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智凡人仍旧盯着自己紧握着提灯的手不敢说话,仿佛是在等待判决的囚徒,燧石在之前安抚过他之后,此刻已经挪到了转轮身边,在他耳畔小声的讲解前因后果,弧月与昕旦都退到了已经在发呆的光阴铸炉的身边,远离了核心位置,她们知道这件事不是她们能够发言的,而骄阳与逆孵之卵相视无言的互相点了点头,算是交谈出了结果。
  “我自然相信你说的话,也能够理解你的处境,而且你的梦境恐怕也需要深挖才行。”骄阳走到了不智凡人面前,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不智凡人听了眼前一亮,在他看来骄阳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可骄阳随后摇头,“但是你的处理方法也实在不太明智,虽然我也能体会你不被认可的心情,可你本应该去求助其他司辰,逆孵之卵不愿意态,你以后可以告诉我。”
  “很抱歉,骄阳大人,在下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不智凡人握着提灯的手紧了紧,虽然他说着这样的话,但实际上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承受那些,比如剥夺恩宠,禁入漫宿之类的流放吗?骄阳看出了他的紧张,燧石自然也能体会到,她静静的注视着骄阳,使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带着热力的视线的含义,若是骄阳真的做出了什么从重处罚,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燧石也未免有些太溺爱这孩子了,骄阳心想,但急于处理掉那个虚界之物的他并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太多时间,也就遂了她的心意,说道,“罢了,你的自我辩护我接受了,只不过你知道的,漫宿有那么些人,他们从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事,非要眼见为实方可。”骄阳说着这话扫了一眼光阴铸炉,使她一脸莫名其妙,“所以,若要服众,你恐怕需要担保。”
  “担保?如何担保?”不智凡人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规矩,但他也明白这大约是骄阳递给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问道。骄阳也耐心的解释道,“便是需要有个人,替你担保你,还有你的那些称呼你为父亲的孩子们,确实安分守己,没有犯下什么无以弥补的罪行却被你所包庇,否则的话,要么到时候此人亲手来处决你们,要么就要他来替你们承担了。”
  “逆孵之卵大人,您一向是看着那些孩子长大的,应当知道他们都只是无法在阳光下生存的可怜人,您向来最仁慈,能否?”不智凡人闻言觉得想要说服此前不知此事的人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词并不容易,可若是与自己一同见证着他们成长,甚至在自己外出时将他们庇护在阴影之下,比自己注视他们更久的逆孵之卵,想必非常了解他们的品行,便开始恳求于他。
  逆孵之卵听到不智凡人的恳求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最终将矛头指向了骄阳,“骄阳,对几个小孩子用到这种级别的担保,过分了吧?”不智凡人不知道,他可知道一般只有罪大恶极,或是被判断有着极大犯罪可能,甚至被认为犯罪是他们的天性的人物,才会用到这样到时候需要格杀勿论的担保,往常来说,基本上只有与虚界相关或是身为天孽者才有资格。
  “逆孵之卵,你也别怪我太过小心,你也听他说了,那些孩子大多是父母双方属于不同种族的混血,有些甚至是本无形体理论上不该能够出生的存在。”甚至有些早就该被父母所吞噬了的却存活至今,某些程度上,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不确定与不合理,不智凡人想来心里也是清楚的很,否则也不会借着逆孵之卵的阴影来庇护这些带着原罪的孩子。
  “哦,骄阳,你有些危言耸听了。”逆孵之卵叹了口气,语气却没有方才那么坚定了,“无论如何,他们都只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寻常的生物,也就那么几年的寿命,我们不过是为他们找个能够允许他们生存的地方让他们能够躲在黑暗中寿终正寝罢了。”甚至不智凡人与逆孵之卵都没有告知他们自己的特殊性,他们又有什么能力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呢?
  见逆孵之卵一副自己小题大做的模样,骄阳不信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不过想要蒙混过关罢了,干脆当着大家的面挑明了,“我就直说了吧,不智凡人你可能不知道那些孩子为何只能离群索居的生存,因为他们并不属于父亲的种族,也不属于母亲的,并且他们俩对立的血脉在他们的体内互相撕扯,否则他们应当只是有着些不属于本族特征的普通人。”
  “但现在的情况,属于他们父母双方的特征都是如此明显,可那些特征本不能存在与同一个生物之上,如同你不能将对立之物装在一个容器之中。”骄阳的解释让不智凡人目瞪口呆,他确实从未想过这些,身为寻常人类的他,也确实从未体会过那些被骄阳称为撕裂般的痛苦的感受,只是小声反驳道,“可这并不是他们的错,为何要使他们被如此对待?”
