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明日无暇 > 南方(二十七)出发
  刘打开一款主打多人对战的射击游戏,摩拳擦掌后哈著水汽,誓要在登船前好好与博萨的菜鸟玩家一竞高低。
  
  他刚开启一局,还没来得及走出出生点,便在“游戏结束”的提示文中气急败坏地点开投诉栏,选中对面那个开局就用**杀光他们这方人马的混蛋连发了三封举报信。
  
  等冷静下来,他再不想被联机游戏败坏心情,便进入视频网站观看狄洲的纪录片,重温登陆那片冰原的注意事项——
  
  狄洲的土地终年被冰雪覆盖,平均气温低达零下三十度。靠近内陆的高原山脉更是寒冷难耐,气温时常低至零下六十度左右。要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中进行科考活动,最重要的就是做好保暖措施。
  
  他自然明白保暖的重要性。
  
  往年在林海,冬天的气温方至零下,他这种大老爷们就冷得要二十四小时吹空调还不愿意出被窝了,更何况此行要去的是比冰箱更冷酷的狄洲冰原。他已经采购到好几套经过权威机构认证的防寒服与雪地靴,连登山杖和破冰锤也没有落下,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光做足装备的功课还不够,登船前的三道规定更是务必牢记:
  
  一是出行必备氧气罐,不得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涉足内陆高原或山脉;二是不得随意离开驻扎城镇或科考基地,若要外出活动,必须保证跟随五人以上的团队,且随身配备对讲机与卫星电话。一旦团队中有人失去联络,同行者必须立即向所属地管理部门求助,否则便要承担严重的法律后果;三是若无科考队指引或当局审批,严禁与原住民发生肢体接触,任何关乎原住民的摄影与问话记录,都必须在专业科考队的陪同下进行。
  
  哪怕已经看了好几遍纪录片,刘还是给影像的怪物吓得瑟缩寒毛。要他说,单是隔着屏幕就如此骇人,真要到了狄洲,在半夜三更去野外散步,想和人打招呼却见到这种类人的玩意,不得跟见了鬼一样拔腿就溜?
  
  没错,狄洲的原住民是一种比兽族更古怪的类人生物。他们大体趋于人形,如人类般靠着双足直立行走,同样有胳膊有嘴有眼睛。
  
  但他们没有常规意义上的皮肤,而且生著六边形的鳞片,在苍茫的雪地还能散发如同乌鸦羽毛般的油光;他们亦缺少耳朵与鼻孔,不知是凭借什器官来呼吸。配上那漆黑的眼睛,乍看之下,就像切碎的肥皂球生出了人的眼睛和嘴巴,越看越毛骨悚然;最令人吃惊的,便是他们屁股后面还生著一条尾巴。这条尾巴比他们的躯体还长,末端部位的鳞片能张开许多小孔,继而从小孔生出密密麻麻的尖刺,甩成一柄夺命流星锤,好不骇人。
  
  如果说这些东西是天与星演化出的生命,恐怕连拿嘴舔鼻涕的小学生都不会信。在纪录片,科考队借用第二帝国统治者奇罗卡姆发明的名词,将狄洲的原住民称为异种。还有科考队员掏出教典与历史资料,力图证明他们是教典所记载的自星空降临的恶魔,引得同伴们啼笑皆非。
  
  不知为何,刘看着科考队员们捧腹大笑的姿态,总能捕捉到少许微妙的违和感。
  
  要让他形容,科考队员们的神情,与他给舅姥爷出殡的时候有些类似。那会儿他还在读小学,因为图个新奇,才跟堂妹到乡替舅姥爷守灵。出殡前,每人都要捏几粒稻谷或水果糖,朝棺材的老人撒上一把再捡回两三枚保留,说是能招来老人的在天之灵,保佑阖家平安。
  
  扔稻谷的时候,他往棺材多看了几眼,只见舅姥爷的脸是灰白的,眼睛是紧闭的,胸膛的起伏是看不见的。就那一眨眼,他发现棺材的人好似盯着他看,就隔着那双没了血色的眼皮盯着他又不说话,叫他膝盖直哆嗦,寸步难移。
  
