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名探阿溪 > 二十一.半个月后
  
  时间过得很快。又是一个上班日,阿溪正准备到位,精神还是不十分振奋。
  她照例在早上七点起来,手忙脚乱地洗漱,吃早饭,两只羊角面包外加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吃好后出门。十五分钟步行至地铁站,又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上班的时候坐在大排档般的座位上,和一堆小孩坐在一起,颇有几分不像那么回事,但也很蹊跷,却也有难得的合适感,好像坐在那里就是理所当然,如此这般,又好像回到小孩时。话虽如此,她坐在座位上还是有些不自在,放眼望去,的确没有年纪和自己相似的普通员工。很是不那么自然,觉得很奇特。
  穿衣服也是越发收敛,如果穿得过于经典或是正式,仅仅指她现在的职级和作用,看上去多少就会有些可笑——其实是大概率可笑,所以还是以工装裤为主,很少穿大衣,棉服倒是排上用场,好在棉服有几件,穿起来倒也十分自在。天气冷的时候,棉服进可攻,退可守,很是实用。
  生活上却还是有些捉襟见肘,攒不下几个钱。周末之前去次超市,买一点生活用品,就用了六十多块。还没有买水果。她其实可以接受十几岁,二十几岁时,过得紧凑的生活,那时候少年正是苦读书时,吃点苦不算什么。但现在已然毛四十,实在让人心灰意冷。职业生涯停滞的时间足够长,这一时半会却是从哪里发展?
  她拿着这点糊口的工资,每天兢兢业业地上班,却因为不善和人相处,越来越多地看领导的脸色,继而越来越疲倦,但又实在不擅长亲切自然地打招呼。之前看过一个印象深刻的表述,大意为:“年纪大了到了一个阶段,再也不想在上班之时还要拱手连连作揖,谢谢赏饭吃。”那个时候应该是七八年前,可能还年轻,觉得怎么这么矫揉做作,现在看来却的确如此,形容的颇为贴切。上班就是上班,挣这么点钱,又没有半点要提携自己的意思。如果说就为了这点薪水,还要连连作揖,边低头哈腰边上班,不知道自己的脸面应该放在哪里。
  事倍功半,真是事倍功半。
  每每想起来之前做的事情,用的那些个人时间,她就想摇头叹气。
  羊角面包十二块半打,牛奶十五块一大瓶。可惜的是,为了这些生活中的基本,她还是要去上班。知道自己既没有发展,又不受待见,还显见得尴尬,还是没有办法,要去老老实实地上班。天气冷的时候,屋里有暖气,暖烘烘的,十分的舒服,简直不想出门。
  她本来想给自己沏杯咖啡,但一想到已然是晚上十点,还要早起,只得暂且搁置。
  自从上次事件告一段落,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皮探长。不知听谁说的,皮探长又高升。这也不是很少见的事情,有的就是有吸功力的特殊本领,走在升职的阳关道上,特别是皮探长,妥帖有礼,几乎就是所有选择的热门。不管怎么选,都是他的,所以她也不会觉得会有什么。在挤地铁的时候,看到有很多青葱出来上班,满满的弹性。而自己,最近已经不怎么愿意照镜子,担心看上去过于疲惫,法令纹区域更是没有办法去细看,谁想如此这般,年轻的时候,也并没有用过什么。所以只能早睡早起,不做它想。
  乔总也还在上班,这阵子组织架构调整,也没少担惊。因为呆的时间足够长,有盘根错节的关系,所以可以提前听到只言片语,但也就是放出来的这点线索,让人分外的紧张。倒不如踏踏实实地什么都没听说带来的八面不动来得舒坦。但她仍是领导的圈内人,所以饭碗倒也不用特别担心,在这个冬季,也算是有取暖的窝子,还算过得去,而且职位也有,还计较那些做什么。现在就等组织架构出来,看看情况。她仍然盘着头发,穿着半根的皮鞋,以及淑女风范的衣服,开襟衫和大衣,尽可能在细节上显出几分精致。
  皮探长坐在咖啡馆里,几乎是有点得意,又有点妥帖。他觉得自己的时间都没有浪费,如果付出就一定会有收获,而且有时候收获是几何级的。他的咖啡色皮包一丝不苟,笔记本里也记着最近的日程表,排得很是充实。虽然如此,喝咖啡的时间还是有的,也需要让大脑放松,以取得更好的成果。此时他就面对着一杯法国香草咖啡,百无聊赖地看着最新的消息,就当是休闲。金枪鱼三明治放在金色的盘子里,因为懒得在这些无可无不可的细节上动脑,再加上经常吃的这些已经得到验证,所以他也就就不假思索,几乎每次吃相同的食物,但今天他试了一份雪菜炒饭,看看这个合不合适。还好,炒饭里还放了火腿肠和青豆、鸡蛋。
