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老爷子的生日宴在庄园举办,庄园背靠山,幽静又庞大,北家人的性子和北宴洲一样,豪放张扬,有钱有权,气势和场面给得足,摆在这个位置,不论怎么行事,巴结和挑刺的都少不了,不如随心自在,大大方方。
  北家不论军部势力,在主星的商业版图也不容小觑,宴会上热热闹闹,小孩儿玩成一片,出席的西装革履的男士面孔,几乎都是主星数得上号的世家。
  不免有人想到和北家关系密切的岑家,内心叹息遗憾。
  岑家曾是超越北家人人艳羡的存在,但落到岑礼忠和岑望两位醉心战场上的子孙辈手中,生意被岑家旁支搅得七零八落,更不用说现在岑望变成了被岑家抛弃的残废。
  众人登记了贺礼,便由侍者招待,北老爷子接近两百岁,年纪着实不小,喜欢热闹,但有资格当着他的面道贺的人也是极少数。
  不多时,众人便见北家的管家亲自迎来了一人,那人坐在轮椅上,黑色西装加身,肩背宽阔,五官俊美立体,眼眸半垂,禁欲的气质扑面而来,又带着旁若无人的矜傲。
  轮椅丝毫没有减弱男人身上的气质,或是让他显得孱弱,反而将他身上原本压迫力降低了一两分,多了沉静和成熟。
  众人只看一眼,便知道来人的身份,同时也错愕万分......男人实在和他们想象中的差别太大了。
  岑望神色清淡,他坐在轮椅上,那些人的目光对他来说有种俯视的感觉,但冷然的面庞,反而让明里暗里打量的人有被大佬睥睨的窘意。
  对比之下,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的温柔清俊的青年很显眼。
  北宴洲几步来到岑望面前,先是抬眼看了轮椅边的桑安一眼,低下身凑近打趣:“开窍了啊你。”
  岑望不明所以,避讳着人多,北宴洲没再说,直起身带路,领着岑望到北老爷子的休息室。
  进了主厅,桑安识趣地和岑望分开,自己在宴会上看。
  前厅和后面的独栋小楼连着一条小径,两边是花圃,芳香扑鼻。北宴洲领着人和岑望并行。
  炮弹一样的问题朝岑望轰:
  “你喜欢男的?”
  “那小年轻哪找的?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好家伙,你终于开窍了?我真担心你孤独终老没人要。”
  岑望眼神带着几分危险,懒得理他。
  北宴洲眯起眼睛,手搭在岑望肩上拍两下:“我懂,所以怎么认识的?”
  岑望:“男伴,我家的康复医生。”
  北宴洲知道岑望的腿能恢复,但是不可能再上战场,这点岑望没多说,他也没问。没想到一直以来的医生是个温柔俊俏的小青年,“桑家的?样子还不错。”
  北宴洲抓住性别不放:“所以你真喜欢男的?”
  岑望耳边聒噪得不太适应,毕竟清静无生气的日子他过了不知道多久。
  “闭嘴。”岑望烦躁地蹙起眉心,
  末世百年,男男和男女之事岑望见的多,接受良好,但他未曾对任何男女产生欲望过,尤其是在末世人心丑恶放到最大的时刻,没有人能入他的眼,何况还有物种隔离。
  北宴洲嗤笑:“不喜欢你不带管家老头,专门带个打扮漂亮的小年轻?”岑望对那桑家医生没意思,人家可是眼神都黏在他身上。
  岑望烦不胜烦,顾忌场合和原主的关系,轮椅速度加快,甩开北宴洲。
  桑安也有北家的帖子,岑望做完复健,桑安主动提出一起去生日宴,他作为医生还可以应对岑望的突发状况。
  岑望不认为自己的身体会出什么意外,但如今家里有个小崽子需要人照顾,管家要留在家里,单独去找个不认识的不如眼前的桑医生,他便答应下来,本以为男伴比女伴要方便,没想到也有这种误会。
  到了地方,岑望见到了主位上的北老爷子,鬓发双白,精神奕奕。
  北老爷子年纪大,已经放权,正是儿孙绕膝的晚年时光,北家人大多往上场上奔,就北宴洲这个小孙子一门心思在军队,成绩斐然,老爷子自然欢喜。
