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澜这两日一直将自己关进屋里,连用膳都是让雪荔帮自己从厨房提过来。
  王尽对她本就不怎么在乎,于是齐澜的异常他并没发现,只是看她脸色不太好,让她多休息休息就没再说什么安慰的话了。
  午时雪荔照常在齐澜闺房的窗户边递食盒,她有些忍不住问了一句:
  “小姐,不如请个大师来吧,您整日这么担惊受怕的,奴婢怕您会”
  “别说这些丧气话,不用。”
  齐澜应声打断了雪荔,她如今最避讳的就是提及此事,再加上自己本身又是青阳观出身,请大师就是坏了自己的名声。
  昨日她突然想到鬼是怕□□件的,于是刚刚让雪荔找几条红绳串了几缕铜钱,搁置在屋子的四角,阳铜朝天封鬼识,只要不提这事,那鬼就看不见她。
  这土法子还是她在青阳观听一些小道士嘻嘻哈哈时讲到的,没想到竟然今日派上了用场。
  入夜,屋里灯熄昏暗。
  雕花的窗外隐隐有扣墙壁的声音,小如蚊虫。
  齐澜正睡着觉,她因为这几日禅精竭虑,所以夜里睡的也格外的轻,屋外的那个声音也开始在极静中传入自己的耳朵。
  一开始就像房门没关紧的吱呀声,可越到最后,那声音里夹杂着很细的啜泣,呜呜的让齐澜听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哭声越来越尖细,连熟睡的王尽都睁开了眼,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齐澜,“别哭了,烦不烦。”
  “我,我没哭。”齐澜的声音自己都未察觉到,带着一股子哭腔,喉咙里带的艰涩感让她说出的话没有任何信服力。
  显然王尽并不买账,“再哭你就出去睡。”
  莫名被冤枉的齐澜心中难受,她想离王尽近一点,这屋里实在黑的可怕,可犹豫半晌,她最终还是放弃了。
  那哭声隔了半个时辰又来了,只不过这次声音小了些,王尽这次睡得很沉并没有听见。
  反倒是苦了齐澜在这毛骨悚然的哭声里,艰难的熬了两个时辰。
  这次她终于肯定,自己撞鬼了。
  司媛一大早就起来了。
  她让碧玉泡了一杯青菊花茶端给了明双,“晚上累坏了吧,待会儿我再给你两个物件。”
  明双眼底有一层黑,她接过茶喝了一口,嗓子好受了些许,听到司媛的话,她突然笑着摇摇头:“少奶奶,我不用了,但想请你帮个忙。”
  这几日明双帮司媛做事,也让她基本看清了司媛的本性,虽然有时候司媛的确心眼很坏,可不得不说只要认真帮她做事,好处都是翻倍赠予,司媛从不苛待帮自己人,有时也会处处维护,这是明双梦寐以求的主子,她其实很想跟着司媛做事的。
  “但说无妨。”司媛也觉得有些亏欠这丫头,扒了人家的东西还威胁人家给自己做事,怎么想怎么跋扈。
  明双眼中含泪,她轻轻跪在地上给司媛磕头,“少奶奶,我跟了太多拿我出气的主子,我本以为你也是那样的人,可我发现自己错了,少奶奶,事后我能否跟着您?”
  司媛有些错愕,她不知明双竟然还有这种打算,可她身边已经有碧玉了,并非她不想收明双,而是王府的人向来不得她信任,但明双又是不可多得做事稳重,不拖泥带水的类型,她一时有些举棋不定,索性道:
  “把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我替你卜一卦。”
  明双有些受宠若惊,谁不知侯府千金一卦难求,她何其有幸能得此殊荣,报八字时都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司媛只拿出一个铜钱,她在手中扔了五六次,直到拿铜钱稳稳当当的落在他的掌心,缺了一个小口的地方朝着南边,司媛高兴的勾唇,“福明相照,咱们都是兑字,为泽,上下相合,上上卦,明双可以啊,说不定今后你还是我的贵人呢,以后啊,这少奶奶别叫了,你改口吧。”
  听闻结果后,明双激动的喊了一声小姐。
  司媛看着她柔声道:“明双,我今后有打算离开王府,到那时日,我会想办法将你一齐接走,不过这段日子,只能委屈你现在齐澜那边为我打探情报当内应了,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少小姐,您哪里的话,今日您肯为明双卜卦,我已经知足了,小姐今后要做什么,明双全都听你的。”明双眼中诚恳至极,没有什么能比的欣赏和接纳她的人,能更让自己心甘情愿的付出全部了。
  司媛欣慰的拍拍明双的肩膀,等明双出去后,碧玉有些担忧:
  “小姐,您真的信任明双吗?她怎么说也背叛了自己的主子,我怕到时候她对小姐不利。”
  结果碧玉刚说完就挨了一个爆栗,“行啊你,这也能想出来,看来之前没白教你。”
  司媛看揉着额头委屈的碧玉,缓缓为她讲了个中缘由:
  “记住啊,要学会往深处看人,明双她之前跟着禾氏挨打挨骂,后来又跟着齐澜那么个小心眼,动不动就成了出气筒,她为我做事又周正稳妥,我就知她定不是没能力,而是心里委屈,不甘心,这样人一旦怀才有遇,就会心甘情愿的去为那人做事,懂了吗?”
