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梨不知道怎么回应,许久没有搭腔,却听到安戎换了一个话题。
  “薄先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话题转得太快,裴梨一怔:“什么?”
  “你跟你舅舅亲吗?”安戎换了一个切入点。
  裴梨听到“舅舅”两个字就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
  亲吗?他妈妈这边的亲人也就这么一个舅舅,血缘上来说肯定是亲的,但真要说亲,他却在薄凛面前连喘气都不敢。
  安戎似乎察觉到他的反应,没等他的回答就问:“你很怕他?”
  “你不、不怕吗?”
  同一个姿势躺累了,安戎换了个姿势,翻身趴在床上,想起之前的两次相遇,摸了摸鼻尖:“有点。”
  “我长这、这么大,就没见,他笑过。小时候,一到寒、寒暑假,我妈就带我去、赫城,知道为、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在舅、舅舅家里,作业写、写的最快了,正、正确率贼、贼高。因为舅、舅舅要检查。”
  “……”
  “别笑。”
  裴梨这么一说,安戎反而笑得更大声了。
  裴梨等他笑完才说:“你是没、见过他几次,不、不了解。我到、到现在看、看到他都腿、腿软。”
  安戎心想那可未必。
  虽然只见过两次,他也明白腿软是什么感觉。
  “你问、问他做什么?”
  “好奇。”
  裴梨没有多想,点了点头:“舅舅他、很神秘,有时候我、我也会好奇。我到现在都,不了解他,是怎样一、一个人。”
  安戎没说话,嘴角的笑容也一点点逐渐消失了。
  牧野也好,薄凛也好,谁都不是容易攻略的对象。哪怕是上辈子备战高考,他都轻轻松松的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压力。
  深深的无力感压在心头,前半夜是裴梨在辗转反侧,后半夜却变成了他。
  次日行程没那么紧张,一直睡到将近中午,吃了顿早午餐,这才继续上山参观。第二天大家兴致明显没有前一天高,匆匆地在几个比较著名的景点游览了一圈,半下午就踏上了归程。
  安戎他们这一组出来的较晚,前面的车已经出发很久了,还剩下一辆车在等待,车上加上他们这组五个人,一共也就十几个人。
  等到最后一组上了车,校方负责人再次清点了人数,确定没有遗漏后最后一辆车才出发。
  回市区走高速,到学校至少要两个小时。
  裴梨上了车就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安戎好笑,轻轻把他的头歪过来,按在自己肩膀上。
  一抬头看到了坐在他左前方的楚昭正睁大眼睛看着他,安戎坦然地和他对视,楚昭看看裴梨,又看看安戎,隐约露出一点恍悟的表情,撇了撇嘴,表情很快变成嫌恶。
  安戎转开眼,看向车窗外。
  山路略显颠簸,车子摇摇晃晃,安戎晚上没睡好,在驶上高速之前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睡得不沉,恍惚中像是被梦魇了似的,很难受,直到一阵巨响伴随着头部和右半边身体尖锐的刺痛传来,在一阵哀嚎声中,安戎皱着眉睁开了眼。
  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和血腥的味道,大巴车车头右侧整个缩了进来,坐在前排的一个学校负责人血肉模糊地被压在怼进来的车头和座椅中间生死未卜。
  安戎瞳孔骤然缩紧,他清醒过来的第一眼就是看向身边的裴梨,直到这时才发现裴梨正捧着他的头红着眼睛叫着他的名字。
  视线在裴梨身上转了一圈,只在他的右脸上看到一处被玻璃碎片擦过的刮伤,安戎松了口气,眉心猛地颤动了几下,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有粘腻的液体正顺着右半边脸往下淌。
  大巴车内外混乱一片,有人在疏导车上伤员,安戎按住惊慌失措的裴梨的手:“先下车。”
  裴梨用袖子胡乱摸了一把眼泪,点点头掺扶起安戎,从已经变形了的车门处下了车,转移到路肩外的空地上。
  一共八辆车连续相撞,天岚的大巴车在第五辆,损伤程度较轻,只是坐在前排的那名负责人恰好在大巴车和前方卡车相撞的位置,当场死亡。大部分学生都坐在车子的左侧,伤势多是碎玻璃造成的不同程度的割伤。
  当时坐在右侧靠窗位置的除了安戎还有苏珑。
  两个人不愧是双胞胎,倒霉也倒霉在一起。安戎额头一个四五厘米长的伤口,右臂伤口模糊,不知道是不是骨折,手完全抬不起来。
  至于苏珑坐在他前排,比他的情况似乎还糟糕一点,此时正一身血无知无觉地躺在牧野怀里。
  安戎看了一眼牧野,发现他脸色惨白,两腮的咬肌绷得很紧,轻轻握着苏珑右手的手指正肉眼可见地颤抖着。
  裴梨撕了一件白T恤给安戎包扎,厚厚缠了好几圈,可血很快就洇湿了布料,急得他声音带着哭腔:“怎么办,血为什么止不住?”
  安戎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他想起来了。
  苏珑和他这具身体都有遗传性的凝血障碍,虽然不算重症,但因为伤口创面太大,血完全止不住。
  而且两人的血型好像还是――
  “救护车来了!”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安戎隐约听到一阵警笛声。他晃了晃头,因为失血过度而有些头晕,他抓着裴梨的胳膊,嘴唇动了动,却突然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裴梨握住了他的手:“别怕,安戎,救护车到了。”
  他红着眼睛,兔子似的,看起来尤其可怜。
  安戎用力眨了眨眼睛,让失焦的眼睛重新聚焦,他点点头,完好的左手握紧了裴梨的手。
  很快地,安戎被抬到担架上,送上了救护车。裴梨也要跟上来,却被医护人员关在了门外。
  昏昏沉沉中,他感觉到自己被从车上抬了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争执,类似于“凝血障碍”、“稀有血型”、“血源告罄”等字眼钻进耳朵,他猛地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站在一旁的楚昭蓦地抬手指向安戎:“他醒了!”
  旁边围着的几个医护人员同时看向他,一身血的牧野也应声转过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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