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镀金岁月 > ·Isabella·albert·
  伊莎贝拉舒适地趴在木浴盆里,湿漉漉的棕发贴在她被蒸得通红的脸颊上,她的脑袋倚靠在边缘挂着的厚毛巾上,在热腾腾的蒸汽中昏昏欲睡。
  “水温如何?”
  阿尔伯特的声音低低地从她脖颈后响起,嘶哑,又有磁性,像从耳边擦过的毛絮,给每一根神经带来微颤的刺激,混合着热气,水流碰撞声,松木在燃烧中散发出的淡淡焦味——有些人喜欢这种松香,有些人则认为臭不可闻——还有细细的香气,来自于阿尔伯特的指尖,他沾了肥皂的双手轻轻按着她的头皮,正为她洗去发丝上的脏污。
  谁能想得到尊贵的马尔堡公爵竟然会有干起了女仆工作的一天?
  伊莎贝拉懒洋洋地思索着这一点,康斯薇露飘到了连接所能允许她离开的最远处,为了能给她与阿尔伯特一些私密的空间,此刻怕是听不到她的想法,不然也会跟着赞同。
  然而,无论她脑海中的这句话听上去多么的不切实际,这都是真的。阿尔伯特就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套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马裤上沾了些水渍,看上去就像个寻常男人。从床上下来以后,他亲自为其实并不寒冷的房间升了炉火,又命人送来浴桶,香皂,以及几盆烧好的热水。那些士兵只以为他想犒劳自己舟车劳顿的表弟们,还询问过是否要派莱斯过来帮忙,不用说自然是被拒绝了。
  这会,他又舀了滚烫的一勺加进来。
  “够了……”她按住了他意欲再加一勺的举动,“水温够热了。”
  “伤口呢?”他问道,指的是伊莎贝拉这一路受的伤痕,包括被马鞍磨出条条血痕;还有几次从马上摔下而造成的淤青,有些已经变成可怖的紫色,有些还隐约藏在肌肤下;被蚊虫叮咬后留下的坑坑洼洼,野外的蚊虫的口器锋利得足以刺穿动物的厚皮,也足以穿透薄薄的布料;脖子与手臂上都有被树枝划出的疤痕,要不是骑马时能侧着头,只怕连面颊也不保。
  它们在她的眼中触目惊心,然而在他的眼中却犹如某种值得骄傲的军功章。
  “不痛,大部分都已经愈合了。”伊莎贝拉小声说着,带着那么一点羞涩与窃喜。她一直希望能与阿尔伯特真正走到这一步,然而直到走到这一步,她才明白自己有多么渴望这一步。她爱他,深爱着他,而她终于拥有了他,这个想法足以带来比任何肢体接触都要更加浓郁的快乐。
  “头发呢?”
  伊莎贝拉伸手摸了摸自己头发,参差不齐的发丝是安娜拿着温斯顿的刮胡刀为她修剪的结果,这会软软地贴在头皮上,干净清爽。水盆里的水已经换过一轮了,发丝上带着的砂砾尘土都落在了上一盆水里。
  只是阿尔伯特始终不放心,他这辈子从来没洗过任何一样东西,洗澡时有男仆帮助,头发也是由男仆代为冲洗,甚至洗手时的肥皂都有人为他事先打好,替他覆在手上,仔细揉搓。他根本不知道洗到如何程度才算完成,因此便认认真真地来回抓揉了数次,直到此时才满意地寻求认可。
  “早就干净了。”伊莎贝拉说,想起第一遍时阿尔伯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如同在为猎狗瘙痒般抓着她脑袋,把她逗得咯咯直笑。
  于是,他的手指抽离了她的头发,转而拿起了小木勺,舀起清水洗刷着发丝上的泡沫,细细的水流顺着她的脊背流下,有着淡淡的酥麻感。
  只是,萦绕在鼻端的清爽皂香却无法遮掩从阿尔伯特身上传来的一股烟火气息,那是战争的味道,混合着火|药,血迹,死亡与黑土,弥漫在每一寸肌肤上,无论何时她向他偎依而去都能嗅到。
  那就是阿尔伯特看不见的军功章,战场的经历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再也无法被洗刷而去。就像这一路的苦难同样也在她身上留下的疤痕,即便愈合也无法消弭。
  屋外传来了几下敲门声,阿尔伯特放下海绵与木勺
  ,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就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那是他命人为她做的吃食,尽管战时物资紧张,端上来的托盘里却仍然有黄油果酱;面包松软喷香;炭烤出的羊排上涂着蜂蜜,撒着盐,胡椒,与果仁;用奶油煮出的土豆泥里还混杂着软糯的豌豆。对于连着十多天吃的都是逐渐变质的芝士火腿面包的伊莎贝拉而言,无异于山珍海味。
  “你怎么弄来这些好东西的?”她赞叹道,看着阿尔伯特将托盘放在小桌上,高度正好让她伸手便能拿到。自从离开了开普敦,她就再也没吃过这么像样的食物了。
  “升到了少将这个级别,还是有些好处的。”阿尔伯特宠溺地看着她狼吞虎咽着。伊莎贝拉看都没有看一眼托盘旁的银刀叉,她可以在伦敦继续那精致的公爵夫人做派,但在这儿,她只想使用最原始的餐具——双手,还有牙齿。她已经饿坏了。
  “快告诉我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你又是怎么被提拔为少将的——你大概创造了有史以来军衔被提拔得最快的记录了吧?”
