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走近王帐,清谣看到它尖尖的顶部，看到那只雕刻得惟妙惟肖，振翅欲飞的天命玄鸟。那是妖族天命的象征,唯有妖皇能够使用。
然而在看清玄鸟的瞬间,清谣也闻到似有若无的腥臭血气。
她忍不住皱眉屏息。
她对这种血气很熟悉,夏国城破时，她闻到过很多次。
已经死人了。
那侍者没有撒谎,只有死的人很多，并且死的多为妖族,才会叫这些亲近侍者也这般害怕。
“这些人也不长眼，扰了殿下清净。”侍者殷勤地递上丝巾。
“不用了。”
清谣没有接，继续向前走。
越是靠近王帐,气氛越是凝重，血淋淋的两排妖族头颅挂在高墙上，透着肃杀之气。
纵使是位阶再高的妖鬼，路过这些斩首示众的头颅时,都会肃容一二，或是心下凛然，动作不自觉拘谨几分。
然而人类少女路过时，却只是嫌弃的皱眉，步伐加快两分。
柔弱的人类与野蛮铁血画面格格不入，却又格外明晰，仿佛生来便该如此。
“参见殿下。”
“见过清谣殿下。”
再往里走，她遇到的便都是高级统领，基本都认识她。
清谣总觉得这些人今天看到她，说话语气都更热络客气两分。
她进入王帐，看到站在窗边,神色阴郁的荼离。
荼离气场沉重凝固，并不开心。
她似乎被训斥过，情绪并不高昂，纵使渊辞就坐在不远处，也没有半分上前表现自己的意思。
见清谣进来，荼离瞥她一眼，便烦闷地移开目光，没有开口的意思，却也没走，就是那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居然有种被罚站的味道。
清谣只稀罕地望了她一眼，目光便转向最高处的大妖。
渊辞身披火绒大氅，他身高腿长，坐下来大大的一只，可他拿着军报仔细阅读时，清谣远远望去，竟也觉得他斯文俊秀。
渊辞抬眸：“怎么来了？”
“饭点。”
荼离撇撇嘴。
呵，饭点。
妖族就没有这个词，也只有娇滴滴的人族公主，才会这么讲究。
大妖皱眉：“若是饿了，你便及时吃，不要等我。”
荼离又是一副吃了苍蝇的酸溜溜表情。
这是什么小夫妻浓情蜜意的絮叨言语，居然叫自己听全了，尊上也是，明明刚才还那么生气，结果一和这个人类说话，居然听不出半分怒意。
“我不饿。”
不饿那你来干嘛？
荼离忍不住在心里嘟囔。
就在此时，荼离听见渊辞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那人类能做什么，不就是谄媚么？
荼离内心痛恨厌烦，寻思自己过两日定要找个机会，让那个人类安分些，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大模大样地在军营里乱转。
如此重地，一个人类四处晃悠，还一副尊后的架势，不觉得可笑么？
人类怎么可能成为尊后。
并非她嫉恨，只是全妖族都绝不可能同意如此荒谬之事。
眼下叫这人类畅快一阵，待尊上兴头过去了……
“荼离。”
直到渊辞冰冷嗓音念出她的名字，荼离方才回过神，尊上刚才那句问话是对自己说的。
“臣下、在反思！”她脱口而出。
渊辞脸色发黑：“你便是这样反思？”
清谣不忍直视地转开视线，荼离从前大概是恣意惯了，完全没有遮掩自身情绪的意思，无论想
到什么都挂在脸上。
而从前，她对渊辞几乎百依百顺，两人没有任何可能发生冲突的地方。
荼离虽然武力强大，但心性头脑都很……嗯，一般。
清谣很难将荼离视作对手，更贴切的讲，应该是一个掌握凶残武器的疯子。
她不知道疯子什么时候会咬自己一口，因此心存忌惮，可正常人会觉得自己不如一个疯子么？
清谣发自内心地觉得，以荼离的身世能力，如果她把围着渊辞转，敌视清洗其他种族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她的生活会舒爽至少十倍。
可此刻，面对渊辞的冷淡，荼离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神色绷紧。
