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大马士革陷阱 > 第1章 一扇铝制的四面窗
  戚不照沉默片刻,问:“然后呢?”
  丛安河想开口,却欲言又止。他将领带妥帖收好,脱下外套:“我先洗个澡。”
  冲完澡,身上味道干爽。丛安河吹干头发躺上床,觉得空调温度比他开得要高。
  两人只盖一床薄薄的空调被,丛安河掀被要下床,被戚不照从身后一把揽住,拉进怀里搂得严实。
  “你把温度调高了?”
  戚不照埋头在他肩窝里,闷闷嗯了声:“你怕冷。”
  丛安河反驳:“你怕热。”
  “无所谓,”戚不照挨着他蹭了两下,“你身上凉,抱着你就不热了。”
  邪门道理。
  丛安河反手摸了把他略乱的头发:“明天去理发店修一修。”
  “我不要。”
  “你想顶着一头乱毛毕业?”
  戚不照又嗯了声,理直气壮:“你给我剪的……没关系,我好看。”
  耍无赖丛安河比不过他,心道明天说什么也要把人绑给熟悉的tony。
  “困了吗?”丛安河问。
  戚不照说没有。他松开丛安河,坐起来,背靠床头,丛安河便懒懒的,侧过身,在他大腿上枕脑袋。
  丛安河:“你还想听什么?”
  “所有。”戚不照答。
  那要讲到明天。
  丛安河额头抵了抵他,声音低低的,有些闷:“我不是十八……一夜不睡我明早就别去组里了。”
  戚不照发色很黑,床头柜的台灯亮着,从一侧照过来:“那就之后的事。”
  “你当时高中还没毕业,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戚不照抚他耳廓:“我是提前批。”
  丛安河愣了愣,反应过来问:“什么时候离校的。”
  “四月中旬。”
  丛安河抓住他不老实的右手:“……怪不得。”
  丛安河疏远乔秋的态度很坚决。
  尽管同组的老师没猜到因由,还是隐约觉得微妙。是以乔秋下次造访,她按丛安河的意思把人劝走。
  乔秋很执着。不清楚是不够敏锐还是过分坚韧,吃完一碗闭门羹还要吃下一碗。
  他没吃够,喂得却烦了。
  同事跟丛安河反应了情况,丛安河沉默片刻,点头说好,跟同事道完谢,又说,我会跟他聊聊。
  聊得很笼统。丛安河说得委婉,乔秋总是木讷,沟通是否有效不明朗,那天之后他来的次数确实变少了。
  期末考试乔秋考得不错,没意外能拿到进步奖金。
  寒假过年,丛安河陪丛宗庭吃了年夜饭,两人包的牛肉馅饺子冻了一冰箱。年初要走亲戚串门,丛宗庭不苟言笑,少不了丛安河八面玲珑。
  初二按计划探望姥姥姥爷。
  余珂生前和父母关系不好,二老偏疼她弟弟,人到老心更偏,余珂走了这么多年,想念的时候少。
  丛宗庭和余珂青梅竹马,其中内情他知道得多,难摆出好脸色。
  晚饭都没留下吃,父子俩各窝半肚子火,一个去朋友店里打桌球,一个去电影院看深夜场。
  教师复工比学生早。
  过完年还在数九,丛安河冻得缩手缩脚,羽绒服厚而大的帽子卡着,路过保安亭却被门卫叫住。
  “老师,有你的包裹。”
  丛安河摘了帽子:“您认识我?”
  门卫哈了口白气:“认识,老师里长得最帅的那位……姓丛是吧?”
  从小被夸大的,丛安河宠辱不惊。他鼻尖被风吹红,手揉了下:“是快递吗?”
  门卫说:“不像,没贴标。放外窗台上,我要是不给窗户除冰都不一定能看见。”
  “好,”丛安河说,“麻烦您了。”
  门卫把东西塞他手上:“没事,不麻烦。”
  ……
  戚不照还在捏他耳后那块骨头:“是什么?”