  他手上此刻的消息包括,四十岁以上女性求职碰壁等等。他看到这些,摇了摇头,喝了口咖啡,突然想到一个人,岁数不小,却好像总是不怎么得意。
  没错,他想到阿溪,那个大脑还可以,推理能力也还不错,但却发展得很不怎么。他又想到她那大排档般的座位,由于年纪较大,坐在那里不知怎么办的情势颇为可笑。再想想,过一两年她就也要四十岁,不知公司还会不会要她?要知道多的是二十出头的,更何况是最普通的职位。真是个不会为自己打算的女人。他想。
  大领导此时还在办公室,快过年,正是收账和冲刺的时间点。不到两个月又要过年,到时候年货又可以办起来。太多事情要做,他的日程本也写的满满的。没有办法,精力实在是来不及。他也觉得自己很是疲惫。整个盘子要怎么转动,很多事情要做出来,他也没有办法。这个时候牛奶和咖啡送进来,还有一杯热可可,几块红豆点心。但他的胃口不怎么好,想着还是先去冲个热水澡,好好睡个觉。有很多事情,他也懒得去琢磨,有时候用很多精力,还不如轻轻松松去做。话虽如此,他还是喜欢妥帖地去做事。
  他穿的毛绒套头衫已经起了皱,除了在见客时穿的毛料西装必须熨烫外,他平日里穿得就是这皱巴巴的休闲服,很是疲倦。他有没有想过需要一个女的,一个真正爱他,帮他熨烫衣服的女人,他没有想过,但女人见得不少。他实在是没有精力打点这些那些。冬天到,特别冷,更加想不到很多,因为要过年,大把的时间和注意力放在业绩上。给谁什么,不给谁什么,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几十年的经验,足够老练,会看人,他用的就是让自己舒服的人。舒舒服服的,有什么不好,难道要他给钱,还要去哄人?
  这几天来,阿溪若有如无地,倒是没有怎么休息好。她隐隐约约地感到自己的直接领导越来越不喜欢她,本来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她在这里,既然没有升迁,也就不再求升迁,仅凭一个岗位而已,但领导要求的却不止这些。领导的心气特别大,几乎是粗声粗气,希望下属特别的尊重,特别的顺心,见到面会摇尾巴。做事情过于“刚”,经常就没有由来地给脸色,如果用有些专业术语来描述,可以说是“魁罡”。如果说刚开始认识的时候,也不很熟,相处时间不长,会觉得最多只是热心肠,快人快语。但时间久,就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十分的“刚”,没有理由的较劲。日积月累,她甚至发展到看到公司软件上其大头照,就觉得有些怕,也不知道怕的是什么,直到有一天,看到有人用“酷吏”来形容自己的领导,她才恍然大悟,可能就是太刚,不一定是对的,却这么刚。又觉得自己在公司时间太久,虽然不怎么打交道,也不喜交际,却于观察和只字片语中还是知道一些底细,自然不比新来的更能毕恭毕敬,更令其顺心。自己在这里,即使十二分的谨小慎微,也只是对方的设防再设防,加上时不时的脸色和震慑。所以她想,如果不是为着这点糊口的饭钱,自己怎生要如此这般。
  又觉得如果不上班,不需要以时间换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钱,倒也是自在。
  本来二十多年的教育,自小知道的是太阳光,雄鸡唱三唱,爱劳动。现在却越发觉得不自由,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上了十几年的班,攒下几个钱?而且莫名其妙的升迁,用一些人,又不用另一些人,用外行来管内行,外行过得滋润,向上管理,平级社交,向下动手段。自己不说是被压榨,但就是没喝到半点汤,周一到周五每天只有两个多小时自己的时间,周末睡一觉就是九点多。吃点饭,休息放松,如果买排骨回来煲汤,很快又是一天。她觉得自己的付出是为了这点薪水,为了让不知所谓的高管拿几倍的薪水,过的滋润得意?
