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抬头，先看到了一轮大月，然后才看到了高树上的杜蘅。
杜蘅依旧著男装，踩在一根细梢上，正随着晚风轻轻摇晃着。
“站那高当心摔死你呀。”常威抓着发痒的后背。
杜蘅飘然而落，膝盖一屈，站直了身子。
“真细啊。”
杜蘅先是嗅了嗅，说道：“把你的锅端过来。”。
“干嘛，你要炒菜？”
“我也让你抢一回。”杜蘅平平伸出胳膊，手掌松开，一个香囊掉进锅。“带上这个香囊，压住味道，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什味道。”常威抽了抽鼻子。
“禄大人的味道。”
“禄大人早成大粪了。”常威心道。“味道，嗯，卢掌柜抽的什烟？”
“卢掌柜能听到禄大人说话，它配的烟。”当着晚风，杜蘅的发丝轻轻飘荡著，“我原想帮你们压制它，结果，一个跑了，一个好了。”
“一共有几个禄大人？”
杜蘅不答，追问道：“你是怎好的，它去哪儿了？”
“我说让泥鳅吃了你信吗？”
杜蘅闻言，一双大眼睛瞪着常威，不知在想什。
“卢掌柜会死吗？”
“不会，可也很难再做人了。”
“它到底是什？”
“这要问你。”
“问我？”
“是你害了卢掌柜，最初它是出现在你身上。三个月前，我以为你死了，它自知命不久矣，竟开始产卵，就产在卢掌柜身上。”
“后来，不知为何，你又活了，它也活了。”
“为什没把我们两个关起来？”常威问道。
“因为……”杜蘅斜睨著常威，“因为上头还不知道这件事，你很想被关起来吗？”
“卢掌柜跑了，会死很多人，你不怕酿成祸害？”
“与我何干，况且他跑不了。”
“卢掌柜是朝廷的人？”
“不是。”
“你到底是哪头儿的，你在帮谁？”
“帮你们，也帮我自己。”
“你帮他，他为什还跑？”
“不知道。”
“我信你个鬼。”常威心道，“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
天一亮，常威下馆子吃了顿好的，又换了身新衣裳，不禁想起了某位修行中人的名言：“朕四季常服不过八套，换干洗湿……无时不念国步之艰，民生之难……”
来到在铺子，加水、喂虫、换泥，磕了一天瓜子，一个客人都没有，索性早早关门，到市集买了一包花折鹅糕，边吃边逛。
大魏国祚绵长，农贸繁华，街面上各色幌子、招牌目不暇接，卖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糖蜜糕、灌藕、时新果子、布匹、竹编、鱼鲜、猪羊蹄肉，胭脂水粉，细画绢扇，四时景物……走脚货郎沿街歌叫，或曼声婉转，或高唱入云，或动人听闻，吵吵嚷嚷，满街不绝。连占卜问卦的江湖术士也会盘街转悠喊道:“时运来时，买庄园，娶老婆。”
“咱这大力丸是百病全治，甭管你是车撞著，马踩着，牛顶着，狗咬着，刀砍著，斧剁著，鹰抓着，鸭子踢著！”
常威：“张怀民，你不卖耗子药，改卖大力啦？”
张怀民觉少，忘性大，早不记得常威，还当是旧主顾发现耗子药不灵，找上门了。
“我祖传三代卖大力的，救死扶伤，医家风范，卖耗子药有辱门风，我可丢不起那人。”
常威扔块果脯到嘴，笑道：“怎改行啦，摊子让人掀了？”
“说了我不卖耗子药。”
“好好，不卖不卖。”常威拿胳膊肘儿杵了一下张怀民，“有赚头没？”
张怀民见常威不是来找后账的，就道：“赚啥，你瞅我都饿瘦了，城人精得狠，大力和耗子药不能用同一个方儿。”
常威凑上前一脸神秘道：“介绍你个大活儿，给我弄几条绳子，结实点，不要太粗，两丈长就够，要花胡哨的那种，要多花有多花，最好带点祭纹啊符箓啊啥的。，一两银子，你有赚头。”
张怀民接了钱：“你要干嘛？”
“别多问，我有大用。”
张怀民也凑上来一脸神秘道：“要去刨坟？玩搬山卸岭，绑死尸？”
“都不挨着，你哪听来的。”
“书上写的。”
一听到这个“书”字，常威重重点了点头：“说得对，必须多看书。”
“有新货没有？”
张怀民搬出一个竹筐，把蒙布掀开条缝儿：“你瞄，你细瞄。”
常威左右望望，凑近一眯眼，不得了，不得了：《今科试题》，《恩同父母李尚书》，《竹书纪年》，《古法盗墓指南》，《云岚宗风流三姊妹》……
“还有没字的，全是画，你要不要，十文一本。”
“经营范围挺广啊你，不简单你。”
张怀民正色道：“但当涉猎，见往事耳。”左右瞥了两眼，又搬出一个小筐子，“这一筐全是带画的。”
常威：“瞅瞅，先瞅瞅。”
……
杜蘅看准了常威外出，悄悄来到鸣虫轩，用钥匙开了门，直奔卢掌柜卧房，一番探寻，没找到想要的。又来到铺子，见桌上有账册，便翻看起来，前半部分是卢掌柜记的生意往来，后面则全是常威练字时瞎写瞎画的玩意儿，有一页上甚至画了三只乌龟。
“不学无术的东西……”
另一边，常威在大集上买了许多瓶瓶罐罐，回到石屋，闪进丹田，也摸出本账册，开始记账。
账册是从六月写起的：
六月初三，晴。
我来了，我也不知道怎来的。我一睁眼就在摇铃铛，破铃铛还掉锈。卢掌柜一身的大花椒，吓了我一小跳。
奥利给，我不怕。
六月初四，晴。
我把铃铛洗了，不洗不行啊，掉锈，还有味儿。卢掌柜因此骂我，我打了他一顿，不打不行啊。
六月初五，阴。
捉虫，人活着就是为了捉虫。
……
六月十一，阴。
有个坏女人一直在监视我们。
六月十二，晴。
掌柜的在提防我。
……
六月十七，晴。
我好孤单啊。
掌柜的请吃饭。
还是好孤单啊。
……
六月二十六，阳光明媚。
发现丹田空间，玩了一天。
六月二十七，爱咋咋地。
又玩一天。
刷，我又跳出来啦。
刷，我又站回去啦。
怎样怎样怎样，我又跳出来了，打我啊笨蛋。
……
七月初三，阴。
捕虫网坏了，掌柜的帮我修网子，原来网子是用特制的蜘蛛丝做的，世界真奇妙。
七月初四，阴。
去挖泥。
七月初四，晴。
和掌柜的一起出门抓蛐蛐儿，没有好的，回去全喂鸡了。
……
七月二十三，晴。
我生了只泥鳅，开心。
泥鳅吞了禄大人不消化，拉得到处都是，开心。
七月二十四，晴。
我纹身了。
七月二十五，晴。
老登失踪了，又骗我。
坏女人忽然告诉我很多事，但我不信。
她还给了我一个香囊，但我不带。
七月二十六，晴。
今天去赶大集，张怀民好东西不少，以后要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