  丛安河闭着眼:“好没耐性。”
  “我没有,别乱说。”戚不照轻声笑,他声调低,态度却诚恳,连调情都真诚,“我可是男大。”
  没做干预,他信息素淡淡,把人裹起来。玫瑰香气清冽,丛安河闻惯了,总能极端地想到彻夜荒唐和整晚好眠。
  骂是想骂的。
  人是感官动物,可意志和本能对弈时也总有意外,alpha躺在alpha腿上,想的只有再多躺一会儿。
  丛安河睁开眼,又迟钝地合上:“是绿豆饼,保质期十五天,拆开的时候还差三小时过期。”
  有点意外,戚不照问:“他真把你当他哥哥了?”
  丛安河帮过他,也习惯躲开过路的蚂蚁,于是莞莞类卿,连新年礼物送的都是年幼时乔天偷递给他的豆饼,不能说不算场标准的移情。
  “我跟他说得挺明白,”丛安河无奈,“具体的已经记不清了。但我不是乔天,这个意思讲得很清楚。”
  “那他还要和你表白?”
  丛安河没听懂,反问:“乔秋什么时候向我表过白?”
  戚不照偏了下头:“他没有吗?”
  丛安河笃定:“没有。”
  短暂走了个神,戚不照半晌才哦了声。
  “……所以我才意外。”一个姿势卧太久,丛安河抬手环住戚不照腰,闷头埋上他并不柔软的腹部,“他没署名,春节豆饼之后没有别的什么能说。警方搜到那些情书…说实话,我的震惊不比其他人少。”
  那天下午,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
  窗台上摆几盆多肉,春夏交接,正进入休眠期。
  隔十天要浇一次水,放下喷水壶,八千代小灌木状叶肉圆润,他抬头去看窗外,云层赤红,如火在烧,一扇铝制的四面窗框框住对面新修的建筑。
  室内闷,他开窗透气。
  窗缝窄窄,而后乔秋便像只折翼的鸟,在他面前,从高处坠落。
  或许对上了眼,或许是错觉。
  落地时砰一声,丛安河几秒后垂头,看清一片比地图崎岖的红。
  同辈竞争,压力一年高过一年,各地学生自杀新闻轮番见报。血淋淋的场面恐怖但不新鲜,能发酵到恶性刑事案件是因为乔秋特殊。
  他是自杀,但死前曾被侵犯,二者大概率存在因果关系。
  未成年的omega,没有伴侣,后颈上咬痕几乎碾碎腺体,被他自虐一样用美工刀划得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好肉。
  生*殖*腔和肠*道无*精*斑*残留,尸体损毁严重,法医无法提取有效咬痕。化验后,未能从乔秋腺体内剥离出另属alpha的信息素。
  一点痕迹都没留,伤痕还新鲜,推断侵犯发生在坠亡前三小时内。
  乔颂得到消息,当场就疯了。
  戚不照问:“监控呢?”
  丛安河松开手,只用脸作支点,任鼻梁到鼻尖被他腹肌硌得发痛:“没有监控。”
  电子眼分明到处都是。戚不照不理解:“怎么说?”
  “没有监控,”丛安河答,“区域电路检修,从早八点到晚六点,停电整十小时。”
  后勤提前两天接到通知,白纸黑字打出来贴在综合楼大黑板,路过的没路过的都知道。
  线索太少,激情犯罪还是蓄谋已久无从知晓。
  好在受害者人际关系极其简单。但全校算上教职工领导,alpha占比近百分之二十,八百多位,初步筛掉有不在场人证的,还有七十多名怀疑对象。
  警察第一次上门,丛安河作为任课教师协助调查,第二次上门就变成配合调查。
  “因为情书?”戚不照垂下眼。
  丛安河含含混混地唔了声。他下巴往后收,肩背的脊骨微凸,额头便顺势贴向戚不照拿来当睡衣的短袖。
  白色字母覆在黑上,好大一排烫印的F*cktheWorld,不明说的嚣张。
  “那些情书算草稿,我只见过一次,”丛安河说着,微妙地做停顿,“中英混杂,逻辑很乱,东抄西抄了几句现代诗,唯一清楚的是ToChad和ByQiao,出现频率最高的动词是‘求’和‘请’,简直是……”
  戚不照接道:“求爱的模版?”