  伊莎贝拉使劲咽下了一口羊肉,问道。
  “我想是的。”阿尔伯特对这个消息没有她所表现出的那么兴奋,笑容里甚至有一分苦涩,“但这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军衔罢了,我连一个手下都没有,战争部也没有提拔我的任何一个士兵……你没听说莱迪史密斯战役的事吗?”
  “自从离开了科尔斯伯格以后,我,温斯顿,还有安娜就从整个世界隔绝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如今战况如何。要不是康——”她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块面包,含糊了自己的话语,以此掩盖自己的说漏嘴。
  “要不是什么?”
  “要不是我们从布尔人那儿听说了你已经打到了克隆斯塔德,根本不可能知道你已经来到了奥兰治自由邦境内。”她找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满心期待地看着他,却只感到阿尔伯特拂在自己肩头的手仿佛刹那便失去了温度。
  *
  他知道金伯利与斯托姆贝格大败的事情是瞒不住伊莎贝拉的,她迟早也会从其他渠道得知,却不愿在此刻告诉她。
  她很聪明,又已对南非的局势有深刻的了解,他害怕她听了后便会明白自己正处于一个多么被动的局势,害怕她明了自己正面临着的压力。作为一个男人与丈夫,对自己的妻子放手已是所能做到的极限,又怎能在松开之际,还让她留存对自己的深刻思念?
  是的,他的确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蹿升到了少将这一职位,取得了任何在他这个年龄的贵族所能在战场上获取的最大荣誉,然而,这都是有代价的。
  在他夺下了彼得马里茨堡以后,在索尔兹伯里勋爵的指示下,战争部将他的军衔提拔到了准将。他不清楚这究竟是出于对他的赏识,还是出于想要拉拢他的意图,甚至有可能是出于库尔松夫人的指示,但不管怎么样,至少这个军衔给了他得以与布勒上将并肩作战的资本。当后者带着3万英国援军抵达开普敦以后,布勒上将迅速联系了他,并敲定了一个分三路入侵德兰士瓦共和国与奥兰治自由邦的战略计划。
  在计划中,布勒上将亲自带领12000名士兵,从德阿尔-斯腾姆贝格的中线进攻奥兰治自由邦;与此同时,伊恩汉密尔顿副总司令则带领着约15000名士兵北上,以金伯利为据点入侵奥兰治自由邦;剩余的3000名士兵则会东上,支援阿尔伯特夺回莱迪史密斯,并且继续前进,直到拿下克隆斯塔德为止,这么一来,奥兰治自由邦便会成功地落入英国手中,也会使德兰士瓦共和国陷入腹背受敌的状态中。
  然而,布勒上将与汉密尔顿副司令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轻敌,以及看重声望多于看重策略。他们既没有在该撤退时撤退,也没有在该增派人手援助时当机立断地做出决定,他们将过去英国在北非的作战经验照搬下来,却忘记了比起埃及,苏丹,还有
  喀土穆的军队,布尔人要骁勇善战得多,枪法也要准确得多,更重要的,他们对地形也了解得多,轻易就能将英军引入敌深,然后分而剿之。
  于是,在中线战场,布勒上将非但没能成功侵入奥兰治自由邦,反而还丢掉了斯腾姆贝格,损失了接近两千多名英国士兵,有一千多人成为了战俘;而在西线战场,仰仗着金伯利的铜墙铁壁,与城内的数千名武装警察的帮助,汉密尔顿副司令总算赶在大势将颓之前,带领着七千多名士兵撤回了金伯利,尽管付出的代价是从金伯利以北的土地尽数沦陷,但至少还保住了据点。
  只有莱迪史密斯作战成功了。
  阿尔伯特没有听从任何一个老兵的建议,在四周的山顶上部署大范围攻击的山地炮,他知道那只会将无谓的炮火和人力耗费在根本打不中的灵活的布尔人身上,相反的是,他派遣出了一支一千人左右的小队,带着易于便携,打击精准的波尔斯野战炮,埋伏在了城市附近。又让五百人左右的小队佯装成护送武装列车前进的主力部队,诱使在城中的布尔人前来截断铁路,袭击车队,那五百多名士兵的诱饵几乎死伤大半,但成功拖延了布尔人的主力,使得阿尔伯特得以带领剩余的九千多士兵侵入莱迪史密斯城内,等布尔人的主力发觉不对,想要赶回城内时,却又刚好步入了野战炮所布下的陷阱中。这一仗,英国方面折损了400多名士兵,然而却成功打败了驻扎在莱迪史密斯中的20000布尔军,并最终夺下了城市。
  借此一仗,他便直接被提拔为了少将。
  然而,由于另外两线的失败,阿尔伯特认为目前最保险,也是最为稳妥的做法,是驻守在莱迪史密斯不前,等待下一次英国援军的到来,再度尝试三线驱入奥兰治自由邦中。但是索尔兹伯里勋爵强硬地下令,要求他继续按照此前商议好的战略计划继续前进,尽管没有援军,没有后助,前方也不会有军队与他汇合。“你必须得明白,阿尔伯特,在这种情形下,让不列颠的人民看到一颗冉冉升起的少将新星是如何带领着军队赢得胜利,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在我们经验老到的将领接连失败的如今,我们不能让人民完全对军队失去信心。”索尔兹伯里勋爵当时在电话中如此地告诉着他。
