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格外多,等沈意回到家,已经比往日里晚了一些。
  韩薇娘挺着肚子准备哺食。
  “阿娘,都说了等我回来,你怎地又自己忙活上了。”
  沈意放下书袋,赶紧接过韩薇娘手上的厨具。
  是了,韩薇娘怀孕之后,沈意就接过了做饭的担子,现在也做的有模有样了。
  都说冬吃萝卜夏吃姜,夏吃黄鳝赛人参,黄鳝性情温补,口感甘甜,既能补虚损,又能益气力,口感鲜美,营养丰富,堪称滋补佳品。
  刚从河里捞出的鳝鱼还在木桶里游动,撑着船的小贩拿出锃亮的刀,手起刀落干净利索的抽筋剪骨,很快一段段处理干净的鳝丝就递给了一个个主顾,掣等着端上家家户户的餐桌。
  沈意将鳝丝的血水冲干净,用雪亮的菜刀切成小段,热锅里倒凉油,葱香蒜末慢慢炸出香味,油慢慢冒出细碎的泡泡,滋滋啦啦响得欢快,灶塘里再添上几根柴火,火苗舔上木柴,腾得一声窜了上来,锅里的油烧到热,再将鳝丝倒入,哗地激起了阵阵白雾,浓烈的异香扑鼻而来,翻炒后加入调料炒匀,盛出锅后洒上细碎的葱花,白的绿的黄的黑色,色彩纷呈交相辉映,最后烧上那么一些热油,往鳝鱼上一泼,激起阵阵回响,这便是江南名菜响油鳝丝了。
  等沈荣回家,响油鳝丝正热,正是适宜入口的时候。
  寸长的鳝丝覆盖上晶莹剔透的米饭,浓油赤酱软嫩滑腻,鲜得舌头都能吞下去。
  沈家倒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沈意向来愿意和家里分享一天里遇见的新鲜事,等饭过三味,沈意激动地说道:“阿娘,你知道么,东门书院的那个程院长,今日里来我们私塾,说我们跟着入学,要周举人把私塾关掉哩。”
  韩薇娘唬了一跳,摸着胸口道:“这又是什么理,偌大金陵城又不是他家的,万万没有他家开书院其他人就不许开的说法。”
  眼见着沈意年岁渐大,五官慢慢张开,脸蛋更是漂亮,再加上在私塾里几年学习的熏染,周身气质斯文清隽,很是不俗。
  韩薇娘见着风采愈发突出的女儿,心头更是火热,想着意姐儿即将开始学调香,这时让她停止学业,自己可是一万分不乐意的。
  “是哩,周举人说为了一劳永逸,和程院长约定了比试,让愈哥儿代表我们私塾参加,如果赢了,他们就再也不能找麻烦哩。”沈意笑得与有荣焉。
  “哎呦,愈哥儿这能行吗?”韩薇娘惊呼。
  “当然能行。”沈意摇头晃脑道:“周举人都说了,愈哥儿的聪明万里无一,要不是年纪小,今年就让他下场了,赢得这场比试,肯定没问题的。”
  见着女儿神采飞扬的样子,韩薇娘舒心的笑了,叮嘱道:“切忌大意哩。”
  沈意点头应是,心里开始琢磨起能怎么帮上谢愈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边,程院长也乐颠颠的跑去了王恒家,递上了拜帖。
  王恒热孝已过,家里门禁倒也不再那么森严,和之前的闭门谢客相比,对于奉上的拜帖,尚会挑选一二,选择合适的客人接待。
  这一日里,王恒又从管家手里拿了数不清的拜帖,士农工商,读书人还是排在顶层,更别说读书人中的佼佼者,进士了。
  趁着王恒回乡守孝的机会,当地乡绅富商,甚至地方官员都赶忙的联络感情,毕竟王恒年岁不大,孝期守完必然起复,趁机结交上来,也是一个门路。
  王恒漫不经心的翻着这些拜帖,该正儿八经相交的那些人,将将出热孝便已全部招待过了,现在的这些拜帖,都是可见可不见了。
  突然看到了一张拜帖,兴致缺缺的眼中突然精光乍显。
  抽出这张白底烫金暗花笺递给管家:“让程通尽快来见我。”
  管家躬身告退,叫了个小厮:“你去城东书院的程老爷那儿,叫他赶紧过来,我们老爷要见他。”
  程通接到小厮的传话,慌忙整理衣冠,叫仆人将马牵过,翻身上马,弥勒似的肚子一颤一颤,让人担心马上就要摔下来。
  打马跑到王宅门口,程通大力拍着路途中沾到的灰,又使劲将身上的长袍撑平整,这才上门叫门。
  “哒哒哒”几声门响,门房小厮笑容可掬的迎了过来:“程官人请进,我们家老爷已经在等着了。”
  程通昂首,从王宅的侧门走了进去。
  穿过雕花门,从游廊走到正厅,只见一面白短须的中年人端坐太师椅上,正轻捻胡须。
  “学生程通,拜见王通判。”王恒守孝前已经是一府通判了,也算是有为了。
  王恒笑着受了礼,待程通落座,仆人送上茶后,才缓缓问道:“你今日里过来,是有何进展?”
  程通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对王恒说道:“通判大人容禀,这周举人,真真是好笑,他提出让我们找欲参加县试的读书人和他学生比试,若他学生落败,他立时关闭私塾,永不收徒。”
  王恒和周举人认识日久,对他的性格也算熟悉,见他如此信誓旦旦,不由确认:“他的什么学生?”
  程通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个十岁的稚童,我找人打听了,那学生和寡母相依为命,家里父亲倒是个才,但在他还不会说话时就去了,开始进学才将将三年。”
  王恒咬牙笑道:“还是一贯的狂妄自大,你跟他说,我们应了。”
  程通连连应是,但还不见离开。
  王恒轻抬眼皮,瞅了一眼。
  程通走进几步,低声说道:“那个周举人,要是他输了不认如何哩。”
  王恒皱眉,正准备说周举人的人品不至如此,但见程通满脸的有话要说,示意他说完。
  “我是想着,咱们想个法子,逼得周举人万不能反悔。”
  王恒沉默着摸着手上的玉制手把件,这个把件是王恒的爱物,水色十足的翠玉被工匠精雕细琢,几可乱真,每当他有不决之事时,就爱摩挲这摆件,玉石被盘得莹润十足。
  摆弄良久,王恒终于下定了决心:“你去把金陵城里要下场的读书人了解一下,也不拘年纪,挑几个学问顶好的来我这里,我给他们讲讲。”
  “至于动静,闹得越大越大。”
  说完,王恒的嘴角露出了神秘的笑意。
  读书不仅看天分,更看功夫,一个将将读书的稚童,除非天纵奇才,不然在年龄上吃的亏,不是轻易能补回来的,自己满城的搜罗读书人,耐心□□,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能胜过的了。
  王恒就是要把这赌闹大,最好金陵城里人尽皆知,看以后他还能不能那么傲气的看人,好似旁人皆庸俗,唯他独清高。
  得了王恒的指示,程通心领神会,安排了起来。
  不得不说,比试双方在闹大这件事上,有了共同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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