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私有月亮 > 第74章 新闻
  人可以被温柔所折服,但温柔不是软弱,坚定中应有韧性,就像生于荆棘丛中的浪漫玫瑰,本身也长满了锐刺。
  这才是季声。
  他永远会向温柔低头,但永远不会对强权妥协。
  如果说白誉的怨恨让季声愿意割舍过去,那么李明储的报复则让他愿意直面未来。
  对于这次的事情,季声想要亲口播报。
  高学屹在知道前因后果之后少见地爆了句粗口,“妈的,这个李明储,不判他个十年八年的都过不去!”
  刑期或许比这个时间还要长。
  由李明储一手操纵的绑架案很快就闹得沸沸扬扬,以南乔为代表的记者群体紧跟时事,各大媒体将这起刑事案件接连播报。
  #传媒界风云人物李明储被捕入狱#
  #黎江市商界胜手今令人大跌眼镜#
  #绑架案与天之骄子白誉或有牵连#
  一时间闹得整座黎江市都人心惶惶。
  网络舆论压力太大,调查结果很快就有了进展。
  商界的事情暂且不提,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李明储涉毒。
  事情似乎正在朝着更为出人意料的方向发展。
  一周后,季声作为黎江市广播电视台新闻栏目的主持人出镜,亲口报道了这场闹得满城风雨的刑事案件。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今天的新闻,我是主持人,季声。”
  他穿着一套浅蓝色的西装外套,端端正正坐在演播室里,与直播镜头相对而望的,是一双浅色的瞳孔,和瞳孔里清正温和的光晕。
  “近日,黎江市有关白氏集团掌权人李某某涉嫌犯罪一案引发热议。据警方调查,李某某涉嫌指使策划绑架案,意图对黎江市禾信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进行吞并,更有甚者,涉嫌毒品走私案。经公安部门审理,案件情况属实。”
  “在此我们提醒广大市民,世上不存在法外之地,任何侵犯他人生命和财产安全的行为都不能被容忍,在面对邪恶的时候,我们应该坚强拿起手中的法律武器,坚决维护自身权益,敢于向强权势力说‘不’。”
  “人之资性,各有短长。愿我们走在蝇营狗苟的人世间,不会被欲望磨灭本心,哪怕污泥就在脚下,但我们仍然可以抬头仰望月亮,哪怕周围荆棘丛生,但我们仍然可以高举手中的红玫瑰……”
  季声下节目后发了一条微博:将红玫瑰送给我们最爱的人。
  是林春晚替他打的字,发完的时候泪眼汪汪地说:“学长,我觉得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季声不解其意,“我觉得你是孕期太容易多愁善感。”
  林春晚抹了抹眼泪,“虽然我还不知道你哪里不一样了,但就是不一样了。”
  “……”
  季声这天一直在电视台待到新闻播出才离开。
  令人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一定称得上是个出色的主持人。
  凭着多年来积攒下来的人气,凭着绑架案中受害者的身份,凭着那一口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将李明储一手操纵的绑架案推上了白热化的阶段。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不说李明储再无报复的可能,就连白誉想翻身都是天方夜谭。
  新闻一播出,警察局和电视台门口很快就挤满了人,季声最后是从后门抄小路回的医院,刚到医院楼下却又被人群挡住了去路。
  是想要来采访谢知津的记者。
  原本还算游刃有余的季声终于在拥堵不堪的人群面前显出几分束手无策来,最后还是阎迟听见消息,叫了几个保安把那群记者赶走了才算完事。
  “新闻我们都看到了。”阎迟引着季声上电梯,又把磨磨蹭蹭的季多福抱进去,对季声说:“季主播,这次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出面,李明储就算从牢里出来也有可能卷土重来。”
  “现在的舆论闹得这么大,他是彻底没指望了。”
  季声靠在电梯内侧,一手拉着季多福,闻言苦笑了一下:“谢我做什么。”
  还不等阎迟再开口,季声又问:“他怎么样了?”
  自然是在问谢知津。
  几天前,谢知津的生命体征已经得到稳定,便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但仍处于昏迷的状态。
  “他醒了。”阎迟有些迟疑地说。
  季声闻言抬头,眼底的笑意不加遮掩地露出来,“那我去看看他。”
  说话的时候电梯到了五楼,阎迟和季声一起从电梯里出来,却不是往谢知津病房的方向走。
  “怎么了?”季声察觉到不对。
  阎迟应声停下脚步,与季声一同站在住院部的走廊上,叹了口气才说:“可是知津他……不想让你去。”
  ……
  季声愣了一下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他诧异道:“他不想见我?”
  即便是犹豫了又犹豫,阎迟还是极为不忍地“嗯”了一声,将谢知津的话转述给季声听。
  “知津说,既然你说你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是东拼西凑硬生生凑出来的,那不如就到这里吧。快到你手术的时间了,他这个人说话算话,答应过等你做完手术就不再纠缠你了,那就真的……不纠缠了。”
  “季声。”阎迟的眼眶忽然红了,他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角,又模仿者谢知津的语气说:“他祝你以后,平平安安。”
  季声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反应。
  原来这就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吗?
