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近蛇王。
但一想到要饮王血,又很快干呕起来,忍不住想要远离。
即使王已经死去多时。
面对豹的时候,他没有这种感觉。
犹豫一会儿,他还是做不到饮王血,转身走到高大的土台边缘朝着周围看去,试图找到别的食物。
但周围都是野草和灌木丛。
他又跑去查看了一下那个被蛇王绞死的黑衣刺客,刺客的刀和身体都被绞碎了,李琎源翻了翻,他身上也是什都没有。
还是没有食物啊。
要对那几个刺客下手?眼前被蛇王绞死的这个人,还有另外两个在土台远处的刺客,他们都死去很久了,不会站起来反抗,自己肯定能吃到。
人!
想到这,李琎源忍不住又干呕起来。
他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就算是饿死,他也不会这样做。
李琎源又抬头看向那棵大树,树冠上零星的结著微小的果子,三月初结果,估计四五月就成熟了,现在应该可以吃。
他走到树根前面,双手扶住树干,准备爬上去。但灰色的树皮太光滑了,他还没抓稳就掉到地上摔了一跤。
心难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还是转身朝着豹走去。
拿起翠荷剑,捏住剑身。
他像小刀那样一点一点的开始刮豹的脖颈处,细微的毛法散落在地上,只有这样他才能有机会喝到血液。
这些发亮的毛发扎根于皮肤,他刮了半天,才刮下来一点儿。
速度太慢了。
太阳落到斜右边,距离中午过去了一个时辰。李琎源还在用剑缓慢的割开豹的毛发,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他额头上滑下来。终于,豹的脖子上毛发被清理干净,显出亮金色的皮肤。
他将剑抵住豹的脖子,缓缓地刺下去,剑尖一点一点地深入,穿透了皮肤。
这令他喜出望外。
不久剑尖停下,应该是碰到颈椎了,他不再刺进,而是握住剑柄,使剑向胸前划来,豹的脖子上出现了巨大的裂口,金红色的血翻涌著流出来。
那是多美丽的液体,在阳光的照射下璀璨的像玫瑰金色的汤汁。
他俯下身子,正要饮血。但是眼神忽然瞟到豹脖流出的血液滴到了一株野草上,微绿的草叶从根部开始彻底枯萎,微风一吹如飞灰般散落在地面上。
有毒!怎会有毒呢?
他这才想起,豹的左前腿被蛇王噬咬了一口。
他用力翻开豹的左前腿,看到小树般粗壮的左腿内侧已经变得乌黑,被毒牙咬穿的那一小处位置连骨头都腐烂了。只是左腿粗壮,蛇王咬出的伤口又很细小,不仔细发现不了。
李琎源狠狠打了个冷战。
原来豹不是自己杀死的,而是被蛇毒杀死的,它在最后扑向自己的时候就陷入了死亡边缘。
而蛇王的毒液强烈,又是剧毒攻心,它一定以为是人类给它施展了某种剧烈的伤害,使它痛不欲生。
所以它才肯半跪下来,乞求自己饶恕它。
既然豹血有毒,蛇血必然也有毒,那饮蛇血的退路也就消失了。
他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最后的希望也就此破灭。
心有一个声音冷冷的说,真是遗憾啊,这没有任何的食物。
真是遗憾啊!
他呆呆的看着豹的血一点点的腐蚀草叶,微风一吹,枯萎的叶子就像是灰一样落下来。
他的肚子不停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身上的血渐渐地冷了。
他再也站不住了,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眼睛怔怔地瞧着金色的毒血缓缓流淌。那种由内而外的绝望入侵了他,像是攻城的巨锤,一下一下要破了他的心防。
真是遗憾啊,这没有任何的食物!
