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私有月亮 > 第75章 狼狈
  季声今天只不过是抽时间出去录了个节目,他本来也在留院观察的阶段,此时自然还在他自己的病房里。
  谢知津问了阎迟才知道他的病房号,然后就自己一路扶着墙边栏杆走到了走廊的另一头。
  他与季声在同一个科室,两个病房离得并不远。
  谢知津身上的伤还疼着,这一路走得十分缓慢,慢到他可以十分清楚地回忆起与季声走来的这一路。
  从四年前的那个仲夏夜,到如今的这场纷扬雪。
  从季声懵懂温和的那一句“谢先生”,到他被自己揽在怀里撕心裂肺的那一声“谢知津。”
  谢知津走到最后竟想要扪心自问一句:
  放弃季声,你真的就舍得吗?
  可这个简短的问句还没有被想完全,他就已经抬手敲了敲眼前的病房门。
  是傍晚时分,整条走廊都极为安静,这一声敲门声就显得略有些突兀。
  谢知津等了几秒,并没有听见回声,但他觉得季声一定听见了。
  于是他自作主张地伸手推开了门。
  房间很宽敞,是顾临特意安排的单间。
  带有一丝余韵的夕阳不急不躁地从玻璃窗透进来,替素白的床单添了一抹橘黄色的光晕。
  冷风在窗外呼啸着,卷着云层晃动挪移,连那床单上的光影也微微晃动起来。
  季声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上,背靠着那扇满载余晖的窗户,晃动的光晕就在他的发梢上打出微弱的余韵。
  他没换病号服,但外套已经脱了,此时穿的是一件柔软的高领白色毛衣,下颌线被掩盖在领口之下,并无神采的眼睛呆呆地盯着谢知津走过来的方向,似乎已经这样“看”了很久。
  不知道是不是谢知津的错觉,他竟觉得眼前的季声忽然少了些冷硬,在冬日的夕阳间透出一种慵懒的气质。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还能闻见藏在消毒水气味背后的柑橘味道。
  他就那样看着季声出神,看他的完整,也看他的温柔。
  谢知津虽然没有急着开口说话,但季声显然知道是他。
  从敲门声、脚步声、呼吸声中,从他们不经意流失掉的过往岁月里,他已经可以不用眼睛就能确认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不是谢知津。
  就像他被拷在废弃工厂里即将熬不住的那一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只会是谢知津。
  “汪!”
  一声犬吠募地将他们之间的这种静谧打破,谢知津这才低头,见季多福正十分亲密地围着他的裤腿打转。
  还记得他呢。
  谢知津肋骨疼,不太方便弯腰,便抬起脚尖逗了逗它,依旧没有说话。
  “你什么意思?”是季声先开口的,清润的声音在这样的气氛里显得十分突兀。
  谢知津倒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什么什么意思?”
  季声坐在床沿上,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神情,他没笑,只是冷冷地问:“你让阎迟跟我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谢知津这才想起自己来见季声的目的。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即便知道季声看不见自己,谢知津也不太敢去看他的眼睛,说话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摸了摸鼻梁,“不是你说的吗,等你的手术做完,我就不欠你的了。我也答应过你的,不会再缠着你了。”
  季声就坐在床沿上较劲儿地攥着自己的手指,脸色绝对说不上有多么开怀,他抿着唇僵了半天,才又闷声说:“可我还没有做手术。”
  “嗯?”谢知津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竟还一本正经的回答:“今天是8号,你的手术约的是9号吧?也快了。”
  季声显然不是在说几号做手术的问题,蹙了蹙眉说:“那万一手术失败了呢,万一就是治不好呢,万一我……”
  万一我死在手术台上了呢?
  “瞎说什么呢?”像是猜到季声要说什么,谢知津连忙开口打断了他,“医生都说了,手术不会有什么风险,况且你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一定不会有事。”
  季声不知道怎么就是跟他杠上了,沉默了几秒竟然又说:“万一呢……”
  “没有这个万一。”
  谢知津终于意识到季声其实就是在和自己抬杠,他不知道季声为什么要这么说,但并太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于是微微抬头看向季声,说:“阎迟说你想让我过来,我过来了,该说的也说了。”
  “季声,如你所愿,咱们……好聚好散。”
  自从踏进这间病房,谢知津就始终站在门边的位置,微微一转身就可以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该说的话都说完,他就静静地站在门边等季声开口。
  可季声始终都没有再开口。
  他坐在床沿上,头低着,半张脸都埋到毛衣领子里。
  从谢知津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头微微泛着卷的头发,以及清俊的额角轮廓。
  季声没有说话,甚至没有问问谢知津身上的伤还疼不疼,不久之前那个惊心动魄险些让他们丧命的夜晚,似乎已经被谢知津干脆的诀别冲淡得几不可寻。
  就只是沉默。
  谢知津曾一度觉得自己很懂季声,可这一刻他竟觉得无端茫然,任凭他怎么猜都猜不出季声在想什么。
  是觉得他从此以后终于不会再被自己缠着了?
