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阳火红,朝霞漫天。
常威一大早就来到铺子,没见到卢掌柜,于是冲着后院喊了一声:“掌柜的,蛐蛐罐儿我拿走了啊。”
没人应。
“老登还没起。”常威顺手从柜台上抓把瓜子磕著,换水除泥,一通忙活,仍不见起。包起蛐蛐罐儿要走,还没推门,门就自己开了,一队黑衣公人闯了进来。
这群人身披弄影袍,袍上绣云纹,大白天的却都打着灯笼。
“你们谁啊?”
为首的汉子提起灯笼往常威脸上一照,见无异常,“不认得这身衣服,大魏静夜司,专司妖鬼之事。”
“头回见。”
“最近可有什不寻常的事?”
“没有,一天天的光抓蚊子了。”
“昨夜金光大放,天有异象,你不知道?”汉子拍开窗户,“天上红霞都尚未散去。”
“不知道,睡得死死的。”
“卢茂进呢?”
“掌柜的还没起呢。”
“去叫。”
常威只得去叫门,敲了半天没人应,心知不妙,踹开房门一看,哪有人影。
“八成趁着露水去逮蛐蛐了。”
一群人提着灯笼在屋照了一圈,“这几天街面上乱,该交的钱早点交了。”
“有数,有数,掌柜的刚出了只天蓝青,例钱早备好了。”
送走静夜司的公人,常威急忙回到后院屋翻箱倒柜,嘿,这老登,愣是子儿没留。
卢掌柜失踪了。
“我们之间的猜忌,比你抽的烟都苦。”
“要不我也跑?那不仗义,掌柜的救过我的命。”常威心道,“等他三天,不回来再说。”
“嗯?怎这香?”抽抽鼻子,一扭头,赫然发现窗外站着个女人,身姿高挑,腰身轻细,著男装,英气勃勃。
“好细的腰。”常威暗暗喝了声彩,说道,“又是你。”
“别动。”女人凑到常威面前,细细嗅着,鼻翼一扇一扇。美色当前,常威心中打定主意,只要动起手,先插眼,再踢裆,然后就躲进丹田。
女人皱皱眉,唇齿错动,牙齿互击,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常威听得汗毛直竖,立刻想到了禄大人,“你嘴闹蟑螂啦你?”
“你没事?”女人点点头,“你比卢掌柜强。”
“强在哪?”
“胆子。”女人伸手抚摸常威胸膛,慢慢向下,伸向小腹。
“,再摸我可要收钱了。”
“你与卢掌柜,谁先谁后,谁长得快?”
“我怎听不懂呢,你有事瞒着我?”常威道,“心学会藏着小秘密了是吧?”
女人道:“你没问问卢掌柜?”
“掌柜的屁都不放一个。”
“他跑不掉,你也跑不掉。”女人摸了半天,脸色变幻,最后抛过一块腰牌,冷冷道,“想活命,就留在琼州城,有麻烦了来静夜司找我。”
常威接过,见云纹鎏金烫著“杜蘅”两字。
“静夜司的人也拜邪神?掌柜的到底去哪儿了?禄大人到底是什东西?”
“你以前可没这多话,八角铃铛呢?”
“那可问不着我,你管卢掌柜要去,你……”常威还待多套几句话,女人已翻窗走了。
“你来就光闻闻味儿啊,不多聊几句?”
“记住,不得饮酒。”
“我偏喝。”常威砰的一声关上了窗子。
杜蘅走后,常威发了会呆。
刷!
丹田,泉水边。
泉眼又粗不少,常威换个地方摆铺盖,顺便睡了个午觉。
小泥鳅翻著肚皮,依旧在仰泳。
常威也翻著肚皮,四仰八叉。
“那女人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条腊肉。”常威一把将小泥鳅薅了出来,放在自己肚皮上。“龙哥,我体内还有什不干净的东西吗,大花椒之类的?”
小泥鳅绕着圈翻滚蛄蛹,鼻子上翘著两捋须子,使劲摇了摇,继续蛄蛹。
常威一抱拳:“多谢龙哥。”
……
刷!
常威包起蛐蛐罐儿,关了铺子径往钱二爷家去。
小厮引著常威穿过月亮门,走进小天井。一路上看见不少和尚道士,砖面上符水未干,廊庑之间香薰袅袅,梵音阵阵。
“家有法事?”
小厮答话时习惯性的一躬腰,左右瞟两眼,“二爷新收的小妾,收出祸事啦。”
常威抓给小厮一把瓜子:“说说,说说。”
“你这潮了啊,不脆。”小厮吐出壳,“今天没下雨,听不到,你是不知道下雨的时候有多渗人,你都想不着……”
琼州地处西南,与归衍国接壤。故老相传,归衍国人多长寿,有诸多奇门妙旨,文法鼎盛,历史要远早于其余诸国。后国乱倾覆,为妖族所趁,至今仍是妖魔乐土。
旧归衍国重墓葬,殉品甚多,常有胆大狂徒掘坟盗墓,所得往往流入大魏,久而久之,成了一门大家都默许的生意。
钱二爷干的就是倒卖地下冥器的勾当,早年凭此发家,置起一座四水归堂的大宅。入伏以来,新纳了妾室,自此每逢下雨,大宅都会传出呜咽之声,声音不大,又细又碎,天黑之后尤其吓人。为此花费不少钱财,连红叶寺的大师都请来了,只说“并无鬼怪”,却查不出呜咽之声从何而来。
“二爷,笊篱街鸣虫轩的伙计来了。”
“见过钱二爷。”常威拱手行礼。
钱二爷是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小胡子,此刻正在躺椅上纳凉,伸蒲扇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不拘礼。”
“我们掌柜特地寻了只上好的古罐儿给您回礼。”
钱二爷乐了:“要回礼送个鸣虫来呀,送个空罐儿算怎回事?”
“天蓝青不是让给二爷了吗,好蛐蛐配好罐儿。”
“我从未在鸣虫轩买过蛐蛐。”
常威一窒。
钱二爷坐起来:“来呀,去我房,珊瑚架底下有封银子,取来。”
小厮应声而去。
“阿威呀,以后你就接了铺子吧,在钱某手下做事什都好说,就一点,账要算明白。”
常威有些懵。
“这封银子你拿着,是卢掌柜专门留给你的。”钱二爷看得明白,解释道,“还不知道吧,卢掌柜把铺子盘给我了,至于你说的天蓝青,我没见过。”
“原来如此,多谢了。”
常威又答了几句铺子的事儿,临走前,钱二爷笑道:“你这罐子是假的,仿得挺像,不值钱。”
常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