  然而只可惜她是读书人,很多事情做不出来。她最多只能克扣自己,早睡早起,少吃点。自己做饭,她也不能把别人怎么办。如果说有点来龙去脉的人是三年一升,五年再升,甚至是一年升又升,为其量身打造升职和宝贵的加薪机会,自己却是十几年来,眼睁睁看着,没有什么机会。但自己没有拿到机会,却还要看直接领导的脸色,领导知道她是被压榨的,属于不得利益的圈外人,却还要装作浑然不知,一刚再刚,再甩脸子就是欺侮。她并没有挡直接领导的路,或是沾什么便宜,那些真正得了独立办公室的,穿着勾勒出肥鱼般身条,有些过分的冒着油的衣服,直接领导却不敢把对方怎么来。所以她觉得真是没有什么意思。这上的是什么班,自己凭什么看这些。
  转眼就毛四十,没有码头,一无所获。
  每天早上睁开眼睛,觉得无比的惭愧,既捉襟见肘,又一筹莫展。只得起来烧水泡茶,吃早饭,六个小羊角面包外加一杯咖啡,吃好去上班。
  皮探长在她的生活中,宛如平行线般,业已去无踪,这以她十几年的入行经验,仅仅是毛毛雨,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很多次升起希望,又自觉地放下希望。对方正处于上升期,或者说一直是上升期,在其专业中,也是呼风唤雨之人。她自己除了这只饭碗,没有什么事业。而且这份工作在她立即步入四十岁后,也显得很是飘摇。即使是饭碗可有,但在这里自己穿得很是克制,拿着一只很实用的一千多块的包,低调再低调,领导却如心理控制般,不知为什么突然粗声粗气,不知为什么突然撂脸色,即使没有做什么事,也是耗尽精力,觉得是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不值当也是事倍功半的很。
  而皮探长就是那事半功倍之人。他从未错过任何一次升迁。年轻有为。自己就算是每天三更灯火五更鸡,闻鸡起舞,做的很多事情,不会归于自己身上,也看不到什么希望。未来可期的就是买个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周全而已,做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四十岁早已是女人的下坡,这个点不想展开说,不用说都知道。所以,不用再提金枪鱼三明治。她心里想想,这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外边不知有多少不用自己做家务,保养的更好的年轻的多的,到处都是完全竞争市场。当然,她也不是说一定要赢,从小到大,除了读书外,有什么是可以自己赢的。说到底,她已经足够厌倦自己面临的完全竞争局面。
  当然她也不是个懒惰的人,也不是想游手好闲,只是希望这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如果有才学的话,每天早睡早起,可以用在自己的事业上;也不想再为他人喂功,简直是莫名其妙,谁会做就来做,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不会做的吃香的喝辣。高管须得有一技之长,怎能懒惰和油滑;卖弄风情的话,有很多其它场所。在专业机构吃什么饭?岂不是德不匹位,食于人。她很烦那些无缘无故就把头发甩起来的独立办公室高管层,想必是有技巧不用,闲的也是浪费,但眼不见为净。所以最好还是为自己做事情,不会为旁人的评判标准而产生没有意义的烦闷。
  颠倒自己的标准,自己的学识,甚是没有多大意思。
  而且做领导的,是可以随时翻脸的。既可以装作不知你之前垫的那些功,喂功;既然不升职,长期以来有多难过可想而知,人都是势利的;又可以因为装作不知不觉,可以在冷板凳中磨灭。所以她觉得趁着自己还有斗志,有精力的时候,多为自己做点事情,不能再如此蹉跎。但只要想到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七件事,又有些不知从哪入手。可见年龄大,又没个基本的职位护身,给人做事,很是不妥。平日里要看些什么可想而知,真是没有道理。
  也只有在周末,泡壶热茶,才能觉得暖和。热茶里放几勺玫瑰茄、葡萄、还有两勺糖,就是很不错的水果茶,可以喝上几杯。但她如果再次想到自己努力工作和学习,仅仅是谋个生存,挣点钱糊口,两下对比,又感烦闷。
  到周末晚上入睡后,在夜里和清晨的交界处醒来,梦里见到因为不在一个城市,很久未见的亲戚,觉得有些没有什么意义,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奔波,没有办法出人头地就不要出人头地,她不要什么上进,但为什么不上进就好像抬不起头来见人。在这个城市里,见过太多学历不怎么却可以把头抬得很高的,只有自己,饱受打压,有很多事情没有办法推进,而有些本应是十几年前就妥帖地解决,现在却如此奔波,如此的不得要领,没有什么意思。