  碧玉没听懂,她从小姐的话里只知道明双日后必定能成器,但前后的这层关系却理不清,正要向小姐讨教,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司媛走到桌前磨墨,案上还摆着一张墨迹未干的阴阳卦。
  门被从外向内推开,司媛转头,她突然笑了,“齐妹妹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来者正是被鬼折磨了数天之久的齐澜。
  虽是簪钗不离,华贵加身,但从发白无血的脸色来看,显然是体虚和精神不振的样子。
  齐澜本也没想找司媛,她自知那阳铜朝天不管用后,就又重新搜罗起来解开了绳子,她看着那四枚规整的铜钱,心里莫名想到了司媛,传闻司媛最擅长的便是六爻铜钱术,只需三枚铜钱就能算阴阳,风水,婚姻,疾病等。
  本来心里那丝骄傲,不允许齐澜做这种低眉顺眼去求仇家的匍匐之举,可当想起那午夜的刺耳凄哭声,她最终还是放下了脸面。
  “姐姐,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就是想关心一下,我还为你送了枣糕,一会儿让就让雪荔从厨房跑一趟给你端来。”
  司媛早就猜到齐澜为何而来了,不过既然她这么能绕圈子,自己不介意陪她玩玩:
  “碧玉,我昨夜让厨房蒸好了桂花糕,你去帮我拿来,记得别放枣,我不吃这个。”
  碧玉应了一声偷笑着离开了。
  而司媛这话简直打在了齐澜的脸上,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本想兜圈子的话也没了心情再说,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切入正事:
  “原来姐姐还没吃饭啊,我今日来找姐姐,其实是想拜托您一件事,这几日我在屋里发现了些不寻常的事,矛头指向的全是凶,可否请姐姐帮我看看卦?”
  司媛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她拿起笔在半成卦图上添了几道,才在齐澜火急火燎的眼神里不疾不徐的缓缓说:
  “这个啊,可以办,只是妹妹也知道,我这一卦抵千金,没出嫁前,我甚至因太忙拒绝过邵宁郡主的请卦,如今嫁了人后,虽不如之前,但好说歹说,也是曾经卜一次上百两黄金的重卦。”
  齐澜听得心中直骂司媛这个见钱眼开的女人不要脸,可此刻又不得不低下头做人,她只好憋屈道:
  “我出再送姐姐一对翡翠镯子,帮我看看卦吧。”
  司媛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到齐澜旁边,她拿起腰中的三枚铜钱,熟练的把玩在手中,支着下巴懒撒的看着齐澜:
  “说吧,近几日你都发生了什么。”
  于是齐澜把在床底发现针扎鬼娃,以及鞋子里躺着半焦的老鼠,还有夜半女鬼的凄哭声,包括自己猜想的都一并说了出来,说完她还有些浑身发抖:
  “我这是不是真的撞到鬼了。”
  然而司媛没理她,起身将那纸画卦拿来铺在桌上,摇也没摇就将铜钱撒在八卦图上。
  那三枚铜钱摇摇晃晃,一枚落在图外,另外两枚一前一后分别落在坎位和震位。
  司媛秀眉紧皱,她思索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屯卦,大凶,我破不了,你另找他人吧。”
  “什么!连你也”齐澜不敢相信,如果连司媛都未必能破,那这世上只有青阳观尚三道师才能破了,但谁不知道尚三道师已经闭关好几年了。
  一时间齐澜慌张不已,她拉住司媛的袖子,“我再加一百两黄金!姐姐一定要救救我啊!”
  “其实也并非僵局。”
  司媛话语一转,将那枚游离在卦外的铜钱拿回来,她手指在卦图上点了点,犹豫很久才继续道:
  “这卦乃四大凶,是坎位塌陷,雷霆受阻的意思,个中的险阻是非人力,恐怕你身上缠了个怨气冲天的魂,刚刚我说的破不了,是没办法完全化解,你如今能做的,就只有转灾了,否则非横即死的就是你了。”
  齐澜听得心里发怵,脚下直打软,将灾转移出去,这和害别人没什么区别,可如不这么做,她只能自己死,求生的冲动让齐澜狠了狠心:
  “姐姐告诉我,如何做。”
  司媛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名中带香之人,呈破水之相,你只许摆个祭坛为她上香,就能转移了,不过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