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又盯着看了一会儿,虽然仍旧蒙着薄薄的雾气,但视野范围随着双角斧被暴露的更多而变得更光,这让蛇的女儿不由得担心的望了双角斧一眼,只见她目前只是寻常介壳种少女的模样,露出了半张湿漉漉但美丽的脸,紧闭的双目有时轻轻颤动,但很快就被拉摩克准备的安眠香料安抚下来,触角被粘滑的液体紧紧地贴在额发上,仿佛只是刘海的一部分。
  若是寻常破茧而出,她想必会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吧,蛇的女儿有些惋惜的想,虽然目前看上去无甚异常,但早产儿总不会如瓜熟蒂落的那般健康的,到时候恐怕得是自己见了不要吓到才好。蛇的女儿摇了摇头,再看向那团迷雾时,锤炼场众人翘首以盼的骄阳终于姗姗来迟,还没来得及询问什么便抓住了昕旦的手,不那么温柔的使她站起,上下打量起来。
  全场静默,每个人都紧张的等待着骄阳的判断,就连刚刚还一脸不服气的昕旦在骄阳面前也是站得笔直仿佛任人打量的模特,脸上更是除了敬畏之外不敢再有其他。最终,骄阳脸上再次挂上了平日里的微笑,使得整个锤炼场都明亮了几分,众人见状便知道事态尚且在控制之中,也都放心下来,甚至弧月还笑着对昕旦道喜,可惜没有得到回应,只能尴尬的沉默。
  “还好发现的及时,没什么大碍。”骄阳对着昕旦点了点头,随即又严肃起来,话锋一转,“但到底还是被它感染了不少,我必须暂停你的职务,这段时间你就待在我那里,直到辉光毁灭了那些种子再做打算。”说着骄阳又环视了众人一周,尤其在光阴铸炉身上停留了双倍的时间,点头道,“还好大家都没有与她接触太多,在辉光附近待一段时间便无事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骄阳转向了逆孵之卵,吩咐道,“逆孵之卵你住的离辉光最近,这段时间大家可要麻烦你照顾了。”逆孵之卵向来不擅长推辞,何况是这等大事,郑重其事的颔首,但仍旧如同往常一样微笑道,“我平日里都觉得住处太过空旷,留了许多房间,邀请了谁都不愿意来,此次倒是遂了我的心愿,能够让我热闹上几日了。”
  众所周知逆孵之卵近年来正在结茧,向来只图个清静,连出来走动都减少了许多,即使是在漫宿都几乎遇不到他,听他这么说都知道他是在避免尴尬,心下感激之余无人想要戳穿他,只有光阴铸炉挠了挠头,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被骄阳拉住了手,虽然不明所以,但她仍旧听话的止住了话头,只是说了句,“多谢。”便保持了沉默。
  骄阳见光阴铸炉道谢,升起了几丝不悦,心想你为何要谢他,你还真的要住到他那里去不成?在他看来,光阴铸炉自然是要与自己一起住的,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众人皆未散去,自然都是为了那件更重要的事,为了避免污染更大的空间,骄阳此番也不拘泥于审判庭的位置,在锤炼场便开始了问询,“事关虚界,昕旦你可要好好回忆,不要漏了细节。”
  “无需回忆。”昕旦垂眸道,自己如今可是只要闭上眼睛就仿佛又回到了被那些菌丝纠缠的时候,而且作为猎人的素养让她遇见不知底细的东西时,都会提前将那部分记忆储存起来,即使真的对方太过强大,自己遭遇了不测,骄阳也能够从自己的残余中读到自己临终前的经历,因此现在她直接将那团已经被菌丝感染了一半的记忆取了出来。
  骄阳面色凝重,点了点头,“你就小心的拿着放给大家看看吧,以后也要小心收好,未来这东西是绝对不能留的。”昕旦知道这会使自己失去这段记忆,但考虑到此事了结之后,骄阳多半会进行一次大扫除,到时候除了那几位司辰,所有人都不会记得关于虚界的事,因此也没什么好舍不得的,示意大家稍微退后些便将自己所见原原本本投到众人眼中。
  可惜的是,虽然迷雾逐渐稀薄,如今已经只如同隔着一层水膜或是一件面纱,但昕旦的投影仍旧无法越过它传到渡鸦与蛇的女儿手中,只能看到在场众人的脸色全都愈发难看。这使得渡鸦好奇的抓耳挠腮,想要通过注视看的更清楚,却被蛇的女儿制止了,“你没听到那是关于虚界的事吗?若是记忆被污染了可怎么办?还是日后再去找人打听为好。”