  老爷子也喜欢岑望,只是如今看过来的眼神除了慈爱,多了怜惜。
  “北爷爷。”岑望的轮椅靠近,将手里的礼物送了出去,是一个手串。原主曾经在虫星砸来一块宝石,质地上乘,里面微量元素丰富,对老人的身体有益,虫星的宝石在人类星球极为稀有,这份礼也不算掉价。
  老爷子笑着接过,不着痕迹地宽慰了岑望几句,就让北宴洲好好招待岑望,放他们年轻人出去玩。
  北宴洲在岑望身边,和他的轮椅保持着同样的步调。
  “军队的事你一点不沾,老岑家产总不能一直让乱七八糟的人给霸占了。”北宴洲提醒道。
  原主的父母早逝,小时候跟着爷爷长大,岑爷爷把守着他的那一份家产,等岑爷爷去世了,连带着他父母应得的那份都被他便宜亲戚强占,原主心大,不在意这些,军功都能养活自己,不想和他们掰扯,以至于那些亲戚占着家产,也没把岑望当回事。
  如今岑望好转,连主动上门看望的都没有,就怕被岑望摊上。
  岑望将原主的便宜亲戚在脑海里过滤一遍,缓缓道:“再说。”
  北宴洲:“就怕你就没钱养活自己了。”这是玩笑话,不论军部给的战损赔偿和各种奖金,作为岑家人,也能躺几辈子。
  但这点和那些岑家人抢走的相比实在九牛一毛。
  北宴洲希望岑望有点目标,他就怕这人闲着久了消沉,消沉久了人没了。
  岑望:“不怕,不让你养。”
  北宴洲:“……哦。”以前没发现这人一本正经回他玩笑话,一般都是懒得搭理他。
  “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你家宝贝考虑啊,养大一只雄狮可比养真儿子费钱。”北宴洲再接再厉。
  岑望轮椅一停,想起管家前段时间给他的光脑传输的小白狮日常花费账单,开销比岑望和管家再加上的老宅的定期打理两倍还要多。
  做丧尸后就没为钱担心过的岑望一时难言。
  不远处的赏花亭传来说话的声音,北宴洲身高腿长,头一偏就看到了几位打扮精致的男男女女,其中就有岑望带来的男伴。
  北宴洲目光在那里停留,意有所指:“以后娶老婆花的钱更多。”
  那边的声音更大了,两人在小路上听得清楚,岑望打算离开,那些人夹枪带棒的难听话提到了他的名字。
  “还巴结那个废元帅啊,大伯都说你多少次了,桑家都要被你连累。”一个白面小男生趾高气昂地说。
  桑安狠狠皱眉,“桑柯,话别说那么难听。”
  “要不要脸啊你,岑望都废了,也就一张脸能看,能让你爽吗?”桑柯旁边一个长得普通的男生开口。
  “人家就喜欢那款,没办法,你们没见星网上还有很多人迷他?”另一人嘲。
  桑安黑着脸,沉沉开口:“在北宅侮辱岑先生,你们胆子真大。”
  有人笑了:“哦,原来借那废物接近北元帅啊。”
  不待桑安反驳,不知谁推了他一把,桑安没防备跌坐在地上。
  轮椅声清晰,北宴洲和岑望来到他们身后。
  听了全程,岑望的轮椅才往那边移动。
  他无意过来处理这种欺凌现场,在末世,弱者连生存的机会都没有,依靠别人往往要付出惨重代价。
  但是桑安是他带来的,还撞在了他眼前。
  北宴洲听见这些人说话难听,本来看戏的心情也收了,一向带笑的脸上泛着冷意,但他没有越过岑望去搞这几个纨绔二代。
  刚成年的嚣张小男生见坏话说到人脸前了,还有北元帅在,害怕地缩头缩脑。
  岑望指了指那个离桑安最近的人:“你过来。”
  北宴洲看过去,这人是顾家的,但无关紧要。
  顾彦猛地抬头,被轮椅上男人眼里的幽深寒意吓得腿软,他看了看袖手旁观的北宴洲,又有了些底气,北元帅不插手,这残废不能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他僵着走到轮椅前,没来得及壮胆问句‘干嘛’,就被一只大手扼住了脖子,手的主人扯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到脸前,问:“我让你爽了吗?”
