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太多的波折，舒星舟就将气球拎回了高塔，正式列入收藏品之一。
仓库每新增一只噩梦，他都会额外关注一阵子，趁着新鲜度还在，早早记录下他们的方方面面，以加强脑海中的印象。
s-192同样如此。
如果笔记本拥有查找关键词的功能，那么这本书里，最常出现的词必定是“笑话”。而最常出现的句子，则是“又讲了一个笑话”。
有意思的是，或许受到噩梦原主的影响，人脸气球的笑话库存翻来覆去，其实就那么零星几个，听得舒星舟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这癖好并不常见，但噩梦生物中最不缺的就是奇葩，舒星舟也不甚在意。
直到某天收到举报，他才发现，除了冷笑话外，人脸气球还热衷于另一件事——
对于相貌童稚的人形噩梦同伴，它们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和喜爱，时常聚众串门。
按照举报者h-166的说法，人脸气球就像路边的猥琐大叔，不过好歹人家有棒棒糖，而s-192只有平面的可怕笑脸与味同嚼蜡的冷笑话……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严苛的监狱长托着下巴沉思，将s-192叫到办公室，进行了一番委婉的教育。
后来，人脸气球便不再纠缠h-166，但也没有尝试融入社交群体。只是偶尔的时候，如同s-046说的那样，会去十六层找鬼脸小丑玩。
舒星舟上次同s-192见面，还是因为找到一本笑话全集，想到人脸气球的爱好，给他送了过去，得到了对方感激涕零的卡通大眼，和一个苦思冥想、但蹩脚的笑话……很难说算不算是恩将仇报。
沉迷网络一个上午，却始终一无所获。
舒星舟也不知道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既担心人脸气球伤害到无辜的小孩，荣登苍山市新头条，也担心s-192被暗地里图谋不轨的幕后黑手带走，遭受难以想象的折磨。
——它们究竟会去哪里呢？
几只缠在一起，表情还会变化的气球，应该很显眼才是……
毫无头绪的舒星舟叹口气，余光瞥见姜启那张奸邪的小人脸，就知道对方在摆脱c-128后，恶念又死灰复燃，期待着铜片发挥功效了。
不过，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姜启大概是看不见这天了——
指尖在键盘上轻点，已经打包好的资料，随着回车键按下的脆响，被即刻送了出去。
而收件人，正是目前主事的喻修志。
*
橙华乐园，坐落于苍山市市郊，是附近规模最大、设施最豪华的游乐园。
得益于今天是工作日，游客虽然络绎不绝，但并不算拥挤，稍微等一等，总能蹭上网红拍照点，背景里也不至于都是人头。
人群之中，有个年轻的女生非常亮眼，频频有人被美貌惊艳，意动着想要上前加好友。可当视线落到女生手边的稚童，又有些犹豫：她们是姐妹，还是母女？
假如搭讪者凑近偷听一阵，就会知道，答案其实两者都不是。
“小姨小姨，我想吃冰淇淋。”梳着羊角辫的女孩拉着成年人的一角。
年轻女生，也就是满小雪充分发挥抠门品质，说：“哦，那你想着吧。八十块的冰淇淋，怎么不去抢？你小姨自己都吃不起。”
她的侄女于苗淼瘪瘪嘴：“可是你刚刚还买了九个盲盒，一个要四十块……唔，那就要一百多块钱了呢！”
于苗淼今年五岁，但算数能力已经到了三位数，非常自豪。
满小雪：“……”
满小雪忍不住爆笑。
她不是真的舍不得那点钱，但于苗淼今天已经吃过汉堡了，她怕等会儿侄女肚子疼，自己又要挨姐姐的骂，才随便找个借口。
没想到的是，于苗淼居然这么有逻辑，压根没被八十块巨款吓到。
“好吧好吧，我的小天才。”满小雪说，“冰淇淋你是别想了，最多回去的路上给你卖点碎冰冰冻起来，一天只能吃一半。”
“好吧……”
于苗淼失落地低头，安慰自己，“碎冰冰也很好吃，有好多种味道。冰淇淋只是比较甜一点、香一点、软一点，其实根本没那么好吃……”
这可怜模样，瞧得满小雪差点倒戈，只好转移话题。
“诶，淼淼你看，那边有卖气球的。我们去让小丑叔叔给你做一个小狗气球，好不好？”
于苗淼很嫌弃：“小狗气球太简单了，我爸爸都学会了。我要一个艾莎公主的气球！”
满小雪：“……”这也太为难人了。
满小雪：“我们先去问问叔叔，有没有艾莎公主的气球卖。如果没有的话，我们买个其他的。要是你听话，艾莎公主小姨可以在网上买一个。”
