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血碾编年史 > 第八十三章:麦田怪客13
  我享受了一个静谧的夜晚,可危机往往便隐藏在平静的表象之下,这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身体似乎又都恢复如初,就连痛感都全部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到了第二天,出门我发现外边是个大晴天,绵延万的晴空,像是被水洗过一遍那样干净,蓝天与白云的界限格外的明朗清晰,太阳很刺眼,天气有那点燥热,好在这个时候草帽便派上了用场,它能避免阳光直射,并带来些许阴凉。
  
  或许是阳光暂时驱赶走了我体内的病魔,我觉得整个人好多了,又有了精神,我决定做一天农夫,去做任何我想做但没机会去做的事,即便那都是一些脏活累活。我先是清理了牛棚的牛粪,接着注满水槽,我给它们带去了一些新鲜的牧草,那些憨厚的牛便低声哞著聚了上来,围着食槽和水槽便开始进食,它们大口咀嚼牧草时候的样子很有趣,像在吃什美味佳肴的,它们很聪明,会挥动尾巴驱赶身上的牛虻,或是借助头上的牛角蹭痒。这圈养了一些黑白色用于产奶的奶牛,除此之外还饲育了一种当地最有名的用于食用的哥罗伊牛,哥罗伊牛身躯高大健硕,长有很大一对角,且有个高高隆起的背部,就像驼峰那样,它们看上去各位暴躁狂野,但却是不折不扣的温顺牛种。
  
  接着是劈柴,有一大堆的柴火等着我劈,劈柴是件很费力的事,需要借助惯性力,需要大开大合的抡斧头,干柴要比湿柴好劈很多,带有树根的部分往往最难劈,柴是劈不完的,劈起来便没完没了,我足足劈出了半个月的量,觉得应该够用了,这才终于松口气,从迪丽安手中接过一碗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这种感觉很好,只需一股脑的埋头苦干,什都不用去想,这是我处理烦恼的一种方式,曾经我为了抛下自己内心的忧郁而选择去流浪,那是一种毫无目的的流浪,我因此去过许多地方,我途经了很多想不起地名但印象深刻的区域。我至今依然记得有那一个地方,那背靠大海,是一片荒芜的废墟,满山遍野到处都是简陋的坟墓,那的土地是焦黑的,有过被焚烧的痕迹,那是一片不被神明赐福和眷顾的土地,那了无生机,死寂到就连落叶都掷地有声。
  
  为什我会在此时此刻突然想起那个地方?这点我无从得知,且不愿多想,今天应当是值得高兴的一天,我总算有机会肆意挥洒自己积压已久的精力,去做一些我早想去做的事了。
  
  相比起我的轻松写意,汤米则整天都是一副心慌慌的状态,他满面焦愁的站在屋檐的阴影望着我,他无奈的冲我喊,说西蒙,你就折腾吧,到时候再出岔子,那也是你自个找的,我可没见有谁得了大病还像你这样折腾的。
  
  我解释说我现在很好,我需要运动,出点汗是好事。汤米根本没把我的话当回事,他开始忧心忡忡的来回踱步,没一会便破口大骂起来,当然,他不是在骂我,而是在骂那些医生。看着他的样子,我觉得好笑,也隐隐有那点感动,这些天汤米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我相信他是值得信赖的,我们本就是血亲,理应相互信任,但对于他的种种示好行为,我仍感到困惑。
  
  破草帽隔绝了烈日的直晒,但身上的衣服还是都湿透了,我大汗淋漓的站在太阳底下,望着自己的影子聚成一条线,我感受到了酷热,自认为夏天似乎就快要到了,在劈完柴后,我去到了另一个不太美妙的地方,那尽是苍蝇与大粪,那是乡下的旱厕,我因此体验了一把掏粪工的辛酸。
  
  老实说,这滋味并不好受,这是一次很特殊的体验,中途我的鼻尖不断往下滴汗,来不及去擦,还得忍受那股虽热气升腾扑面而来的恶臭,这最可怕的是苍蝇,我总算知道为什乡下会有这多苍蝇了,像这样的旱厕简直就是培养蛆虫的温床,我实在不堪形容那幅画面,无数的苍蝇就这喷涌而出,爬得哪都是,蔓延到人的脸上甚至能构成了一副苍蝇面具。它们连赶也赶不走,我不得不用火把将它们烧个遍,烧断它们的翅膀,它们便再无飞行的可能,但它们落在地上,仍旧嗡嗡营营的叫唤著,我感到窒息,一直憋著一口气,心想着人粪远比牛羊的要臭多了,真不知道他们都吃了些什。
  