他不可控制的想起了慧阳城大街小巷的零食,在夏天的时候小贩卖的冰凉梨水、荔枝膏,是那甘甜清凉;
冬天的时候他们会加上煎鱼饭和子,精明的小贩在做子的时候先加糖,再抹上食油抻成均匀的子条,这样炸的子吃起来又脆又甜。
他想起父亲的厨房。慧阳王的厨房是由十几间大房子组成的,面的大厨会很多花胡哨的菜,类似螃蟹酿橙、鸳鸯炸肚,甚至不比皇帝的饮食差。
每到重大宴席的时候厨师们还会准备特别多的菜,每一轮都要上三四十道盘子,从初看的零食蜜饯到第二轮的新鲜时果,第三轮才是正菜,下酒、劝酒、插食五花八门,一番宴席下来大家吃饱了还能剩下一半食物。
楚国很多地方的宴席都是这样奢华,景阳王李云杰曾写诗讽刺这些人浪费食物:“饥民乞微食,饱士落座迟,一宴十三羹,羹羹不动匙。”意思就是一次正菜面有十三道汤,但是宴席结束了也没人喝。
李琎源不喜欢那种氛围,但他此时很想念宴席,因为可以吃到饱。
他最想念的还是孙喜在慧阳王的厨房偷偷给他烤的肉,他的肉不是直接用火去烤,而是将铁板洗干净了架在火上,再浇上油放肉去烤,有时候肉的油多,就连油也不浇,烤好了闻着就垂涎欲滴。
时间过去了很久,太阳慢慢下降,接近了远山。
他呆呆的倒在阳光下,像陷入了幻境。
原来只有慧阳城是安全的啊,有吃的,没有人来刺杀他。
他想回家。
回家吧,回到慧阳城!一个声音在他心底轻轻的说,这个建议又立刻变成了唯一的想法,对,现在就走。
趁着饿死之前用自己的双腿走出荒野,走回慧阳城。
走到了元江那就有鱼了,自己捕几条鱼,撑著到芝城,那是慧阳人进太平宗的第一站,总有人认得自己,能带自己到慧阳城,很快就能见到大哥,见到父亲。
“慧阳城的男子汉,绝不坐以待毙。”李琎源默默的给自己打气。
他又生出了希望,再次站起来,心下稍微缓了缓,又一次走到山的边缘,远方山峦重叠,边缘藏在迷雾中看不清。
山下到处都是野草丛,没有动物敢于靠近蛇王的领地,没有人知道蛇王已经死去多时。
不再多想,他转身找到翠荷剑,走到灌木丛边拾起墨绿色的剑鞘,手中捕捉到温润的感觉,他将剑插回剑鞘,转身朝着土台下走去。
走到一半,他忽然感觉背后一双眼睛在盯着他,有些疑惑的回头。
然而什都没有发生,碧绿色的大树一动不动。太阳在渐渐地靠近地平线,一朵白云往远离太阳的方向飘着。
可能是错觉。他安慰自己,抬起双腿朝着远方行进。
……
过了一会儿。
高台上,微风吹拂著大树,树叶簌簌地碰撞,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响。
静的让人害怕。
参天大树的一条横枝旁,冷白色的影子一闪,淡金色的眸子探出来,冷冷的瞧着男子远去的背影。
……
【史书】
正统甲申二十九年三月,楚国颁布诏书,令慧阳王第三子李琎源出使宗吴,睿王李布杰任副使。
途经太平宗重明山脉南端,遇刺,琎源失踪,随行护卫亡数十人。
……
宗吴,太平宗,太平城,最高的宫殿中。
婢女和小厮来来往往,男子坐在主位正在倒茶,他穿着时下流行的深衣,一条宽大的蓝色丝绸带子绑在腰间,身材修长而宽阔。
他举起冰油青翡翠杯,轻轻饮了一口。由于自小习武,他的手背上青筋凸出。
杯子面泡著的茶叶是刚从天凉运来的红山茶。
红山茶的原产地是昭北,落河经过红山的时候河道变窄,河流携带着来自雪山的矿物质渗入红山的土壤,滋润了红山山腰以下的植被,使得植物们的生长丰富茂盛。
红山北边是贵族们的领地,他们在那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蕨花用来观赏。下游则属于贫苦人家,他们在山上种满了茶树,在春天和秋天的时候采摘茶叶,贩给前来收购的天凉商人。
天凉的商人会使用特殊的办法保存秋茶,经过一个寒冬的酝酿,秋茶的香味将会更加的悠长,每年三月份的时候那些商人就把红山秋茶送往世界各地,卖给喜欢喝茶的人们。
他轻轻的抿了一口,闭上眼睛,回味着其中绵长醇厚的甘甜,那是红山的土地中独有的特色,他很喜欢这种茶叶。
这正是天凉的商人今年运来的第一批茶叶。
此时,宫殿的风铃响了。
那只风铃被放在一个方形的木匣之中,周围都做了挡风措施,就算殿外有风吹也吹不响风铃,木匣之中只有一个通风口,管道连通到远处的一个风箱。
铃响说明,有人拉了风箱,有重要军报。
男人挥了挥手,让婢女和小厮退了下去。
穿着白色软甲、戴深红冠的斥候走进来,单膝跪地说道:“属下太平弋字军斥候部秦值,代第四骑士伊销云向少宗主问好。”
“伊将军不是陪着楚国使团?使团出事了?”少宗主疑惑道。
“是的,伊将军传来消息,三天前使团遭遇歹人刺杀,楚国的骑兵战死二十一人,我军战死五十一人,歹人战死三十八人。小王爷李琎源失踪了。”
少宗主面色一冷,他站起来,意识到这件事情不简单:“什人干的?”
“无法查明身份,刺客全部在战斗中死去,只发现他们的手边纹著蝴蝶纹身。”斥候顿了顿,有些艰难的说:
“将军还问,这场刺杀是不是和我们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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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观】
重明山脉:位于太平宗南方的古老山脉,元江从遥远的西方高峰中流淌而来,遇见重明山脉后改变路线向南而去,也成为了楚国和宗吴的边界线。
正统历法:由正统皇帝定制的一套历法。以天干地支为基础,正统皇帝登基的那一年即为正统甲子元年,由于正统皇帝在位五十年,后世的人们就以五十年为一个轮回,正统皇帝驾崩那一年为甲子五十年,他死后第二年,即为乙丑元年。
昭北:楚国北方的国家。红山是昭北都城旁边的一座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