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姑娘,在下自知你我身上已是因果纠缠,所以不会要求你待我如常。”
韩宣微微别过头去,不敢再面对李云舒。
“依家师所言,此妖潜入城中必非偶然,只怕在其他城中也会有潜入的妖孽,我会启程去找老师的故人求助。”
李云舒正待开口,韩宣却继续说了下去:“若我纠出幕后主使,必会铲除与此事相关的所有妖邪,只当为令尊令堂报仇雪恨。若我折在路上,你我身上的恩怨因果也自然就此了结。”
“今日我来,一来是为了讲清内情,向姑娘辞行,二来,是知晓姑娘家中有这混账纠缠,特来此为姑娘除害。”
“如今祸害已除,内情也已讲清,在下就此告辞,姑娘保重!”
韩宣言罢,正欲运起穷奇法远遁,面前突然传来李云舒的声音。
“韩公子且慢!”李云舒贝齿轻咬下唇,她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挽留。
“此去不知多少时日,能否请韩公子留画一幅,也好做个念想。”
韩宣默然,他轻轻点头,答应道:“好,请姑娘为我取来笔墨,我即刻为姑娘留画一幅。”
无言,两人一个作画,一个静坐,园中只有画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此刻这园中,一边是韩宣和那胖子的尸体,一边是作画赏画的两人,圆月高挂,画面分外妖异。
片刻,画毕,画纸上落下的正是李云舒的月下倩影。
“只是少了红色颜料,今夜不能为姑娘点绛唇了。”韩宣惋惜道。
李云舒闻言,轻轻走近,轻抚画上未干的墨迹,她轻叹一声,把手指放在嘴边咬破,挤出鲜血来抹在画中自己的嘴唇上。
血染绛唇,分外妖艳。
“云舒姑娘...”
“韩公子,山长水远,一路保重!”
...
宁远城东城门附近,城墙角落。
韩宣的身影在城墙阴影中缓缓显现,他肩上背着自己的“尸体”,又长时间运使穷奇法赶路,不由得十分疲倦,此刻呼吸都有些凌乱了。
韩宣走后,李云舒便唤来家奴,只道有一贼子图谋不轨,斩妖司高人将那贼人打至重伤退去,自己却吃了偷袭身死。
幸好李府在西,韩宣则要出东城门,所以那边的骚乱一时影响不到韩宣。
遥望月色,天将黎明,韩宣把自己的尸体和衣物处理好,盘膝而坐,只待天亮出城。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一声声呼喝,似乎有人追逐著向此处跑来。
韩宣只得运起穷奇法敛去身形,静观其变。
熹微的晨光中,一个瘦弱的孩子率先跑到城墙下,他神色慌张地看着面前的死路,不由得跌坐在地,大口喘着气。
身后,几个混混模样的人缓缓逼近。
“好你个臭小子,挺能跑啊!”一个精瘦混混开口道,他也被累得气喘吁吁,“从三更跑到现在,爷们差点就让你甩了!”
另一个稍微健壮些的混混赶了上来,骂骂咧咧地上去便是一脚踹在那孩子身上,把他踢得接连滚了好几圈,正巧滚到隐匿身形的韩宣脚边。
“啊!我...是不会帮你们偷东西的!”那孩子疼得在地上打滚,痛呼一声,从牙缝硬生生挤出一句话。
韩宣皱眉,这孩子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他运起望气法查看,只见那孩子身上的“怒”和“恐”交替著占据主导。
“小子,还是那句话,资要你帮我们把那老头儿家的当票偷出来,爷们儿们便再不动你。”精瘦混混拦开同伴,走上前蹲在那孩子身前,威胁道,“可你要是再敢作妖,我可不保证这几位老哥会把你怎地啊!”
“我不偷!王老汉当了东西是要给他老伴治病的!我傅文川只偷大户混个温饱,就是不偷苦命人!”
韩宣终于听了出来,眼前这坐在地上放狠话的,正是前些日子自己在李府后门救下的那孩子!
“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健壮混混捏著拳头走过来,一抬脚便要狠狠踏在傅文川身上。
“唉,倒也是个好孩子。”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城墙阴影中传来,微风拂过,那健壮混混即将踏下的脚就此悬在空中,再也踏不下去。
韩宣的身影渐渐在城墙阴影中浮现,他右手轻抬,御风把健壮混混给推了回去。
“什人!”
那伙混混被突然出现的韩宣吓了一大跳,借着熹微的晨光努力辨认着眼前的道袍青年。
“哥,这衣服像是斩妖司的啊!”
一个混混惊呼,斩妖司,那可是神人异士齐聚的衙门啊!
一时间几个混混都被吓得浑身颤抖,连连后退,身上的“恐”迅速升了起来。
韩宣愕然,他没想到自己身披的谷亭道袍竟然还有这样的效果,人靠衣装,此话不假。
既然被认错了,便将错就错吧。
“斩妖司在此办案,还不快滚!”
韩宣右手一握,狂风骤起,吹得那几人身形凌乱,难以直立。
“大人恕罪!小的这就滚!”
几个混混如蒙大赦,“恐”中带“喜”,在狂风中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谢谢高人!”
看来不止那几个混混被吓到了,傅文川也已经吓得跪在地上磕头了。
韩宣不由得失笑,看来自己这高人扮演得还不错。
他扶起傅文川,口中笑道:“你可还认得我?”
傅文川细细辨认,才发觉这竟是之前救过自己的那个“先生”!
“先生,你...”傅文川打量著韩宣身上的道袍,不由惊讶,前些日子韩宣还是个衣着单薄的画师,怎现在成了斩妖司的高人了?
“别想了,这衣服是别人的,我不过狐假虎威罢了。”韩宣看穿了这孩子心中的疑惑,“只不过,我实在没想到你还是个‘义贼’啊?”
傅文川小脸一红,却强装镇定道:“没错,我就是饿死也不偷穷人!”
韩宣摇头轻笑,想从身上掏钱给傅文川,却又掏了个空,他尴尬地笑了笑,把做了一半的动作改成了挠痒。
“我还要赶路,就不跟你多聊了,你走吧。”
“先生,您刚才施展的是神通吗?”傅文川并未在意韩宣的举动,他更好奇韩宣刚才那手“呼风唤雨”的“神功”。
韩宣挠挠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成了凡人眼中的“高人”。
“算是吧?我现在应该也算有些‘神通’了。”
只听扑通一声,傅文川又一次跪倒在地,他抱着韩宣的大腿高呼:“先生救了我这多次,小子无以为报,求先生收我为徒吧!以后小子愿意跟着先生走南闯北,一定当牛做马好好伺候先生!”
啊?大半夜的见义勇为还给自己救来一个便宜徒弟?
韩宣被傅文川的举动惊得一呆,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善举居然让他孤独的旅程还未开启,就多了个有意思的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