  吃一点点,喝一点就可以,为什么自己却如此地惭愧。却是该怎么办。已经要步入四十岁,自己要到哪里去。
  醒来也不过片刻,又睡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已是八点多。想到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她碰到的难堪境地,旁人都不尴尬,她作为看到的却因为不善应付或相处而尴尬无比。比如升职跳过她,待遇跳过她,拿到的人虽然被喂功,却大大方方,她却反倒显得小气,几次三番,不能提,偶尔提到,领导就会使脸色,好像她过于计较。然而长此以往,没有成就感,时间岁月很快就过去。现作为基层的员工步入四十大关,显见得没有什么办法。
  换句话说,她往后的生活会有什么起色?不得知之。大概率是更加的受制于人。如果想要拿薪水的话。
  所以她这天早上醒来,觉得自己比平日要更为褪色一点。又不敢看镜子里,是否眼神不再清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或者就在今年。想着这有什么奔头,又突然发现自己是真心实意不想上班,也不知是从上周几开始,一想到要上班心里很是提不起精神,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拿出饭盒子来加热,一粥一饭都倍显艰苦。她想着自己做饭,是否下周一百块可以对付过去,但又想到需要排队加热,又想到拎着饭盒挤地铁,再想到自己那很是惭愧的梦,觉得没什么指望。
  就算天地良心,有德不匹位的高管搬了出去,但很快就会有新的高管搬进来。有的更年轻,有的岁数略长,穿着勾勒曲线的紧身衣,自己看着觉得都略显尴尬,以丑为美,但对方浑然不觉,颇为得意。所以每天、每周、每月的主题实在是太相同。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如此而已。
  所以只是勉强的饭碗,勉强而已。她还要去够。不能多想,也不能细想。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虽然不太积极,但却很现实。几乎就是这十几年以来的经验所至。也只有生活才能冲淡这些暗淡的念头——也就是用六十多块买下周整整一周吃的蔬菜和水果,柑子、葡萄、鸡蛋、番茄、香蕉牛奶,倒也不缺什么,只有把储物柜放得满满的,才能感觉到之间还有些让人满意之处;也只有节省着过生活,才能在感受到自制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还是可以做一些事情。而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得过且过。
  ii
  雷总此刻开着一辆小车,正在往家里搬水果。这是公司的福利,足足有两箱六十个火龙果。她觉得自己的力气倒也还够,这两箱火龙果也还算可以。虽然在公司里,自己的地位渐渐地不比以往,皱纹也出来,和以前的圆润不能相提,但这么看过来,自己也没有损失什么。独立办公室是自己的,还是相当豪华的那间,放眼看过去,可以看到远处山脉起伏;更不必和总监级别似的,和基层的员工挤外边的大排档——而那些总监,有好些学历和资质可是比自己好,更不要提现在高学历招进来的基层员工,但那又怎么。薪水也是有油水的,在这方面,领导并不曾亏待自己,她想着以自己本来的起身,还要看脸色,只是做做行政工作,谁想到终是稳固地坐在这个二把手的转椅上。
  没错,新人此起彼伏,各领风骚也就两三年,还是自己的位置长长久久的,舒服。她想着之前年轻的高管故作不经意间甩动的头发,心里想这是自己多少年前玩剩下的把戏,没有什么用的。她又想到有些竞争力的,也和自己风格接近,那又如何?想到这里她还是皱了一下眉,太险,随即又想到为什么不是自己挡了那人的道,想必还是觉得时间长,年龄略大,多少算是有些过时,心略冷。又觉得不必多想,至少自己十几年拿足高薪,还有什么可说的。想到自己的青葱也算是没有浪费,大好的日子已经折现,皮草闪闪发光,指甲油也油光。她想着自己不是外人,想要给自己的办公室再买盏落地灯,外加上一块地毯,须得让年轻人也知道自己的品味。又觉得这个冬季可真是个暖冬,一点也不冷。
  乔总坐在自己屋里的火炉前,可能她多少有点老式,虽然屋里有暖气,但为了烤点地瓜,还是买了只火炉放在厨房。她把披肩又紧了紧,天气有些凉。她想着自己和雷总本来是同时进的公司,自己的学历至少高出其几个量级,但又有什么,现在差别早在八九年前就已经拉开,足够大,越来越大,自己现在为不可知的组织架构调整烦心不已,而对方可曾真正被人管过?没有。过的很是舒服,也就是洗个果盘,坐在那里,开会的时候如此这般而已,可谓是坐享其成者。她想着自己何尝不是个知识分子。虽说小心对待领导,也算是各个层面做圆,但周末也不是不用做事,虽说给的职位还可以,好像在头衔上没有亏待自己,但其中并没有多少实惠,没有什么油水,自己不是要油水,但差距实在不小。比如出国培训,虽然自己不是一定要去,但其实以现在的级别,排资格还是够不着。最担心的就是现在已然四十出头,调整起来也有尴尬的时候。谁知道会怎么被人拿捏,总有更加有心思的。她想着感到有点冷,似乎火炉也不是那么有暖意,就把披肩紧了紧。
