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因为户部侍郎监守自盗挪用贡品的案子，那几个老臣从上朝吵到御书房，最后直到晚膳也没吵出个所以然，反倒吵得顾澜脑仁生疼。
刚在寝宫入睡没多久的顾澜睁开眼，想着今晚不如直接在小家伙这补觉算了，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子，愕然发现自己整条蛇都被绑在了衣服架上，抻成了细细长长的一条。
好歹脑袋没被捆住的顾澜转了转头，在看到绑在蛇身上五颜六色的丝带时无语了好半晌，将下巴抵在架子上，思考着又是哪里惹到了这个小家伙。
看到屏风侧面逸出的紫气时，外间正研究下人避开耳目送来物件的洛南姝侧了脑袋，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往屏风后面走。
果不其然，架子上原本没有丝毫知觉的黑蛇有了神志，正生无可恋看过来：“小祖宗，这又是怎么了？”
这个称呼脱口而出的瞬间，不只是洛南姝愣住，就连顾澜也是半晌没回过味儿来。
被这一句带着无奈纵容的问话问得满腔委屈不满都消散干净，洛南姝轻咳了一声，上前抬手给黑蛇解丝带。
其实……哥哥的确是骗他，但是地坤印记的事儿，他也骗了哥哥。
嗯，勉强扯平了吧。
顾澜因为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沉默着不说话，但蛇身却熟门熟路地缠上洛南姝的手腕。
洛南姝带着黑蛇再度回到前厅桌前，黑蛇转头瞥了眼桌上放着的物件，了然：“琼华宴的帖子发来了？”
“嗯。”说到这个，洛南姝的脸一沉。
黑蛇从洛南姝的手腕上下来，用尾巴尖扒拉了一下桌上的东西：“算算日子，还有不到两月。”
“……嗯。”
洛南姝坐在桌前，指腹轻轻捏着黑蛇，脑子里却已经在思考要偏向世家还是占星鉴，至少在琼华宴开始之前，他必须要找到一个保证自己不被定下婚约的办法。
至于那位传闻中高高在上的晟明帝……洛南姝不觉得自己有筹码和这样一个存在做交易。
至少现在不能。
“行了，去院子里。”高高在上的顾黑蛇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着些困倦。
……
“举办琼华宴的都是宫中内官，但因为目的特殊，并不似一般宴会规矩繁多……胳膊抬高，”搭在洛南姝肩膀上的黑蛇声音严厉，“两脚分开，与肩同宽。”
“身体微微前倾。”在洛南姝前倾过头的时候黑蛇又用尾巴不轻不重抽了一下他的后背，“回去一点，背挺直。”
洛南姝微微嘶了一声，小声道：“哥哥好凶。”
身体却是按照黑蛇的教导认真改正，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这三指扣弦，另外两根手指抵在剑羽下方。背挺直！”
黑蛇就像是后脑勺也长了眼睛，在体质确实相当差劲的洛南姝下意识弓腰时，预卜先知一般用蛇尾抽了一下洛南姝的腰迹。
“唔，说起来，哥哥是不是长长了些？”先前洛南姝将黑蛇往架子上绑的时候就发现了，不过一天的功夫，原本只有他小臂长的黑蛇，抻开来居然长了不止一寸。
“到时候手腕缠不下怎么办？”洛南姝抬眼看着不远处的靶子，闭上一只眼睛，按照男人的教导用力拉开弓弦，手指一放，“回头我让做些宽松的衣服，哥哥还是缠在腰带里面吧。”
至今后宫空空荡荡的晟明帝蛇身一僵，提高声音道：“说什么胡话！练箭！”
“哦……”
练箭之后还有投壶、行酒令等等，顾澜强打着精神给洛南姝一一过了一遍，“夜里光线差点，白天再自己练练。”
“好，辛苦哥哥。”洛南姝捧着没精打采的黑蛇往屋子里走，问他，“哥哥知道京城是什么样吗？”
团在洛南姝手心里，眼睛就快要闭起来的黑蛇轻嗯了一声。
“那，占星鉴和世家贵族，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次，洛南姝许久没有得到男人的回答，低头一看，发现手心的黑蛇已经蜷成了一团，身上的紫气也分外平和，已然是睡着了。
洛南姝的眼中滑过一丝笑意，将黑蛇放在最柔软的软枕中央，拿了一块帕子盖在黑蛇身上，末了还往下拽了拽帕子让黑蛇的尖脑袋露出来。
坐在床边，洛南姝轻轻浅浅地叹了口气，微微皱起了眉。
议亲年岁的安平侯，在琼华宴上，他的身份注定了万众瞩目，但凡他有一样环节出现意外，就给了他人发难的时机。
盯着他的这些人里，恐怕没有一方势力会愿意让他婚配有权柄的贵族，最大的可能应当是世家或者占星鉴势力下的纨绔子弟，这样才能在日后更好的拿捏他。
如若不行……
洛南姝的眼睫一颤。
丧夫也未尝不可。
按照这些人对他的掌控欲，以及就连哥哥在怀疑自己身份时都表现出的慎重，他的身份或许外界而言并不只是简单的安平侯。
他需要更加了解京城，了解这个……他即将远赴而去的战场。
***
几日后。
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洛南姝转头看向肩膀上的黑蛇，眼睛里闪烁着期待。
“不错。”顾澜满意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何止是不错，洛南姝是地坤，体质上本就差一些，又日夜颠倒，自幼饮食不均，在两人初遇之时，洛南姝几乎是多走几步路都会微喘的娇弱，也不知道是不是关着他的人故意为之。
顾澜向来手下训的都是兵，这还是第一次教导这么一个软乎乎的少年郎，不过好在洛南姝自己对自己下得了狠心，结果倒也不错。
洛南姝稍稍松了口气，握着弓的手却紧了紧，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再度开口询问：“哥哥，京城……”
“换件衣裳，我们出府。”
“……做什么？”再一次被打断了问话，洛南姝有些不开心的垂下眼帘。
“逛花市。”黑蛇的尖脑袋贴了贴洛南姝的脸颊，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怎么，不想去？”
“要去！”洛南姝决定出了门再找机会问话，抬脚往屋内走，“我先沐浴。”
……
屏风后传来细微的拍水声，顾澜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上，视线偶然扫到一个玉色的小龟。
轻轻嗅了嗅，发现这小龟上沾染不少洛南姝身上的味道。
用尾巴尖将玉龟拖过来，顾澜饶有兴趣地正准备端详把玩，就见那翠绿色的小龟龟壳上端端正正刻了一列小字。
盛、沉、归。
顾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