  是不能对“你带领下的政府”失去信心吧,阿尔伯特当时心想着,但他什么也没说,他如今是军人,服从命令是他唯一的选择。即便他能反对,阿尔伯特也不会选择那么去做。他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擢拔为少将,就意味着全国上下的希望都压在他的肩上——其他将领输了,只是输了一场战役,他输了,便意味着英国输了。
  于是,他打下了克隆斯塔德,在付出了2000多士兵性命的前提下,如今驻守在这儿军队就只有8000多人,与正从金伯利及斯腾姆贝格赶回的布尔人军队相比,悬殊得不成比例。
  索尔兹伯里勋爵承诺了援军,但阿尔伯特知道布尔人的军队会赶在那之前到来,他们已经在克隆斯塔德的周围布下了封锁线,即便援军及时赶来,也要折损一半在突围上。
  他不能坐以待毙,布尔人不清楚此刻克隆斯塔德城中有多少士兵,也不知道英军的援军是否已经赶在封锁线完成以前到来了,这是他唯一的优势。他必须主动出击,赶在布尔人舟车劳顿,千里迢迢赶来而还未来得及休息的一刻,打垮他们的主力部队,让他们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入侵,才有可能撑到援军到来的一刻。
  那会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争,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着归来。
  因此他才将伊莎贝拉奇迹般的到来,看做是上帝给予他的一个征兆——一个再不抓住,就有可能永远失去的机会。
  “连同莱迪史密斯战役,我总共赢了几场仗——是英国目前唯一在南非战场上得到的胜利。因此被提升是理所应当的。”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英**队在其他战场上有所失利
  ,因此他们想要用我的快速晋升来激励其他将领,我连受的伤都不如你多,想来还是你能说的故事更精彩。”
  果然,这下她便滔滔不绝地说开了,说自己是如何学会了骑马,如何学会了握枪——尽管准头奇差,但至少能起一个威慑的作用;又说自己是如何惊险地一次次躲过布尔人的军队,甚至就连这次的封锁网,也是他们将马儿放开,托着沉重的行囊匍匐在草地中,爬了两英里的路程,才穿过了布尔人军队的防备。她将一切都说得那么有趣生动,仿佛吃苦受累也是一件享受的事,丝毫不提自己遭受的委屈,忍耐的痛苦,简直就如同走这一趟舒服惬意地像度假一般。
  但阿尔伯特又怎会不明白?在雪山时,他知道伊莎贝拉同样吃了苦头,甚至不比这一次小,但那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在挣扎,心境自然不可能与此时同样,她如今忍受的一切都是为了全然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群,纵使无悔,却难无怨。
  “我该走了,阿尔伯特。”
  他的怀表就放在桌子上,银制的表盖摊开着,清楚地将分秒的位置显现给他们彼此。他早就知道这一刻要来,可他并不知道这一刻的到来会使人如此痛苦。
  干净的衣物早已备好,行囊也有人替她收拾,里面装满了硬邦邦的面包,密封的果酱,蜂蜜,一大块新鲜风干的火腿,很久都不会腐坏。盐,火柴,替换的衣物,药品,这些必需品应有尽有,他甚至还嘱咐莱斯往里面放了钱,谁也不知道路上什么时候就会用到。这是战时,但英国先令仍然在这片大地上通用。
  他为她做好了如此之多上路的准备,却唯独没有准备好要与她分别。
  我还有可能活着与你相见,一同归家吗?
  这个念头反复撕扯着他的内心,以至于他在她即将走出房门的一刻,竟不顾一切地拉住了她的手。
  “别走。”他低声说,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做出这等不切实际的事情。
  她叹息一声,回过身来将他抱住。
  “我不走,你也不上战场,我们就像泰山的父母一样,”那是一个她曾在睡前告诉过他的童话故事,“找到一个人烟罕至的丛林,在树上搭建一个屋子,从此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打扰我们,也不会再有任何理由能分开我们,你觉得如何呢?”
  她勾着他的脖子,手搂着他的脑袋,嘴唇蹭在他的耳边,呢喃的声音比塞壬勾|引水手的歌声还要动人。他想说好,一千个一万个好,但他知道伊莎贝拉的意思是什么,他无法丢下自己身为贵族的职责,而她也不可能放弃去做她认为正确的事情。她必须要走,他必须留下,这就是现实。
  “但至少我们会永远有这一天的回忆。”
  “是的,我们会永远有这一天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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