  “也罢。”渡鸦看了蛇的女儿一眼,毕竟她才是这方面的行家,自己还是从善如流较好。此时那段记忆已经以快放了数倍的速度使众人都看清了,昕旦便小心翼翼的收起了它,指着已经脸色发白,目瞪口呆的不智凡人道,“阁下还有什么话说吗?”这下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昕旦的手指聚集到了不智凡人身上,只有逆孵之卵闭起了双目仿佛在假寐。
  “我不知道这个来自虚界的生物为何要说我是他的父亲,但我承认他确实对我的事情了解的太多到让我感到异常了。”不智凡人此时倒是冷静了下来,一五一十道,“若是你们想要知道存不存在呼唤我为父亲的人,我承认确实存在,但我的记忆很好,里面从来没有一个来自虚界的孩子。”由于不智凡人从来都不是会说谎的人,此话一出众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既然你承认他所描述的确实是你,那他想必是通过了什么渠道了解到了此事,这实在是一个隐患,我们必须得搞明白才行。”骄阳抬手使众人保持安静,起身走到不智凡人面前注视着他,见他没有回避自己视线的意思,继续问道,“看上去你愿意合作,那么能不能和我们讲讲那艘船与那些称呼你为父亲的孩子们的事?我相信那不是空穴来风。”
  这回不智凡人避开了骄阳的注视,望着自己手中的提灯看了许久,看了看弧月,见她回避着自己的视线仿佛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又求助了望向了燧石,见她仍旧如同往常那样温柔,毫无芥蒂的模样,见不智凡人犹豫,温和的按住了他握着提灯的手拍了拍,以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按自己心中所想去做便好,你知道我总是站在你一边的。”
  不智凡人感激的望了燧石一眼,这小动作自然瞒不过站在燧石身边的转轮,他“哼”了一声没有多说,逆孵之卵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睁开了眼,但很快便露出了放心的神情继续事不关己不开口的样子。不智凡人再次对上了骄阳的视线,像是要证明自己所言的真实性一般,“我想要说的故事可能会有些长,因为我一向不太擅长整理,希望大家给我些耐心。”
  不智凡人即使是这句话都是十足的实话,不知此事的蛇的女儿还好,一面听一面琢磨着倒也不觉得无聊,早就知道底细的渡鸦却是快要睡着了,百无聊赖的转头看向了仪式的中心,随后便一下子精神起来,睡意全无,只因他终于看到了代价,双角斧光洁的手臂已经露出了一条,但很可惜不是握着钥匙的那把,拉摩克与众人商议了一阵点点头,又加大了力度。
  渡鸦转头看时,一些本不该此时便被暴露的部分已经被无情的剥开,那些部分已经不再如期初看到的那样鲜亮明丽,即使生着鳞片粘着鳞粉也依旧迷人,至少她另半张脸上遍布皱纹,如同新生儿又如同老妪,只是依稀可见的剩余身躯也是枯瘦的样子,此前无法得见的翅膀也得以窥见一二,果真是卷曲蜷缩的样子,这样的翅膀太过虚弱,显然是无法飞翔的。
  但愿她以后能够好起来吧,否则这就太过可惜了,渡鸦又盯着双角斧仅有一半的娇美容颜看了一会儿,他依稀记得些关于未来的事,双角斧是以老妪的形象而闻名,想必此次的伤痕始终无法愈合。渡鸦不忍再继续看她,恰好不智凡人东拉西扯的终于讲明白了事情,也就重新将视线回到了锤炼场,不智凡人自知理亏,说完便低头不再看骄阳了。
  光阴铸炉似乎觉得此事离奇,盯着不智凡人看了一会儿,看了看骄阳,见他也不看不智凡人而是低头沉思,又看了看燧石,见她同样没有十分在意的样子,只是温柔和善的微笑着望向不智凡人,似乎在看着一个说了异想天开话的孩子,想来她与自己看法一致,光阴铸炉满意的收回了视线,望向骄阳等待着他的判断。
  骄阳仍旧沉默无言,甚至与彻底清醒过来若有所思的逆孵之卵对上了视线,在静默中以眼神交流着什么,时不时又剜了一眼弧月,使她只得假装在与似乎愣住了不知道作何反应的昕旦聊天。状况之外的转轮扫了一眼不智凡人,心想算你小子聪明,知道那家伙还提到了燧石与逆孵之卵,若是矢口否认事情反而闹得更大,还是说了实话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