  “是,那不是那个容器的错,也不是那对立之物的错,甚至将对立之物投入同一个容器中的人也未必有罪,但遗憾的是,那个容器即使不就此被撕裂,也会伤痕累累无法修补。”骄阳盯着不智凡人,虽然他只是一个寻常的人类,受了司辰的恩宠才走到这一步,但自己可是一向欣赏他的才能,希望他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若是在人身上,你知道会怎么样。”
  “容器自然无法自救,但你若是想要使它存续,你会怎么做呢?”骄阳继续追问,不智凡人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加固容器,或者,加入更多的其中一种来打破这种对立的平衡。”骄阳颔首认可了他的判断,“那么,你应该知道在加固容器何其困难且无法一劳永逸烦情况下,人们会倾向于用什么样的方式来缓解痛苦了,这是本能,你无法否认这一点。”
  “抱歉,骄阳大人,我真的十分抱歉,我不知道。”不智凡人被骄阳说服了,他现在也站在了这些孩子确实需要特殊看管的立场上,骄阳满意的点头,转向了闭目摇头的逆孵之卵,语带讽刺道,“逆孵之卵,你既然觉得他们没有什么危害性,那便由你来做这个担保如何?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根本怪不到你头上,何乐而不为?”
  很显然,做这样的事不是逆孵之卵的风格,他直接闭目养神并不搭话,看上去是想要将假寐进行到底了,不智凡人心里着急,又望向了昕旦与弧月。昕旦疑虑未除,自然直接无视了他,弧月也装作事不关己似的避开了他的视线,光阴铸炉的性格他知道,是绝对不会愿意的,最终,他仍旧只能期期艾艾的看向了燧石,却被转轮挡住了视线。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你识相的话最好不要说出来。”转轮怒视着不智凡人,确实是让他或是因为羞愧或是因为恐惧而止住话头,收回了视线,燧石却无奈的推开了转轮,在他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下走到了不智凡人身边,如同许久之前那样抬手摸上了他如今因为没有戴着面纱而暴露在外的双眼,像是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不智凡人避开了燧石的手望着她,但燧石此时却望着骄阳,有些轻描淡写的说,“我为我的弟子作担保,他所看到的便是我所看到的,他所诉说的便是我所相信的。”不智凡人眼中闪过感动,但随后便是满满的担忧和一些别的什么复杂的情绪,连燧石转而注视他都被回避了视线,骄阳尚未开口使她确认,逆孵之卵倒是先着急起来,连自己在假寐都忘了。
  “燧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逆孵之卵的语气中并无责怪与难以置信,反而仅仅像是一种确认,燧石自然是不会反悔,甚至还反唇相讥,“逆孵之卵你平日里不是一直看着他们,怎么这时候倒是听了骄阳的话?”说着又慈爱的望着不智凡人,“我的弟子是个新手学徒,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样的潜力,难道你也看不出来?他不是正在做着加固容器的事吗?”
  “你们可以权当我不是在担保那些孩子们的无辜,只是在担保我弟子的手艺,我相信他在无人刻意使坏的情况下,定能保此事无虞。”燧石说着拍了拍不智凡人的肩膀,仿佛是在让他一定要好好干,不要丢了自己的脸,不智凡人自然是兴奋的点头,逆孵之卵也不好多说,只跟着他一起点头道,“那便愿你之后不会后悔。”随后便继续闭上了眼。
  既然有人愿意接下,骄阳自然也没有二话,与燧石确认了这项担保,但燧石到最后一步却握住了他编制辉光的手,语带威胁道,“我固然担保我弟子的手艺,可骄阳你也听到我说的了,希望你也能用你那注视着一切阳光所及之处的眼睛好好帮我看看,要是有什么人要找我弟子的麻烦,休怪我不客气。”等骄阳皱眉颔首以示认可,她才满意的留下了自己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