  她又想到单总,那个之前让她觉得很是有些顺风顺水的,似乎有小道摆在其面前。刚来了也就是几年不到,不过一个合同期左右,升了几级,该有的都有,包括很难得的独立办公室。在这个年龄段来上班,谁不想有个独立办公室。熙熙攘攘地挤在大排档,终究是不像。她觉得人的欲求是不是真的就那么无止境。要是她有独立办公室,妥妥帖帖地来上班,认认真真地做事情,不做它想。只可惜自己工作十几年都不曾碰到过办公室的边。瞬间,她想到那个年轻的高管,那可是比单总还要快,年轻个十岁左右,几乎有一轮,却那么轻巧地把握住独立办公室,搬进去,拿个热水壶来打水,左顾右盼,明眸善睐。她想着有些斯文的女子,何曾做出那种无辜的神态,却是有些弄姿。但那点姿色,不过是年轻一轮所至。她再想到雷总的惯常逢迎姿态,未说话,先把脸凑过去。心里多少有些不齿,但想到这些何曾受过组织架构调整的磨,不知自己怎么去面对新一轮的调整。年底快到,自己这个年龄段,她不想再往深处多揣测什么,只是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红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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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后,皮探长没有动。他坐在座位上想着什么。桌上放着金枪鱼三明治,他在饮食习惯上可以说是一个有点懒惰的人,只要发现有美食符合自己的胃口,就懒得换,一直吃下去。这和他在工作和其它方面的游刃有余、精明老练倒是不怎么相符。事实上,他喜欢吃的东西太有限,基本上就那么几个。
  时间已经步入暖冬,推开门暖气扑面而来,十分的暖和。他坐在那里想做一个决定,这个决定不是那么轻易做,因为定下来就不会再变。有的时候,下定决心需要几年的时间,但还有一些时刻,或者只要一杯咖啡,或是洗衣服,散步,很快就会做出一个重要的实践。
  想到就去做,这也算是对自己在这个冬日的款待。
  半小时后,皮探长拿着一打榴莲酥和几个面窝出现在她楼下的大厅。
  大厅里懒洋洋的,暖气肆意地开着。沙发的旁边放着一个小茶几,上边摆着两本杂志。再过上一个月,就会有节日的感觉。
  阿溪看到消息,她穿上大衣就出门。虽然心里不知道会是什么,但没有发展,没有起色,黯淡的职业生涯已经让人的意志在消沉和不消沉之间打磨太久,她还是控制住自己的心情,甚至内敛的气质都比以往更多些。
  因为已经有些时间没有看到过皮探,她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几乎是两条平行线,其实皮探长更多的走在上升态势,她自己,毛四十,也不想再升起概率不大的希望,然后又放下希望。
  话虽如此,她还是穿着熨烫的大衣,围着一块暖和的橙色围巾,走进大厅。屋里没有饮料,不然她还会给对方拿个饮料过来。
  她点点头,坐在桌边。接过那包榴莲酥和面窝。
  虽然都没有说话,但也不显得很尴尬。因为实在是太适度,这两人在几轮磨合中,对于彼此的性格和做事很是清楚,但事实上却不是太相熟。按照往常,应该是握手之后,各自走在不同的职业态势,都市精英和基层的员工,如无心,似乎也没有必要接触,也再没有接触面。
  如果阿溪是个高管,那么他们或者会比较合适。至少都在所谓城市精英的层面,互通有无,资源对等。但不是,阿溪自认捉襟见肘,没有办法去应付过来。所以她也就没有说什么,显得主动或者是冷漠,都不是很适合。她只好把眼睛看往榴莲酥,倒是很美味。
  字斟句酌,皮探长还是谨慎地开口。
  他很稳妥地说:“两周没有碰面,因为有很多事情要收尾。现在过来看看。”
  阿溪又点点头,有没有见面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的确如果没有合适的主题,也没什么特别的要说。她又不是很善于打点,接话更不是必备才能,所以就无可无不可地。
  她说:“你在哪里买的面窝,看起来很不错。”
  皮探长说:“出来时看到买卤豆干的摊子正准备收摊,还有点面窝,以前小时候早饭经常吃,觉得还可以。”
  她发自内心地说:“谢谢,我做的茶叶蛋也还可以,下次提前告诉我,给你煮半打茶叶蛋。”
  的确如此,她屋里有八角、桂皮,这些柴米油盐倒是都有。
  皮探长点点头,他转入正题,这次就算是字斟句酌,说得再稳妥,也不怎么好听。
  “听说你们公司年底又要组织架构调整?感觉还好吧?”