“下去。”
“尊上，我！！”
听出渊辞的言外之意，荼离急切抬眸，想要为自己辩解，然而对上渊辞目光的瞬间，便失去了全部勇气，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绝望。、
渊辞绝不可能更改出口的决定。
“……是。”
荼离目光从渊辞身上转开，一眼都不看清谣，露出轻蔑与骄傲的表情。
清谣目送荼离倔强的背影走出王帐，不觉得她坚强，她相信，自己此刻任何一句言语，都能让她伪装的骄傲外表轰然破碎。
可少女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看荼离走出王帐。
*
清谣的表现被渊辞看在眼中。
“你倒是脾性好。”言语透着轻嘲。
“你不要对我有刻板印象。”清谣一本正经道，“我四姐做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而荼离吧，我对她没什么别的看法。”
“你不怕她。”
“因为你和我是一边的呀。”
渊辞闻言立即蹙眉，眉宇间透出对这句话毫不遮掩的不适与抵触。
从这个方面来说，他和荼离倒是挺像，无论行事作风，还是身份地位，甚至就连容貌，也是相同的出色。
莫非……这也是荼离执着于渊辞的缘由之一？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在想你今天为什么不开心。”清谣已经熟练掌握应对渊辞的话术技巧，并自然地转移话题。
她关切地望着渊辞：“而且你还不吃饭。”
“修真之人，本就无需进食。”
“你别胡说，我都查过书了，最好多少还是吃一点，对心境什么的有好处。”
渊辞嗯了一声。
见他神色稍微好了些，清谣开口问道。
“所以，发生什么了？我看到外面有很多……那个，然后气氛也很紧张。”
渊辞轻描淡写：“下面办事不利，处理了些人。”
“战事方面的？”
“不然？”
“有关战情，那确实马虎不得。”
知道答案，她原本应该就此打住，安心等饭便好。那求情的妖鬼，与她没有半分干系，她也全不关心。
接下来，只需用饭便好。
但她分明已经落座，两人气氛分明已经沉静下来，清谣犹豫一瞬，还是开口。
“不过大战在即，还是要鼓舞一下士气吧？”
“？”渊辞抬眸。
原本组织好的言语，被他毫无波澜的眼神堵在嘴边。
清谣心底生出极为强烈的预感，如果她按照本意，继续劝说下去，渊辞定然会发怒。
不过即使话没说完，渊辞也显然因为她的言外之意而生气了。
清谣找补：“我之前不是看书嘛，随便讲讲自己的见解，你这么严肃做什么，让我也好紧张。”
也不知渊辞信没信，但至少她及时挽救了迅速恶化的局势。
显然，独断
的君主根本容不得别人谏言。
可有一说一，她刚才开这个口，全然是出于好心。
她就是觉得渊辞做事有点过于赶尽杀绝了，孙子兵法不是说围师必阙么，总得给别人一条出路，才好瓦解斗志，否则便是让所有人都被迫站在自己对立面上。
而对待自己人也是一样的。
如果手段和对待敌人一样残暴，那得来的会是什么，清谣已经看到了。
无非是狂热与恐惧。
“吃饭。”渊辞平静道。
这个话题就此终止。
清谣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渊辞实在不听，她也没办法。
刚才她绝对是昏了头了，才想劝说渊辞仁慈些。
相处这么久，她还不知道渊辞的冷漠与独断，三言两语怎么可能说服渊辞。
她刚才开口，除了碰渊辞霉头，什么也得不到。
害。
她是觉得渊辞对她还不错，良心不安，好意提醒一句，只是最后不但没落得好，反而惹了一身骚。
就让他按照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做吧，反正眼下的妖族依然战无不胜，等渊辞出事的时候，她早提桶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