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血碾编年史 > 第六十九章:梦的狂欢夜6
  “西蒙,最该赎罪的人是你!”
  
  “听着!你最好命令你那豢养的该死的疯子收回他那株渴血神木,趁早让他离开那具被施咒的爱尔美登,还我自由!否则你就等著吧,等著忍受繁朴的怒火!”
  
  在落水的瞬间,我耳畔响起这样几句不明所以的话,话语间交杂着萨芬斯崔的愤怒与怨恨,随后伴随着轰的一身巨响,我从高空重重的落入水中,像一条死狗被狠狠拍在了地上,周身仿佛都被瞬间摔成了粉碎。
  
  紧随其后是长久的耳鸣,脑子只有一个低鸣声,除此之外什也听不见。我开始往下沉,向着星辰湖的更深处缓慢的沉没,在这一刻,我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而是努力睁开眼睛,想在窒息前记住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我沉没于那些被烧焦的尸体之中,身体下沉,越沉越深,我感觉自己已经被摔碎了,也根本说不出话来,四肢动弹不得,只能眼看着自己慢慢下沉,我虽然暂时还活着,却与那些尸体没什两样。
  
  沉没。
  
  再沉没。
  
  沉没在月亮投进深湖的光,沉没在一片冰凉刺骨的苍白弧光之中,沉没在无数献祭的躯体与尸骸间,我望着他们,望向那如羽毛般落下的一具具焦黑的早已面目全非的尸体,我看着他们被烧焦的躯体隐隐渗出暗黄色油脂与鲜血,看着他们竟将清澈的湖水染出一种无比邪恶的颜色,晕出一种一样的光泽。
  
  在这一刻,我竟无比冷静、淡然,我心想,我暂时还活着,尚且还清醒,他们却已不在人世,早已亡命,但相同的是,我们都在朝着一个相同方向无可救药的发展与沉沦。
  
  不知道为什,这一刻我眼前浮现出许多等候在火车站台的背影,他们总是匆匆而过,往往只给我留下一道冷漠的印象。我们彼此擦肩,毫无交集,如一道道平行而逝的五颜六色的光,游离在模糊不清的蒸汽与灰雾中,那粘稠沉重之感,附着在灰蒙蒙的视线,并被撕扯与放大,被蹂躏与玩弄。
  
  太阳,月亮,星辰,日出与日落,不断变幻的风云更迭,以及疯狂闪烁于眼前的成千上万个陌生面孔,难道这便是死亡前的幻象?难道这便是我这可笑人生的最后总结?
  
  我逐渐产生幻觉,认为眼前似乎出现了一辆疾驰而过的火车,它鸣著满是悲怆语调的汽笛,一路低嚎著从遥远的过去驶来,引得一阵腥风血雨,它喷薄著血雾与残肢,将路上的一切碾碎。
  
  它长有人类的头发与肌肤,在它每截车厢中都拥有一颗暴露在外的鲜活跳动的巨大心脏,它身下长满了无数双人类与动物的臂膀和腿,那些偶蹄目、奇蹄目、灵长目的臂膀与腿替代了原本飞快运转的轮毂,使它像巨大的千足虫那般肆意爬行。
  
  就像一条即将爬到我脸上的千足虫,我甚至能感受到它的每条足滑过我脖颈时候的瘙痒触感,接着是脸颊,瞳孔,额头,那每一丝最轻微的触感,我都能无比清晰且明确的感知到。
  
  它所攀爬过的地方,便生长出皱纹,当它经过我头顶,我便已是个时不时便精神失常的需要坐轮椅的耄耋老人,我在喝水时,总会从嘴角漏出许多,有时说一句简短的话语也总显得有气无力,需鼓足力气一字一字的往外倾吐,我没什用了,活着只能是个累赘。我每天都在犯困,眼皮沉重的难以控制,并经常性的做一些不好的噩梦,但更多时候,我会回忆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忏悔自己犯下的错误。
  
  我在人生的最后瞥见许多身影,但他们早已离我而去,这使我悲痛欲绝,终日活在矛盾与痛苦,我的身边几乎剩不下几个人了,他们都很忙碌,他们需要去接管一些事物,有时也需要牺牲。
  
  而今只有我的养女还愿意照料我的起居,她是这世上罕有的杰出者,她拥有常人所难及的绝对的理性,她从不过问自己悲惨离奇的身世,且永远在进步,我一直认为,她是我此生唯二的杰作。
  
