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么?”
  “什么?”
  “东门书院和周家私塾要比试哩。”
  “哪个周家私塾?”
  “就是周举人开的那个私塾呀。”
  “比试什么哩?”
  “说是和没下场的学生比县试的内容哩,周举人找了个十岁的学生去比试,放话说倘若他输了,就将私塾关了,永不教书。但如果他学生赢了,其他人就再也不能对他的教学方式指手画脚。”
  “永不教书,这赌得够大哩。”听到这话的人不由咋舌。
  “不愧是周举人。”以这意味不明的话结尾,听到这事的人,纷纷和认识的亲朋好友转述,
  一时间金陵城里的大街小巷,无论是读书人还是贩夫走卒,都对这场比试议论纷纷,堪称金陵的一大热闹。
  有人认为周举人过于傲气了,纵使少年举人,一时风头无两,但毕竟蹉跎了那么些年也没能考上进士,而东门书院已经请到了进士坐镇,两方比试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而另外的人则认为,周举人惊才绝艳,是真的有才华,没考上进士只是命途多舛罢了,这些年从他私塾里出来的学生,科举结果都不错,既然他敢说出这种大话,必然心中有数了。
  持两种观点的人议论纷纷,争得眼红脖子粗,再加上有心人的煽风点火,让越来越多的人关注起了这场比试,甚至私下里还有人开了赌盘,赌谁最后会赢。
  任外界议论纷纷,谢愈自岿然不动。
  每日里还是和沈意同进同出,去着私塾里上课下课,路上也依然饶有兴致地和沈意讨论着遇见的各种事情。
  唯一的特殊之处,大概是每日里看书时间更长了些,并且不再限于四书五经几本书,周举人还将家里的藏书阁打开,允许了谢愈进去读著名家注释。
  从日升到月落,谢愈就这么埋头学着,宠辱不惊。
  又是一天散学时,谢愈请教功课离开得稍稍有些晚了,沈意已经在前厅里等着了。
  天阴得厉害,乌黑的云朵在空中层层堆积,黑沉沉的好似要压到地面。
  蜻蜓低空飞舞,青蛙跳出池塘,蝉鸣更加凄厉,种种征兆都预示里大雨即将来临。
  谢愈和沈意对视一眼,默契地跑了出去,试图在下雨前回到家中。一路狂奔,路上也都是行色匆匆的人,两人顾不上说话,气喘吁吁地跑着,害怕被大雨拦住回家的路。
  奈何天不遂人愿,路途尚未过半,雨水便从天下掉了下来,两人的衣服变得潮湿。
  夏天的雨又大又急,豆大的雨点打在人脸上,连眼睛都难以睁开。沈意吐出口中的雨水,冲着谢愈大声说道:“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
  谢愈了然点头,一转身,将沈意拉进了路边的茶楼。
  这个茶楼名叫得意楼,也是金陵城里有名的清雅之处,不似其他花红酒绿的销金窟,这个楼里有着各大名家的真迹,吸引到了很多读书人在此聚会,酒酣耳热之际,兴致勃发,就着店家送来的纸笔即兴挥毫,而这些读书人里,不少人中了进士,虽然没有入阁拜相,但也值得称道了,因此这个茶楼成了无数读书人的品茶首选。
  茶楼里十分亮堂,大堂中央摆着些四四方方的桌子,窗户沿河而开,从雕花窗里望过去,能看到秦淮河上的万种风情,挨着窗摆着几张桌子,用屏风彼此隔开,围出一个个雅座,其他几面的墙壁上,悬挂着各种宣纸,仔细一看,却是各个名家的真迹。
  沈意和谢愈走进茶楼,也没心思打量里面的陈设,机灵的店小二赶紧迎了上来,也不因两个年纪小而轻视,见沈意身上衣服全被雨水打湿,虽然布料厚重也看不出身形,但也是狼狈非常,忙将两人引入屏风后的雅座,又用托盘奉上干毛巾,估摸着沈意和谢愈打理好自身后,才又转了进来。
  “给我上一盘干果,再上一壶热热的茶水。”谢愈看着店小二,温润地说道。
  “好嘞,我们家有着各种样的茶水,请问客人想要哪种?”
  “普洱就行。”谢愈挑了个能驱寒的茶点了。
  “好嘞。”
  没多会儿,店小二便将一个放着瓜子、花生、核桃、松子的攒盒摆在了雅间的桌上,又在桌上放上一套紫砂茶具,壶里就是泡好的普洱茶了。
  谢愈忙将茶倒入杯中,先推到沈意面前:“意姐儿,快喝点茶暖暖身子。”
  沈意端起杯子,正待喝茶,却见小二并未离去。
  疑惑地看过去,小二摸憨憨笑着:“你们身上都淋湿了,我看你们年岁还小,要是得了风寒可了不得,我就自作主张,让厨下煮了碗姜汤,不嫌弃的话就喝了驱寒。”
  说完,将托盘上两个青花瓷碗递了上来。
  “真是太感谢小哥你了。”谢愈肃容道谢,又掏出了几个铜板,给小二感谢。
  “可当不得哩,你们两个娃儿还这么小,这碗姜汤当不得赏。”小二笑呵呵的拒绝,又退出去忙着了。
  谢愈将姜汤递到沈意手上,只见碗中的糖水呈暗红色,摸着碗侧温温热热,正是可以入口的时候,沈意苦着脸一口闷了下去。
  味道居然比想象中好,甜甜的红糖正好中和了生姜的辛辣,热热的姜汤灌入肚腹,一股热流从肚子传入四肢百骸,温暖了冰冷的身躯,连背上都开始发汗。
  沈意的脸红扑扑的,手从冰冷重回温热,谢愈才放心的将自己的这份姜汤喝完,见雨还是很大,一时半会没有停的趋势,又取了个干净的小碟子,剥着干果,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使力,果壳应声而碎,只留下各式果仁。
  沈意毫不客气的将碟中的干果放入口中,谢愈温柔地看着,手上动作越发迅速,两人间有着特殊的默契,温情脉脉。
  “那个周举人,就是个大傻子。”
  突然一声大喊打破了这份静谧。
  从屏风的间隙里望去,只见大堂正中的桌子多了好几桌人,被大雨影响,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狼狈。
  而正在高谈论阔的,却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穿着一身金丝暗绣锦蜀长袍,头上的方巾证明了读书人的身份,长得很是端正,但是得意洋洋的神情将原有的长相打了对折。
  此时他正一手端着酒壶,一手挥斥方遒,口中还出着狂言。
  “东门书院都请到王进士来授课了,金陵得意人才,尽去了东门书院,周举人还想着他那学生能赢过东门书院,哼,真是痴心妄想,等以后他们私塾关门了,看他们这些学生还能去哪里?”
  谢愈手上青筋骤起,眼中温情不再,射出冷冰冰的光,正欲起身,和外面那儿理论一二。
  “且慢。”
  沈意按住了谢愈的手,示意稍安勿躁。
  又挥手将刚才的小二叫了过来,指着那人笑着问道:“这个是什么人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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