  清理完旱厕,太阳落山,绯红的黄昏照得大地通红一片。我想我必须洗去身上的污垢,我累得够呛,匍匐在水渠边上,便往自己脸上与脖颈上泼水,这感觉很清凉,也很轻松,我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倒觉得畅快。
  
  只是突然之间,我意识到自己的视野似乎变狭窄了,左侧的视野就像被剥夺了似的,我极力的想往左看去,却什也看不清。就在这个时候,一滴滴鲜血落入水渠,紧接着,我便看见有个什东西落进了水,那东西还是从我身上某个部位掉出去的,这点我可以保证。它噗通一声落进水,在水中起起伏伏,很快便被水流冲走,我瞬间意识到了什,伸手抚向自己的左脸,这一刻我惊愕的发现,那早已不再是原本熟悉的触感,这次触摸让我碰到了一道黏腻的凹陷!
  
  我的心猛地一紧,瞬间意识到了什,旋即脸色剧变,跟着整个人不要命的猛扑进水,嘴胡乱喊叫着,狼狈且慌乱的涉水追逐。
  
  那是我的东西,是我身上的东西!我怎能允许它就此离我而去呢?我想我现在的模样一定是令人感到不安的,如果有人在此刻望见我,那他一定会感到惊惧,因为,他将看到一位全身湿透头戴破草帽的男人,正独自强忍着剧痛与左眼处的猩红凹陷,在半人深的水渠拼命追逐著从自己眼眶中掉落的眼球!
  
  是的,那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那是我的眼睛!
  
  我的左眼已经看不见了,即便如此,我也无法接受自己失去眼球,我渴望活得完整,哪怕只是表面完整,因此我不要命的追寻那已丧失功能的眼睛,疯狂的追逐着它,就像在追逐我所见过的一切美好。
  
  好在我总算追上它了,我无比珍视的颤抖著双手将它从水捧起,就像从水中打捞起一颗明珠。
  
  它是绿色的,瞳孔是发绿的,我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瞳孔竟然隐隐发绿,那不是猫眼绿,而是另一种近似浅蓝色的绿,它竟显得如此美丽且神秘,可为何我从未发觉这点呢?原来我拥有一双如此美丽的眼睛,遗憾的是前前我从未发现这点。
  
  更诡异的是,此刻的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称得上是在与自己对视,它原本属于我,却陌生的不像来自我。
  
  我手足无措的捧著那颗眼珠,它比我想象中要大上许多,眼白的部分只有少许血丝,看上去很干净,但此刻的我望着他,内心竟是如此悲伤,我虽早有预感自己将会遭遇不幸,且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事实发生的这一刻,我还是难以遏制自己内心的惶恐,不得不接受这个即将到来的现实。
  
  啊,我快要失明,这意味着这个美丽的世界即将理我而去,天啊,这是多值得悲伤的一件事,我即将失去那份天赐的神采。
  
  我对它们,对那些美好的事物仍心存眷恋,氤氲的黎明,傍晚的黄昏,以及一副副陌生的面孔,我想念它们,想念那些城堡与峰峦,想念火车喷薄的雾霭,想念晨露的花朵,这一切以后都将见不到了,我想我就快要永久的与他们作别了,这是多残忍的一件事,我即将被剥夺看见这个世界的权利,一想到这,我便感到万分不甘,心情沮丧、悲伤。我想起了惜光,并在心默默说了一句:惜光,我就快要和你一样了,但我不一定能做到像你那样乐观。
  
  我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脆弱,如此不堪一击,失明的我是如此暗淡无光。
  
  “西蒙,你怎了,你在水渠做什?”
  
  身后传来汤米关切的声音,我顿时慌乱起来,忙不迭的用力将手心那颗早已丧失功能的眼球重新放了回去,旋即,我若无其事的转身,却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人影了,我扯著嘴角,笑着对他说:
  
  “汤米,我想说,见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