见侄女乖乖点头，满小雪长舒一口气，心说下次再也不同意带小孩儿了，为此，她还不得不专门请一天假。
走至游乐园小丑的面前，一大捧气球中，出乎意料，倒是有几个“艾莎公主”，只是印刷模糊、面容扭曲，长得实在不如人意……
别说满小雪这个大人，连于苗淼都嫌丑。
“艾莎公主才不长这样！”坐拥两位数艾莎娃娃都于苗淼誓死捍卫，“我不要这样的艾莎公主！”
满小雪自然依她。左挑右挑，于苗淼选中了一个脑袋圆圆、笑容灿烂的卡通气球。
这几个气球格外精致，虽然依旧是小孩喜欢的娃娃风，但做工和设计上面，显然和其他不是同一批次。
“这个啊……”
小丑演员迟疑了一下，他自己都不记得是哪里进的货，但所幸能卖，于是随便说了个价钱。
见绳子缠在了一起，他还打算拿剪刀剪掉一小段。然而在实践前，他只是随便一扯，那看似绑得死紧的气球，便轻松分开了一只。
小小插曲过后，满小雪兴冲冲地跑去排队。于苗淼站在小姨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绑在手腕的气球，和它说悄悄话。
忽然，她小小地叫了一声：“小姨，它刚刚冲我眨眼了诶！”
什么？满小雪扭头一看，但在她眼里，气球还是之前那个表情，连画上去的眼睫毛卷翘的弧度都半分没变动。
她心下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却也没在意，只当是孩子的童趣。“是吗？那你可要好好珍惜它，别像上次那样弄丢了。”
“嗯嗯！”于苗淼拽紧绳子，大力点头。
或许是回应她的热情，气球无风晃了晃，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夸张了。
*
行动部的效率奇高，喻修志又雷厉风行，在下班之前，男人就出现在了档案库办公室门口。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三个身强体壮、后腰奇怪鼓起的特工堵住出口，严肃的态度叫人摸不着头脑，冷厉的眼神又看得人心发慌。
胡银朱主任匆匆赶到，脸色很不好看。
她锋利的目光扫视一圈，虽然不知所以，但大家还是被压得低下了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喻主管？”见喻修志走到自己眼前，用刀割一般的眼神上下打量自己，姜启不由得心跳加速、手脚发软。“……您找我做什么？是考核审查的事吗？”
喻修志冷淡颔首：“的确和考核有关。姜先生，你不介意和我们走一趟吧？”
姜启哪里敢介意。
再说了，看他的表情和特工们的架势，要是自己敢摇个头，下一秒大概就会被提起来，丢脸地架出去。
所以，即使恐慌得厉害，姜启还是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外衣被抓出几道深深的褶皱。
他亦步亦趋，被夹在两个特工中间，严密监视着。虽然没有戴上手铐，但这体验也不差多少。
喻修志没有同他们一起走，绕着姜启的桌子转了几圈，收走了电脑、文档还有钥匙。档案室的其他职员一声不敢吭，静悄悄的，体会到了姜启同样的心慌。
这个时候，胡主任发话了。
“许山、李望。”胡主任点了两个和姜启混得最近的家伙，显然她之前说的不错，她的确对办公室的情况了如指掌。“你们也去八楼等着，不管他们问什么，你们都要如实回答，但凡被抓到有一处撒谎的地方，那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她说完后，喻修志点点头，又道：“也要麻烦胡主任您，也陪我们去一趟，有些事情需要您的配合。”
胡银朱僵硬一瞬，大概是觉得脸上没面。但她毕竟问心无愧，又经营多年，很快收敛了表情。
只是话语中多少有些无奈：“好，我会配合一切调查。”
办公室一共六个文职，现在还剩三个人。他们现在也看出来了，估计是姜启犯了什么事，引起了监管局的重视，而其他人，包括胡主任，都是被殃及的池鱼。
除了舒星舟，另外俩人都惶惶不安，如坐针毡。
他俩都是墙头草，虽然没有紧巴巴地凑到姜启面前讨赏，但平日里还是喜欢粘着“大集体”，随声附和。
许山和李望、甚至是领导胡主任，都被严厉警告了，他俩还能跑吗？
只不过是先后之分罢了。
恐惧在心中蔓延，他俩颤颤巍巍地看着被围住的出口，吞咽了一口充满寒意的口水。
不安笼罩的同时，也有一丝疑惑在酝酿——姜启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招惹如此大的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