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戎眨了眨眼,一时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更不明白牧野和楚昭为什么会在这里,总不会是担心他吧?
  然而看看激动的楚昭,似乎是真的因为他醒来而惊喜。
  “感觉怎么样,没事吧?”楚昭扑到床边问。
  安戎有点懵,他咳嗽了一声,嘴唇动了动:“我没……事……”其实并非没事,眼前不断有重影出现,但人总是这样,潜意识里会因为一句关心而硬撑。
  眩晕的大脑不太能反应过来,以至于一时之间居然没能察觉到一个一贯讨厌自己的人会关心他是一件多么诡异古怪的事,只是出于被询问的礼貌,他下意识地还想说一句“别担心”,一抬眼却对上了牧野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目光。
  到了嘴边的话被透着冷意的目光冰封,然后他听到牧野说:“用他的血。”
  一阵阵的眩晕和耳鸣袭来,安戎再次缓慢地眨了眨眼。
  医生皱着眉为难地看过来:“不行,三少虽然伤势较轻,但同样失血太多,勉强抽血会有生命危险,我们不可能――”
  “我说了,”或许会失去苏珑的恐惧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牧野的声音带着隐忍的颤抖,他看着安戎的眼白通红,一字一顿地重复,“用他的血,出事我负责。”
  安戎有一刹那几乎呼吸不过来。
  他会死的。
  即使无法改变结局他仍旧会死,他却无法接受他连努力的机会还没有,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为了苏珑而死。
  如果非要为一个人死,只有裴梨值得。
  求生欲让他抬起酸软无力的手,死死抓住了一个医护人员的手。
  “我不……同――”
  “意”字,卡在喉咙里,而他脆弱得似乎再稍稍用力就可以捏断的脖颈,被牧野粗暴地扼住。
  alpha俯下身来,目眦欲裂,愤怒和恐惧让他一瞬间面目狰狞:“安戎,你凭什么拒绝,这是你欠他的!”
  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安戎想要摇头。
  他想说“我不欠任何人”,可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突然穿成这么个人嫌狗不理的角色,他甚至庆幸过,可这一刻,却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委屈。如果要毫无尊严地死在这种情形下,为什么又要给他希望?难道他穿越重生的意义只是给苏珑提供血源?
  气氛正僵持之间,死亡的镰刀毫不留情地朝安戎直劈过来。
  匆忙赶来的苏h夺走了安戎最后一丝挣扎的机会。
  “既然只能活一个,你们还在犹豫什么?!每年给你们捐那么多医疗器械和资金,就是让你们这么对我儿子的?!”
  紧接着是苏锐的声音:“我弟弟要是出什么事,你们一个都别好过!”
  我儿子?我弟弟?
  如果他们指的是苏珑,那原主算什么,他算什么?!
  从没有像这一刻,安戎彻彻底底共情了原主所遭遇的一切。
  牧野已经收回了手。
  可扼住安戎脖颈的力道却似乎还停留在那里。
  他没了说话的力气,他想用仇恨的目光看向苏h、苏锐,看牧野,看楚昭,即使是死亡也要记住这些谋害他、剥夺他唯一生存希望的凶手,然而眼皮却沉重地一点点合上,只余两行脆弱的眼泪滑入鬓发。
  凭什么?
  这些人到底凭什么?
  他好不甘心。
  他怎么能甘心?
  ---
  医院,VIP病房。
  即使身后还有一张舒适的床,beta少年却趴伏在病床边,眼皮红肿,头发凌乱,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像是弄丢了主人的猫。
  安戎睁开眼睛时,最先看到的就是裴梨憔悴的睡颜。
  昏迷的时间他一无所知,以至于醒来的一瞬间脑海里还回荡着牧野、苏h和苏锐那些无情的话,他还能记起楚昭在他睁开眼时打心底的喜悦却不是为他,他所认识的每个人都希望他死,只是因为他们希望他们所爱的人活。
  原主在此前遭遇的一切,那些漠视、厌恶、憎恨,在那一瞬间犹如深海中的狂风暴雨携着滔天巨浪袭来,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过于深刻,让他在神志清醒的一瞬间愤怒失望到心悸。
  直到他眼底映出裴梨的身影,躁动的心一瞬间平缓下来。
  左腕上有些微粗糙的触感,他记起来了,那是裴梨送给他的护身符。
  安戎呼出一口气,手指缓缓收拢,将木质佛牌握在手心里,轻轻摩挲了两下。
  只是这么一个轻微的动静,裴梨便被惊醒。他猛地抬起头,眼神茫然,定定地看着安戎,眼睛逐渐聚焦的同时,大颗的眼泪从湿润的眼睛里掉了出来。
  “安戎,”他哭着说,“你吓死我了。”
  安戎扯了扯嘴角。
  裴梨哭得不能自已,安戎嗓子火烧火燎,一时说不出话,他右手骨折无法用力,只能抬起另一边的左手。
  裴梨抓住他的手,用力抹了一把眼泪。
  “医生等下就来查房,醒了就没事了。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安戎眨了眨眼,裴梨会意,起身接了温水过来,在水杯里插了根吸管递到安戎嘴边。
  口腔里有血的腥味和某种苦涩的味道,安戎喝了几口水把那股味道压下去,松开了吸管。裴梨放下杯子又坐回床边,通红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安戎在他眼睛里看出了后怕。
  那是差点失去什么的惧意。
  嗓子很痛,但安戎还是嘶哑地开口:“护身符,救了我一命。”
  裴梨眼睛里又有水汽涌了上来。
  安戎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别哭了,我不是,没事了吗?”
  裴梨这两天哭的狠了,嗓子也是哑的:“你差点就死了!他们怎么能――”话说到一半,裴梨住了口,他一时愤怒口不择言,那些让人心灰意冷的事不该在安戎面前提。
  他小心地观察安戎的表情,见他一脸平静,松了口气,下一秒心里却反而更堵了。
  “那天医院里恰好来了一个跟你血型匹配的病人,就差一点,就差一点……”裴梨表情怔忪,抖着嗓子,手指用力,揉皱了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