  她本来想说“我为鱼肉,如之奈何。”这几个字几乎已经到嘴边,但觉得把自己说得这么被动,没什么意思。她哪怕事实上的确如此,也还是想有点起码的体面。
  所以没有办法回答得很好,她只好说:“还不知道,估计领导层先知道,消息然后才能传到基层员工。”
  皮探长不置可否,他反正也没有在公司上过班,没有什么深的感悟。有的只是升职所带来的稳妥和日益精英的气质。近千块的咖啡色皮鞋低调妥帖。他简单地说:“我只是想到——”然后把后边的那句话吞进肚子,他本来想说:“你就要四十岁怎么找工作。”
  她知道他是好意,不然冬夜过来是为的什么。她的心跳略有点加快,可能是没有喝茶,如果这里有杯热茶,该有多好。她抬头看皮探长,这是要说什么,是哪个点?
  皮探长咬咬牙,还是要说,他不知道自己操的什么心。
  他故作平淡地说:“我觉得,你做这个工作,也不会是个长久之计。这么多年来,如果要升职,是不是早就升;如果要给你机会,也不会拖这么久。”
  “但是,我觉得你很不错。那么,我现在手头没有什么钱——”
  她想把一本正经、老老实实的气氛简单化,只是说:“你是要问我借钱?我看上去像是很有钱?”不过她的那块橙色围巾倒也是货真价实。
  皮探长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说:“你看你在这里上班,没有什么发展,想必薪水也不是很多。我们开个事务所?你喜不喜欢?”
  她看着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接,显得自然些。
  他看着她,认真地说:“其实你很有推理能力,完全可以做些事情。不然就算你在这个公司可以再做十几年,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嗯,员工。也没有识别到你的价值。”
  她只好说:“那你是比较赏识我的工作能力?之前没有碰到过,谢谢你的好意。”
  皮探长说:“薪水double,职位高端。怎么,你不想试试?”
  她心里想,我都毛四十。有的事情要比事业更重要。但这话只能说给自己听。又想到工作的确不是很有安全感,攒不下几个钱,十几年来,一筹莫展。
  “是什么职位?”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首席?首席好不好听?”
  她说:“反正不要总监,我一直没有当上总监, 所以不要做总监。”
  他们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皮探长又说:“上次吃的红烧牛肉面很不错,我们周末一起吃。”
  晚上的路灯闪烁着橙色的光,温暖又妥帖,好像真正的安全感不期而遇,从天而降。
  她看着他的身影,觉得有些亲切。她没有几个钱,其实也没甚前途,工作也是无可无不可,冷板凳坐足,面对其它的偏好,总有些尴尬。有人可以看到她的价值,总是值得肯定的事情。
  回到家中,面窝还是热的。
  然而第二天起来后,她却有点摇摆不定,心事在梦中被放大。
  她梦到那人沉稳、妥帖的脸。是什么事情,隐隐约约的记不起来,只是好像很熟悉。
  她想起来以前有次坐在餐厅窗边吃饭,看着对方慌慌张张从包厢里跑出来,不同于平常的稳妥,仔细看原来餐厅服务员以指引为由头,贴着走,故此引起不适,以很快的速度跑掉。
  又想到公司领导因为很有点钱,所以被旁人惦记的时刻很多,如果碰到有勇有谋的,装作浑然不知,直贴过去,那有什么办法。领导在这方面多少是有运气的。如此老练,在这些时候却让人担心。真不知到底是老辣,还是脆弱。
  她再想到自己这个工作,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发展机遇,但也是实实在在吃过十几年的饭。稳稳妥妥地走过这些年,虽然没有几个钱,但终归是可靠的。自己到底要不要说走就走。
  她也不知道,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想着那个跑得很快的沉稳妥帖的身影,心里却有些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