  她是我的骄傲,她为我达成了许多我所不能达成的目的,她有为王的气概,她完全有资格称王,也完全有资格成为我的继承者,只是,她越来越不服从管教,她认为我已经是老古董了,便不再听信我所说的那些道理,她甚至开始敢于忤逆我,她指出我的错误,并认为她能做的比我更好,她认为没有我,自己仍能够独当一面,事实上我是欣慰的,看啊,她多像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那个不可一世的自己。
  
  不管她是否愿意再听我这个老人多嘴,我都必须告诉她,我要让她学会隐忍与谦逊,学会收敛自己的锋芒,始终将自己藏在幕布后方,最好永远也别让世人,尤其是让自己的敌人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否则,再好的天造之才有朝一日也会被毁灭,我要用我的亲身经历告诉她这个道理,趁我现在还活着……
  
  我见证了一个可怕的妖魔时代,我的人生因为一个弥天大罪而不得不用一生的痛苦去换取救赎,眼看终于收获新时代的曙光,那些蒙受过我恩惠的落难者也成为了被世人铭记的英雄,我这个无用之人却也已经老态龙钟,不得不面对死亡,好在我完成了我的心愿,我将掩盖自己的一切,这世上绝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谁,那些我所犯下的那些罪孽,最终也将同我的尸体一起被埋葬。
  
  就这样吧,好在我还可以选择长眠于底下,而不像某些被囚禁了灵魂的丧魂者,被监视的丧心者可怜人那样,需要用永的痛苦来赎罪,如此看来,我这个“始作俑者”,还算有了个不错的结局。
  
  一切是如此的微妙,如此的轻盈,我发现自己快沉到底了,眼前的幻觉也消失了,随着奇怪的意识散去,此刻的我轻轻地落在湖底,落在一座高高的尸堆之上。此刻我望见在不远处有道高大的黑色身影,因为恰好此时头顶上方那道充满神性的白色月光穿透湖水,笔直的照在了那道黑色背影之上。
  
  那是个半人形的长满黑色毛发的怪物,它似一头正在殊死搏斗的可怕野兽,全身上下遍体鳞伤,甚至有接近一半的身躯都已腐烂,像是经历过无数野狼的撕咬,可它依旧屹立不倒,也看不出它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在它身上,充满了一种野性的气息,它那几乎已经裸露出骨骼与肌腱的利爪死死抓握著一株怪异树干。在那树干的前端,是布满大量凝固鲜血的粗壮复杂根系,那些根系扭曲著向前延伸,似一支支锋利长矛。
  
  那由树根化成的无数支带血长矛,被它奋力的向前抵著,使其接二连三刺入到前方一片模糊的阴影中。
  
  在那片阴影,立着一具雕刻着精美图案的奇怪木制品,那人形怪物将那株猩红植物的锋利根系刺入其中,强壮的身躯极力的朝着前方倾倒,像在强行压制一扇欲要开启的门扉。
  
  而那木制容器呈半开阖状态,表面的盖子令我联想到在尘埃国度被发掘出的那些存放干尸的棺材,它们同样是在表面做了复杂工艺,有浮雕与彩绘,那图案虽然斑驳,却仍能看清绘画出的是个人形,我以为它会是个特制的棺材,直至我望见从内侧隐隐龇出的一枚枚细长钉子,以及几根早已生锈发红的铰链,我才总算将它辨认出来。
  
  我想,毫无疑问,它便是那个古老且邪恶的神秘刑具:爱尔美登。
  
  曾经听说过无数次的可怕刑具,现在以这种方式被我目睹,我竟没有感到惊讶,它看上去远比我想象中还有古朴,看着就像是用再普通不过的一些木板与铁皮拼凑出来的那样,除却上面的绘图略显诡秘之外,还不足以使人感到恐慌,也可能是我此刻的心态已经平静的不像话,当我都已接受将死的事实,又还有什是能打动我的呢?
  
  可就在这个时候,上方的月光偏移,倾斜向那具爱儿美登的左侧,与此同时我望见了一具从爱尔美登刑具夹缝中探出的苍白躯体,那躯体耷拉着脑袋与脊背,以及一条手臂,如一朵被霜打过的白色玫瑰向着一侧倾斜,显得有些突兀。
  
  我盯着这幅诡异的画面,我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子,甚至忘却了自己早已身处百米深的湖底,我望着那具从爱尔美登的夹缝中探出的半个躯体,只觉得那躯体具有与人类相类似,却拥有远胜于人形的奇异美感,那具躯体在月光的照射下,似在发光,缕缕发丝在水中漂浮着,似泡在羊水的婴儿,表现出某种曼妙的阴柔神性,这与他(她)身前那野兽似的黑色怪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施压者与受害者的关系,可那具白色躯体几乎毫无无损,黑色怪物却伤痕累累,像经历过一场艰难的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