  他不是不记得自己在机场里跟谢知津说过的话,但没有想到谢知津一醒过来就会提这个。
  季声忽然觉得心里忽然空了一角,那个曾经在天台上拉住他的谢知津、在路边替他挡酒瓶的谢知津、抱着一捧硕大的玫瑰花殷切地笑的谢知津,都在一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他眼前只剩下一个将他牢牢抱在怀里,然后又笑着推开的谢知津。
  即便他都没有亲眼看到过。
  人都是这样的,在一种现状中总想着逃离,可真到了那个分割的临界点时,又会觉得万分不适应。
  季声甚至想想要越过阎迟冲到谢知津的病房里问一句,谢知津你――
  谢知津你怎样呢,谢知津你好像什么都没再做错。
  你已经很努力了。
  你已经在用尽全力地弥补了。
  你把一个支离破碎的季声小心翼翼地缝补完整,你把一个早就心灰意冷的季声亲手推到光明坦途上。
  然后你就要放手了。
  季声想起不久之前的那个平安夜,谢知津拉着他漫步在波士顿的街头,纷纷扬扬的雪花淋白了头发,而他们也坦然地在纽布瑞大街上走出了天荒地老的架势。
  才几天呢,就已经是再也不敢回想的往事了。
  谢知津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放了季声,不再纠缠。
  季声在一瞬间想了很多事情,可最终也只是站在走廊上茫然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扯了扯僵硬的唇角,淡笑着对阎迟说:“我想听他自己跟我说。”
  不等阎迟答应,季声拉着季多福转身,缓慢地往自己的病房去了。
  走廊上没什么人,安静的空气里只剩下季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阎迟长久地凝视着季声的背影,眼前似乎还残存着季声那最后一抹笑。
  阎迟见过他太多太多的笑,淡然的、不甘的,甚至是羞赧的。
  但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季声,似乎语气里含着不易察觉的苦涩,明明并不情愿,却还是极为和缓地抿唇笑着。
  想必谢知津也是没有见过的。
  就连阎迟都明白,在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季声与谢知津之间的感情已经不能够再用简简单单的“爱”或者“恨”来涵盖了。
  他们争锋不让过、分外眼红过、互相救赎过、分崩离析过,竟然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知津呐,阎迟望着医院走廊的天花板叹了口气,你们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阎迟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回病房,一进门正撞见谢知津正坐在床边吃药。
  他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宽松的领口露出层层纱布,一张脸上全然没有什么血色,平日里总是精心打理的头发也垂落在额前,只剩下那双冷峻的眉眼透着几分活气。
  饶是如此,也已经与从前盛气凌人的样子大相径庭。
  “听见了?”阎迟看他脸色不太好,于是皱着眉问。
  谢知津抬手将一小捧药片就水吞服,仰头咽下以后才“嗯”了一声。
  他现在需要吃很多药,除了消炎药止疼药,还有抗抑郁的药。
  他的病又有复发的趋势。
  阎迟却不见心疼,只是闷闷不乐地替谢知津又倒了杯水,说:“你满意了?”
  谢知津会想起自己刚才站在病房门口看到的那一幕,神情也略显郁闷,只是再开口的时候还是“嗯”了一声。
  让阎迟去找季声说那些话,并不是他临时起意,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结果。
  他在那所废弃工厂里被人往死里打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要是他就那样死了,他只希望季声不要被牵连;要是他还能活下去,那他和季声也就到这里了。
  还能再进一步吗?
  一种无力感蔓延到四肢百骸,谢知津竟然感到了一种史无前例的疲惫。
  他后来就想明白了,像季声那样的人,注定是要当一轮夜空里高高悬挂着的月亮,他不能把月亮永远绑在自己身边。
  这次的事情让他彻底明白――他护不住季声。
  谢知津不想让季声因为自己救了他而心生歉意,更不想让季声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
  就算到了现在,他仍然没忘了自己的少爷脾气,也仍然喜欢那个不卑不亢的季声。
  但谢知津并没有意识到,那个很久很久之前触不可及的属于季声的世界,其实他已经走进去了。
  且难以再割舍。
  病房里很安静,只剩下阎迟还在喋喋不休的声音:“你真的就……不再与他告个别?季主播那个脾气你可是清楚的,搞不好他又要想不开自己钻牛角尖。”
  谢知津捧着杯子苦笑,“他怎么会想不开,这都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离开我,我就和他说再见。
  他想要走,我就祝他好。
  “知津,季主播想要什么我不清楚,但这一定不是你想要的。”阎迟却摇了摇头,“你也听见了,季主播想听你自己去跟他说,你有话自己去啊,我可不会再帮你传第二遍了。”
  谢知津竟破天荒地被阎迟说沉默了。
  他一时间也没想明白,季声怎么就犹豫了呢,他不是应该听见这些话就欢天喜地地说好吗?
  他怎么就……
  谢知津想了想,还是从衣架上取了件外套,动作小心地披在身上,起身道:“好,那我自己去和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人之资性,各有短长。”出自袁枚《子不语》,特此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