  丛安河:“被PUA的典例。”
  审讯室的聚光白织灯亮得惊人,他看久了,觉得很像大晚上挂起太阳,怪诞到恐怖。
  张张情书装在塑封袋里,平铺示在面前。
  滴水未进,座位狭小,时钟不作声顺时针行进。
  beta取向不算有效证据。
  咬破omega腺体等于缔结标记,能控制本能不注入信息素简直不像人的意志力。
  拟态审讯是针对强制标记案件的必要手段。隔离间满是模拟乔秋信息素出产的特殊香氛,浓度很高。
  凌晨一点应该算深更半夜,顶灯白得刺目,汗把衣服打湿,他手指微颤,抬眼时直面两位面容冷肃的警员。
  皱纹如沟壑,此时却不显宽厚与仁慈。
  案发当天下午一点至下午五点四十分你在哪里?有没有人证?
  对受害人了解多少?据目击者述,你曾与他多次私下见面,是否属实?是否主动向受害人提供便易?
  亲属反应受害人存在恋兄情结,受害人是否曾错认你为已故兄长乔天?是否曾借职务之便对受害人进行包括但不限于言语上骚扰、洗脑、精神暴力?是否曾利用教师与学生间的信赖关系与未成年omega发展不正当关系?
  受害人是否给你送过情书?
  你又是否曾对此作出回应?
  ……
  戚不照:“你怎么答的?”
  警方让他如实供述与乔秋书信往来的全部过程,丛安河回忆那晚,却只能记起白墙上贴着坦白从宽四个大字。
  他笑了笑:“怎么可能记得清。那时候脑子不清醒,差点对警局创后应激。”
  戚不照半天没说话。
  丛安河用额头撞了撞他,道:“警方告诉我,乔秋同桌几次在他桌角见过同款信纸,确定用的是英文,每次都没来及瞥清内容便被他藏起来。乔秋动笔写的,他同桌见过,乔颂在他房间见过,但作为当事人之一,我没见过……其实挺滑稽的,是不是。”
  戚不照声音有些沉:“多久出来的?”
  丛安河没有回答。他今晚喝了酒,带着不易察觉的疲倦,只轻描淡写说:“能有多久。证据不足,审完就放了。”
  情书底稿数十张,每份著成时间各有不同。
  乔秋胆子小,自卑又认真。如果真存在书信往来,那就是每封都在正式下笔前打了草稿。
  批了搜查令,丛安河家里,丛宗庭家里,都被翻了个底儿掉。连丛安河本人都不知道某个前任曾在他kindle夹层里塞过明信片,也被警方找出来。
  当然一无所获。
  “后续的你都知道。”丛安河闷闷的,“案子没破,乔秋母亲身体每况愈下,乔颂认准我,每天都来闹,我辞了职,我爸因为我的事受了影响。总归和我有关系,我给她转了一些钱,这样经济压力会小一点……但那不是她想要的。”
  戚不照垂首同他交颈:“你不欠她。”
  欠不欠的。丛安河没说下下去:“她也是受害者。”
  “你也是。”
  丛安河:“不一样。”
  戚不照抱住他:“没有不一样。”
  “偏心也有个限度,”丛安河轻笑一声,“你明明清楚不该苛求受害者完美。那是条命。”
  戚不照握住他手腕,手腕常年被手串遮住,此刻露出道浅到几乎看不出的弯月状划痕。他一言不发,眉眼凌厉,不笑时十足的阴沉。
  “我自己抓的,之后忘了处理。这是增生。”丛安河解释,“同学,真的不会有人用指甲自杀。”
  戚不照不太愿意听下去:“睡吧,很晚了。”
  丛安河抬头看他,哭笑不得嗯了声。
  台灯关上,窗帘拉着,屋里黑成一片。窗外有鸟类扑棱棱振翅,停下,戚不照抬手敲窗,吓它惊飞而去。
  “……多大了,怎么拿鸟撒气?”丛安河半睡半醒,喃喃问。
  床不宽,丛安河背对着,被他抱在怀里。
  吐息落在后颈,然后是好轻的一个吻。
  “都说睡前想什么就会梦什么。”他埋首,说,“不要梦到鸟。如果今晚有梦,要来见我。”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愿意在评论区讨论剧情,但请不要吵架,不要人身攻击。
  故事线还没拉完,角色行动各有自己的动因,再次感谢各位的耐心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