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很快就弄明白了,死掉的男子是张家围的人。
他早年曾在县衙条狼司当过小吏,管理官宦、富贵人家府邸的街道卫生及倒夜香。
后来不知怎得罪了顶头上司,丢了差事回到老家。
怎料祸不单至,去年意外失火家中财物尽失,就连他老婆也被当场烧死了。
自从家道中落老婆死了以后,那个男人就疯了,平日靠着乡乡亲的施舍活命。
他每次失心疯一发作,就会半夜带着儿子,拉着粪车在村子乱转……
徐胜节正站在屋顶巡查,突然见有人鬼鬼祟祟拉着车走来,呼喝几声也不见停。
也许是徐胜节太紧张了,认为是奸细遛进村,于是就一枪抛了过去……
众人皆是无语的望着徐胜节……
那个小孩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抹著鼻涕,另一只手却还死死抓着咬了几口的野果……
被这啼笑皆非的事打断了会议,容有樵显得很生气。
“晦气、晦气!”
他手掩口鼻厌恶的转身,朝徐胜节示意道:“那个谁谁,处理了,一起埋了!”
站在一旁的禾一树,这小孩遭遇无妄之灾,顿生恻隐之心,便应了一声,抢上几步抓住小孩的衣领拖走。
禾一树在村随便找了一间小院子,见四下无人,就将小孩推进了柴草堆中。
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这个小孩虽然眼睛赤红,泪水在眼眶中乱转,却始终没有掉落。
禾一树叹了一口气,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也是那的倔强与无助。
乱世灾年,强者生存弱者由命,又有谁是无辜的?
禾一树掏出几个面饼递给小孩,“小兄弟,生死在天,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天色微微破晓,潘火独坐于篝火旁,面前横放着一面盾牌,充当简易的餐桌。
盾牌上面摆放着一块硕大的肉块,半生不熟,血丝犹存,热气腾腾。
他手持马刀,熟练地切割着肉块,时而仰头喝下一口烈酒,随即咒骂手下的小头目:“死麻子,别再惦记你那小寡妇,去盯着那群贱民!要是村口的火堆熄了,让容老头给跑了,老子非活剐了你不可!”
“放心,二哥,一个都少不了!”
那个麻子从树后跑出来,边跑边系上腰带,然后拍著腰刀表示绝无问题。
麻子顺手抓起一块肉,狠狠地塞进嘴,转身便冲着手下恶声恶气地吆喝起来,催促他们赶紧去监督灾民干活。
潘火这满心的郁闷可不是没来由的,经过一整天的激战,他的手下已经折损了不少兄弟。
要是老三那边再不来援兵,恐怕他们连半天都撑不下去了……
“嘟,嘟嘟!”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潘火顿时喜上眉梢,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扔下手中的肉,一个纵身跳了起来,口中爆出一句欢呼:“娘的,老三这个瘸腿的龟儿子,终于他麻的来了!”
……
容有樵彻夜难眠,在天井中来回踱步,焦虑不安。
白胖的双手不停地搓著,手指上的戒指被磨得嘎吱吱作响。
已经多次询问过斥候的下落,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从昨天清晨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一整天了,派出去了十几个斥候,却没有一个回来。
这让容有樵心中愈发不安。
这些斥候都算是高手,如果一个人都不能回来,那敌人必然是在周边布下了天罗地网,重兵压境了,现在再想突围恐怕很难了。
人都是会有一种盲目的奢望,明明知道已经没有希望了,但心却总是不愿意相信……
当马匪的号角声在远方响起,容有樵的最后一线希望也随之破灭。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在张家围的西面,田野上马嘶尘扬,聚集了五百多轻骑,正是由“烽火连城”的三当家郑烽带领的精锐马匪。
“烽火连城”这几年能够横行江右,正是凭借着这些如风似电的轻骑兵。
江楚国曾经派兵围剿“烽火连城”,在境内十余股流寇中,他们并不是人数最多,实力最强,但贪婪破坏却是排第一。
“烽火连城”攻击小县城杀官吏、抢劫官府的粮道,破坏矿山,似乎他们不只是简单的为了财货粮食……
官军多次围剿却徒劳无功,始终被“烽火连城”牵着鼻子走,他们神出鬼没,稍一松懈便遭到轻骑的偷袭,几次围剿损失了上千人。
郑烽率领的轻骑并没有立即展开攻击,只是控制张家围周边所有的通道,似乎是在等待着命令……
容有樵其实并不在意“烽火连城”的轻骑兵,己方依托张家围的地形,就能够轻易的耗死对方。
他担心的是另一批人马,他们突然在村后出现,而且是重甲骑兵!
重甲骑兵在战场上历来是无敌的存在。
这种人马俱甲的骑兵,极耗钱财,不但战马千金难得,骑士也难操练。
放眼九州大陆,像大商帝国这样的霸主,也许勉强能凑出二、三万的规模。
“烽火连城”只是不入流的马匪,怎可能拥有重甲骑兵?
容有樵带着众人匆忙赶到村后,找了栋高点的房子爬上去观察敌情。
……
“撼山铁骑!”
映入眼帘的血红大旗上,绣了个张牙舞爪的“虎”字。
这正是通天郡红岩圣城“撼山铁骑”的“虎”字营军旗,旗杆顶端是黄金制成的双蛇徽章,在初阳下闪闪发光。
敌方图穷匕现,在村后三个干涸的水塘边上,排列著九百骑,人马具甲的重装骑兵……
“铁蹄之下,摧鼎撼山!”
通天郡、红岩圣城是九州大陆最神秘的存在,据说建城已有千年,一直独立治理,不称王、不开疆,但又不接受历代帝国的统治。
圣城不但富甲天下,而且还拥有九州大陆七大书院之首的小孤山书院,聚集了无数隐士高人。
护城精锐正是“撼山铁骑”,它分为六个千人队,以熊、罴、貔、貅、豹、虎,六神兽为旗号,单论正面战场冲杀,已是地表最强悍战力了。
“兽甲不满万,满万撼四海”
这是整个九州大陆的军人,对他们最高的赞誉了。
容有樵表面上还是平日的从容不迫,轻抚颚下的山羊胡须,胖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
但是站在边上的禾一树,却明显感觉到他内心颤抖,那是一种无助与恐惧。
骑兵列成方队,静静的站在晨光中,巨大的杀气向四周弥漫,这是一支百战浴血的雄师。
在这强大的威压之下禾一树感到胃一阵阵的发酸,紧握著一面盾牌护在容有樵身后,过度用力连指节都发白了。
这个来自荒岛的少年,终于见识到了什才叫军威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