  声音低沉,轻描淡写,却让听者遍体生寒。
  顾彦憋红了脸,艰难呼吸之间,脸色发紫发青,他挣扎不了,努力眯着眼看进那双沉寂时的眸子,嗓子里挤出声音来,“爽...爽了。”
  岑望把人甩在地上,略有不耐地将手放在轮椅扶手上,做人限制太多,不能随意杀人。
  桑安不知何时站在岑望身后,递上了一只帕子,岑望挡了回去,轮椅离开花亭。
  欺负桑安的那几人都吓傻了,看着地上捂着脖子喘粗气的顾彦,再看北元帅笑着和轮椅上的男人离开,一时间瑟瑟发抖。
  他们庆幸没出手推人,但祸从口出,注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北宴洲没见过岑望的这一面,即使在战场上把虫拆皮碎骨,也没这般让人汗毛直立。
  “对付那群破小子就得简单粗暴,死了也没事。”北宴洲微微蹙了眉,转而又笑得凉薄,在岑望身上打量片刻见他不在意,又摇头笑了笑。
  任谁在死亡一线挣扎过,都不会保持原来的样子,到底境遇造人。
  他余光瞥见了静静跟在他们身后的桑安,又笑了笑。
  真巧,刚好在他们路过的时候被人欺负。
  北宴洲回到主厅被叫走应酬,时间还早,岑望对这种场合不感兴趣,但对那边吧台上的酒水有点兴趣。
  原主滴酒不沾,老宅里干干净净,连以往别人送来的好酒也被岑望随意转手给了北宴洲。因此岑望至今没有想起来这个稍微让他有点兴趣的。
  他没叫侍者,自己移动轮椅到吧台。桑安停在原地,还在为岑望的淡漠和狠厉惊讶,也没想好怎么和岑望开口,解释两句还是感谢他自己出头?
  他好像又估计错误了。
  桑安望着轮椅上仍然高大的男人,这样岑望更让人着迷啊。当他准备再次上前守在岑望身边时,有人捷足先登了。
  岑望目光停留的那瓶酒被另一只手取走,开瓶倒了一杯都递到了他面前。
  有着健康小麦肤色的大眼睛男生爽朗笑着:“岑先生,喝一杯啊?”
  岑望没接,调了轮椅的高度,取了杯子自己倒了一杯。
  能被北家摆在这种场合的酒自然不错,美酒醇香,散发着醉人的味道,又似乎渗了某种清甜的花香,让岑望想起来家里盛放的花朵,顺便想了想走的时候睡的软趴趴的小白狮。
  开朗男生见岑望不理,眼睛弯弯地自我介绍:“我叫苏威,崇拜您很久了。”
  岑望眼皮没抬,酒味清冽,度数却不低。一杯下去,微醺,不至于醉。
  “下次我能去拜访您吗?”苏威大胆直接,圆亮的大眼睛闪着光,看不出恶意,但目的又那么直接。
  岑望不喜欢这种目的直白的目光,他看过去,苏威对上他的眼睛,下意识想要抖腿。不是拽的,是第一次吓得抖腿。
  轮椅男人眼底清明,冷意逼人。只一眼,苏威觉得浑身有种被压迫的窒闷感,明明是个腿残的……
  苏威后退两步,小腿不知道磕着哪里,这次是真疼着就要往岑望身上倒,酒杯里的酒先窜了出去。
  岑望躲得过人和酒,但一道身影先挡过来,拦住了苏威和泼出来的酒。、
  苏威和人撞了一脑门,酒也往自己身上泼了对半,当场就鼻子发酸留鼻血了。他脑袋发懵,没来得及和人道个歉,稀里糊涂被一旁吓得不轻的侍者拉走处理了。
  岑望给替他挡灾的桑医生道谢,耐心等人清理完身上的酒渍。
  来时顺路,说是男伴其实双方都知道只是个形式,回去的时候都有人接,岑望坐着轮椅,自然也不必再去送人,正准备离场,却被曾经跟随原主的重要将领围住了。
  岑望淡然举杯碰了几次,没人敢劝酒,更没人敢闲聊,祝福身体健康的话一句接一句,轮流说完了都纷纷退开,毕竟以前也没人敢在原主面前多说几句话。
  岑望带着不轻不重的酒气回到宅子,喝的酒劲儿这会上来了,身体涌着股热意。
  佣人送上醒酒汤,岑望扫了一眼客厅,问一旁等待的管家:“睡了?”
  老管家知道他问的是那只,沉默片刻开口:“在房间闷着,怎么喊都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