  可一想到堂妹在身旁,刘自觉绝不能给她看了笑话,才硬撑著拾回一粒稻谷,背着手走出了灵堂。等他调整好心态看回身后的堂妹,才见这家伙吓得面色惨白,牙关还在打颤呢。
  
  对,正是如此——科考队员们的脸色,跟他强撑著胆儿取笑堂妹的表情大同小异。
  
  说白了,就是见着死人后明明怂得腿软,还要壮著胆凑过去瞧个仔细的丑样。
  
  纪录片播放完毕,登船的时间也即将到来。趁着停留在大地的最后一段时间,刘刷起了各国媒体近来发布的新闻,以免乘船后与时代脱节。
  
  海面与冰原可没有网络信号覆盖,他只能靠单机游戏硬熬过去了。
  
  最近较为轰动的新闻,多是出自西海的商洲邦联。邦联的总统宣布对戎洲开放免税优待,以增长两国的贸易便利,向世界宣表他们之间的赤诚合作之心;而戎洲的兽族酋长则是鼓励国民开采矿石,从而换取商人们手的货物,开拓更美好的生活。
  
  评论区,有很多格威兰人挖苦兽族是被邦联用一根胡萝卜钓著走的蠢驴。不少人都发送了同一条链接,链接指向一篇调查报告。这篇报告指出了戎洲各地触目惊心的现状——
  
  拿酒精来举例,在戎洲,酒精饮料已经彻底取代了饮用水的位置。从幼童到老人,无不是购买邦联倾销的廉价酒水以解渴,家家户户都见不到烧水的器具。虽然兽族原本就保持着原始的生活,但连洗衣烹饪都用酒水而非纯净水,也未免太耸人听闻了。
  
  格威兰网民指责邦联毁灭了兽族的社会发展与生态环境,邦联网民声称他们只是提供性价比最高的商品——当酒精的价格低过纯净水时,哪个兽族不愿意泡在酒精呢?
  
  刘看不懂这些鬼佬的商业谋划,转而查看共治区的时事新闻。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他的心立马提到嗓子眼儿上。
  
  据瑟兰的新闻社报导,就在前两天,一群自称**战士的武装分子在珀伽发动了袭击。他们攻击了格威兰人的驻军,造成多达数十人的伤亡后迅速撤退,逃入废弃的矿山,不见了踪迹。对此,格威兰的军事顾问先是发表讲话安抚民众情绪,继而调动两千人的部队追踪叛军。他以王庭与帝皇的名义起誓,定要在一个月内把这些破坏和平的邪恶势力扼杀在矿山。
  
  但议论此事的网民都在变着法的挖苦格威兰军队——丧失执行力的废物大头兵除了欺负当地居民外,还能有几分本事?共治区的叛乱分子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驻军们早就经不住他们的骚扰,请示委员会成立了特别行动队以平息事端。
  
  过去,这些特别行动队打得叛乱分子抬不起头来。今年,他们不知是出了哪些意外,迟迟没有行动的迹象。
  
  如果他们真是和网民们传闻的那样,被军事委员会调回本土驻防,那共治区就有好戏看了——
  
  一时半会儿,格威兰人上哪去训练新的作战精英呢?
  
  据传,气急败坏的驻军以某些乡镇的居民涉嫌包庇叛军为由,表面上展开了大规模的抓捕行动,暗地却给无辜的居民扣上叛军间谍的帽子,靠污蔑与拷打强行定罪。网民说爆料这则消息的随军记者是出于迈不过去的良心才选择将之曝光,已经被驻军遣送回国。经此一事,驻军的风评可谓是跌破谷底直达地心。他们不仅引得全大地冷嘲热讽,还被踪迹难觅的叛军屡屡扰袭,不得安生。
  
  看中洲人的战意如此高昂,刘不由担忧起堂妹的人身安全,就试着发起通讯问问她近况如何,却只听到三两句没心没肺的冷嘲热讽,便没好气地结束通讯。
  
  他听着广播的提醒,登上那艘停泊在港口的轮船,正朝天一叹忧心,却被海鸥的鸟粪啪脏了肩膀。虽说出行淋鸟粪、诸事必不顺,但他并不是个迷信的人——
  
  何况上了船,想去退票也来不及了。他还不如找到自己的房间洗洗外套,免得进入狄洲后无法风干衣服。
  
  轮船上寒风刺骨,共治区烈阳胜火。李依依杵在一堆战友之中,抢先拿小瓷缸搂过一扎啤酒,灌得是不亦乐乎。打出几个酒嗝后,她把喻文仓揽了过来,醉醺醺地笑话自己堂哥是个地理白痴——连南北共治区都分不清,进了极地不是自寻死路?
  
