁,为什来袭击我。”
女子沉默著。
“砰!”常威忽然有点担心锅别砸漏了,“说不说?”
女子撇过头,眼泪在眼眶打转。
“不说?”常威把锅翻过来,黑锅底朝上,开始往女人脸上蹭,沙沙的,“我可使劲蹭了啊。”
女人黑著一张脸,不发一言。
“沙沙……砰!”
“今天要锅漏,要你脸漏掉,你挑一个。”
“沙沙……砰!”
“沙沙……砰!”
“我说,我说,别蹭了。”女人带着哭腔。
“,奖励你一个梨子,好好说。”
女子攥著梨子,呜咽著:“我叫小翠,是钱二爷家的丫鬟,全因你临走时多看了两眼,四奶奶让我带人教训你。”
“我不信。”常威摇摇头,“砰!”
“别打,是真的。”小翠忙道,“二爷新收了第九房小妾,新人胜旧人,四奶奶嫉妒,就做了个扎飞陷害九房奶奶。”
“扎飞,那是什?”
小翠瞟了常威一眼,说道:“江湖骗术,装神弄鬼的坑人。”
“你是说,下雨天鬼哭的事情是四奶奶干的?”
“没错。”
“那关我什事?”
“当时你往房顶上看了很久,四奶奶以为你发现了机关,想让你闭嘴。”
“扎飞在房顶上,鬼哭哪来的?”
小翠眼珠子转了转,惧怕那口黑锅,照实说道:“四奶奶先是用木头做一个流水小马车,在马肚子上钻个风孔,趁人不注意,将小马车夹在屋顶流沟上面的砖道,这样每次下雨,水流从小马车下流过,带起风,马肚子上的风眼就会呜呜作响。四奶奶还散播流言,说九房奶奶命格偏,早晚落个“财源流尽穷到底,马倒禄斜背到家”。
“你们四奶奶是个人才呀,原先是干什的?”
小翠犹豫了一下,见常威又抄起大黑锅,忙道:“四奶奶本是千门八将中的反将,我从小在土匪窝长大,后来都跟了钱二爷。”
“这些事,瞒得了钱二爷?”
“应该是瞒不过的,别的我不知晓。”
常威又详细问了几句,“回去告诉你主子,就说我懒得搭理她,更不想管闲事,让她别瞎费劲了,就这说。”
放走了小翠,常威发了会呆,“水还挺深……”
“想什呢?”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