  还是在想复明以后要去哪座城市生活?
  又或是在心里暗暗叫好,觉得这样收场也算圆满?
  谢知津哑然苦笑,正想要再说几句体面的话,却忽然听见季声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大约是因为病房里太过安静,又或是因为谢知津实在太熟悉季声说这几个字时候的口型,尽管这句话的声音实在太小,谢知津也还是分辨出来了。
  只有三个字,是他自己的名字。
  ――谢知津。
  有那么一个瞬间,谢知津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原来那段漫长的沉默里,季声想的是这三个字。
  是谢知津。
  季声这一句呢喃之后没有听到回音,很快又把头抬起来,茫然地循着门口的方向问了一句:“你还在吗?”
  原来是谢知津太长时间没有出声,以至于季声已经不确定他还在不在房间里了。
  谢知津下意识地就想说“我在”,可他哑着嗓子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再回应。
  我在不在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不是不想让我缠着你吗。
  那双锐利的眉眼垂落下去,嘴角有了些郁郁寡欢的神态。
  除了季多福偶尔发出的哼唧声,病房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门没关,谢知津知道自己该走了,他只需要转过身,轻轻迈出去,就可以彻底结束今天的这场交流。
  甚至可以彻底结束与季声之间的全部纠缠。
  可他就是想要再看一看季声。
  于是他沉默地站在门边,不出声也不说话,不转身也不迈步,活活站出了风烛残年的意味。
  然后他就看到季声摔了一跤。
  季声没听见谢知津的回音,又觉得他不应该就这么走了,所以想要走过去看一看。
  可他有些着急,对病房里的布置又不算熟悉,刚一下床就被床边的一只暖水瓶绊倒了。
  “哗啦”一声,暖水瓶碎了一地,好在暖水瓶里的水已经凉了,并没有烫到季声。
  水流在瓷砖地上蔓延开来,像是下一秒就能结成冰雪。
  谢知津已经出于本能地迈了两步想要去把季声扶起来,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僵在了那里。
  他沉默地看着――
  季声半坐在地上,裤腿和毛衣都被水流洇湿了大半,发丝也垂下来盖住了半只耳朵。他似乎十分苦闷,不自觉地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像是生怕自己这副狼狈样子会被别人看到一样。
  他一手扯着床单想要站起来,还缠着绷带的手腕却使不上力气,挣扎了两下却还是无果。
  谢知津清楚地看到季声的眼圈红了。
  一片狼藉里,他就那样颓然地在地上坐着,衣角和袖口全是滴答的水渍,眼眶红通通的,像一只被欺负惨了的小白兔。
  他想站起来,又怕自己被暖水瓶的碎片扎到,就只能用手指试探性地顺着地面摸索,摸到的却是一摊又一摊冰凉的水渍。
  这大概比他因车祸而失明、比他被拷在废弃工厂里的时候还要狼狈。
  因为他孤零零地坐在地上,却并没有人上前去扶一把。
  这个时候的季声已经十分确定,谢知津是不在病房里的,不然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样无助。
  而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了的谢知津此时已经站在了医院的走廊上,眼前还浮现着季声狼狈地摔在地上那一幕。
  他好像甚至能听到季声在耳边叫自己的名字。
  谢知津惶恐地摇了摇头,知道是自己又开始幻听了。
  他不顾医嘱地从外套里摸了根烟点上,却仍然缓解不了心口处传来的钝痛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寂静多时的医院走廊又传来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值晚班的护士提醒谢知津不要在走廊上抽烟。
  谢知津掐灭了手里剩下的半根烟,然后看着走廊的尽头,再度久久无言。
  他刚才在想,只要季声再喊一遍他的名字,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把季声扶起来。
  可季声为什么不喊呀?
  作者有话要说:
  祝宝贝们新年快乐!
  不用着急,想必大家也看出来了,就是咱们谢少爷在较真儿而已,现在两个人的状态就像是两个幼稚的初中生在吵架,吵上两天就又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