  文仓真的很想告诉她圣城已经算是位于北共治区之内,遑论他们所驻扎的比圣城更偏北的小镇。可眼瞧着李姐跟战友们乱吹牛皮,他再三斟酌,还是抽搭著嘴皮子以保沉默,生怕扫了大伙的兴致,惹得教官发脾气,回去后就延长他们越野跑的时间以示惩戒。
  
  念及此处,他的视线立时瞥向了教官。这些天的观察帮他明白,出身林海的木灵教官就算脾性和善,可要是他们故意刁难,人家还是乐得即兴发挥,给他们塞几双小鞋穿。
  
  这位教官只管自己叫阿尔,具体的姓氏则不好透露。身为木灵,阿尔从外貌上就有天然的优势——不管怎看,都比境内营地的大老粗教官们讨人喜欢。何况他待人实诚,从不定折腾新病蛋子的奇葩规矩,还自掏腰包请这堆小屁孩到圣城的酒馆买酒吃肉,俨然有长辈招待晚辈的气派。
  
  文仓不敢打听他的年龄,倒是李依依有种摊牌,借着酒劲死死皮赖脸,愣是问出阿尔生在哪年哪月。大家一算这岁数,只觉教官比自个儿曾曾祖父年纪都大,玩笑的心思便缩了不少,敬畏的态度更添了许多。
  
  阿尔还是体谅梁人青年的难处,也不为难他们,只招手叫老板的儿子过来添菜,替年轻人加一只滋补的烤全羊。
  
  老板的儿子约摸十六七岁,服务态度好得不行,听完便笑嘻嘻地跑腿去了。上菜时,文仓还从他嘴听出一口流利的朝晟话,不由啧啧称奇。他也不藏拙,直言是阿尔常带人来照顾店的生意,几代人熬下来,再难学的语言也得吹得朗朗上口不是?
  
  这一说,李依依也起了兴趣。她又凑到文仓旁边,催著老板儿子唠唠教官的糗事。可人家哪会上当,三言两语便把话题扯回自家跟木灵的情谊上。他说,自第二帝国覆灭、铁拳军团驻扎圣城后,阿尔就是他们店的熟客了。那时候,他们家还是酒水专营店,不卖烧烤牛羊。但对门的烧烤店老板在避难时躲进他们家,等风头过去了,干脆与他的祖先合营,才开起了这家专供朝晟贵客消费的餐馆。
  
  至于那位先辈避的是什难,老板儿子只有打着马虎眼,端起空空如也的餐盘撒开蹄子就躲。
  
  对此,李依依唯有再灌一口酒,翻着白眼鄙视人家:“真是,有啥忌讳的,直说嘛…”
  
  阿尔眯起眼睛敲著酒杯,发出了随意又不失严肃的警告:“嗯,李同学,本地人有自己的难处,莫打听。记住了?”
  
  “同学…同学…嘿嘿,咋的个,还充起教书匠啦?来,让咱看看老爷爷的身子骨是不是跟村的妹妹一样软啊——”
  
  李依依正伸出贼手压着阿尔的胸膛,便被阿尔用一个脑瓜崩弹得两耳嗡嗡,哭嚷着缩回头认罚。阿尔弹弹发痛的指节,没好气地训诫她下不为例,继而为服务员让出位置,方便人把全羊端上桌分割。
  
  羊肉的滋味,李依依是记不太清了。她只清楚第二天清早从卧室醒来时,自己的脑瓜还隐隐作痛。不过对她而言,印象更深刻的还要属教官那柔软又有弹性的胸肌,手感可比她自个儿的脂肪还好,摸了只挨一脑崩,简直是特赚狠赚。
  
  酒醒了就该滚去操场训练。等她厚著脸赶去报到,却见阿尔正在教大伙如何使一门新式的武器,便立马应承罚跑二十圈的要求,脸不红心不跳地跑完步回来进修了。
  
  这款新颖的装备形似铁饼,名为爆裂飞盘,抛出后会极速旋转,首次落在地上会自动弹起一定高度,二次落地才会爆炸。借助高速旋转与一次弹跳,飞盘的投掷距离远超手榴弹,且装药量胜过单兵榴弹发射器,威力感天动地。
  
  这不,刚巧轮到喻文仓练手,李依依是兴致勃勃地从旁观望。只见那飞盘旋向标靶,炸得硝烟四起,连水泥路障都给掀翻了两周。她直呼刺激,是自告奋勇想要一试身手,却被教官斥着去扔塑料飞盘练手,跟条狗似的跑来跑去,累得扑哧,算是排空了昨晚干下肚的酒精。
  
  熬到中午,她可算捡起属于自己的飞盘,在教官的指引中把飞盘向标靶抛掷而去。一声爆响激荡靶场,清空了整日的乏累,叫她先后举起文仓和教官,发了疯般欢呼雀跃。
  
  挣脱了她的怀抱后,阿尔阴著脸侧过身,表示这多年来从没见过她这疯疯癫癫的女孩子,简直是有失体统。文仓却帮她打起圆场,说她平日就是这样闹腾,估计是在老家学坏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罢。
  
  阿尔拿起一瓶运动饮料,检查过瓶盖后恼火地叉起腰,没好气地训斥道:“老家?她是林海人吧,林海的人能皮成她这样子?瞧瞧,她还有点儿女娃娃的样吗?”
  
  “教官啊,话不能乱说。你看,如今提倡男女平等,女孩子野一些也没什大不了嘛…”
  
  “嗯?你小子老是替她说情啊?该不会…”
  
  “哪哪,您折煞我了,舍友之间互相照顾不是情理之中嘛。常言道,战友情谊比金坚,是这个理吧?”
  
  “,男娃娃面皮薄可不行,用梁人的话说,难讨婆娘哦!”
  
  说完,阿尔也不集合休息,直接宣布解散。文仓表示不太理解,认为这有违朝晟军纪。但阿尔却说他们是在前行之地效力,军纪的作用微乎其微。
  
  “教官,军人不是首重服从?这般松懈,往后执勤——”
  
  “执勤?当这是北边啊?安你的心吧,南共治区的治安是首屈一指的好,用不着你们上阵拼杀呦。你们啊,老实待在基地,该训练了训练,该消遣了消遣,别妄想端著枪上战场了,你们这帮小屁孩去了就是九死一生,哭鼻子都没地方。”
  
  “教官!军纪涣散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呦呦呦,急红脸啦?怎,他们说军人首重服从,你就信以为真啦?来,我叫你回咱们吃饭的地方,端起枪把他们全拾掇喽,你能听吗?”
  
  “教官,你这不是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驳斥长官还谈服从,回去睡你的懒觉吧!”
  
  阿尔哈哈大笑,抱肘就走。文仓则捂著脸直叹气,强忍着不说出心话——这哪儿是军队的教官,分明是幼儿园的赖皮孩子,叫人怎得了啊?
  
  临走前,阿尔忽然回过头,郑重地提醒道:“对了,告诉跟你同宿的女娃娃,去圣城玩的时候,别过问不熟悉的事。当地人的私事,人家愿意说了自然会说,不愿意说就别刨根问底。记着,人人都有自己的顾虑,你们体会不了啊…”
  
  “记住了。”
  
  “没点儿精气神,怎回话呢,干劲溜到哪去了?”
  
  “记住了!”
  
  “这才像样嘛。还有,要是听见下水道有东西哭嚎,别理会,就当是撞了鬼了。算了算了,圣城的忌讳多着呢,以后再说道。打饭去吧,今天有白树汁解腻,去晚了当心抢不到!”
  
  虽然很想问问圣城下水道到底有什玩意,可见教官讳莫如深的姿态,文仓还是乖乖闭嘴,奔向食堂吃红烧肉去了。
  
  他不知道,要是掀开井盖看到下水道的东西,别说红烧肉了,就是山珍海味也吃不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