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刑警陈猛惊世特案集2 > 第三章《夜谭:惊闻实录》(3)
  晚安篇
  
  送你去死
  
  【01】
  
  按摩店开业第三天,我才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那是一位中年男人,一身西装,拎着一个破旧的公文包。
  
  虽然面带微笑,但是从他身上,我却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问我按摩的价位,我笑盈盈地说:“您是第一位客人,我为您免费按摩,如果您感觉不错,下次再来光顾。”
  
  他有些推辞,我坚持说免费,他也只好接受。
  
  他脱掉了外套,然后躺在按摩床上,头部卡进凹槽,我坐在床头,双手托住他的头,开始按摩。
  
  在悠扬的音乐中,他逐渐睡着了。
  
  我起身,关上了门。
  
  你们不要误会,我不是什么变态。
  
  顺便提一句,我的按摩店也不是普通的身体按捏,而是头部保健,通过我特殊的按摩方式为顾客消除疲劳。
  
  一个小时的按摩悄然而过,某一个音符上,他忽然醒了过来,然后我笑笑,问:“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中年男人缓缓坐起来,他活动一下脖颈:“我感觉轻松了很多,你的技术真厉害。”
  
  我继续笑着:“那欢迎您再来。”
  
  中年男人起身,穿好外套,拿起公文包就走了,和他刚进来时候相比,此刻,他身上的死亡气息减弱了。
  
  那个中年男人不会知道,这短短的一个小时,我已经对他的信息了如指掌。
  
  他是一个可怜人。
  
  五年前,他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三年前,他妻子得急病也死了,留下两个女儿,去年,他大女儿被查出罕见白血病,生命垂危,就在三个月前,大女儿病发,没抢救过来,接连的亲人离开让他疲惫不堪,萌生绝望,如果他没有走进我的店,没有遇到我,恐怕不会命不久矣。
  
  换句话说,我也算救了他一命。
  
  在他那里,我并没有得到关于林斌的线索。
  
  看来,想要找到林斌还需要一段时间。
  
  在来这个城市之前,我曾经遇过一个女孩,当时她拜托我寻找两个人,想要将自己准备多年的礼物送给他们,但是她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只知道样貌。
  
  我辗转打听到他们的名字,一个叫做路小海,一个就是林斌。
  
  之后,我辞掉了工作,踏上了漫长的寻人之路。
  
  半年前,我找到了路小海。
  
  对于我的突然造访,路小海很惊讶,在我说明情况后,他还是如期收下了礼物,我问起林斌的情况,他说他们好久没联系了,只知道他可能在滨海市。
  
  我根据他提供的信息,来到了这里,等我找到林斌,将礼物送达后,就完成任务了,也算达成了我对那个女孩的承诺。
  
  滨海市太大了,人口几百万,想要从中找到林斌并不容易,金钱和精力对我来说是最大的考验。
  
  因此,我租下这里,开了一间按摩店,准备一边挣钱,一边寻人。
  
  虽然到现在只遇到一位客人,也没找到任何有关林斌的信息,但是我并不着急,我相信早晚会找到他的。
  
  我能隐隐感受到,林斌就生活在这座城市里,我找到他是迟早的事。
  
  【02】
  
  第二天一早,开门营业前,我先去了对面的早餐店吃早餐。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喝着豆浆,一边静静观察店内的食客。
  
  直至那个瘦削的男人走进店里,他买了一份早餐,然后坐到了离我不远的地方。
  
  虽然他看起来很健康,我从他身上,同样感到了来自死亡的气息,毫不夸张的说,他的死期将至,与昨天我遇到的那个中年男人不一样,他是被人做了手脚。
  
  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能够嗅到一股隐约的臭味,这让我更加确定,他被人盯上了,而那个人很可能拥有和我一样的能力。
  
  我坐到他对面,问他最近是否经常失眠或莫名烦躁,他先是一惊,然后机警地问:“你是谁?”
  
  我摸出一张名片,推到他面前:“我叫俞湃,对面按摩店的按摩师。”
  
  他半信半疑,然后说最近确实失眠,精神状态也很差,他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他身体健康,没什么毛病。
  
  我低声道:“你确实得了一种怪病,如果不能及时救治,最多只有一个月的寿命了。”
  
  一个月?
  
  他倒抽一口凉气:“喂,你别吓唬我,医生都查不出来的病症,你一个按摩师怎么会知道的!”
  
  我耸耸肩,说:“这是我的祖传手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免费治疗,虽然不能保证让你痊愈,但是可以延缓你的寿命。”
  
  他想了想,还是充满质疑:“你不会是骗子吧?”
  
  我笑了:“当然,你有选择的权利,只是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是吗,如果我说得都是真的,你一命呜呼倒无所谓,丢下老婆孩子就受苦了。”
  
  在我的劝说下,最终,他同意来我店里治疗,而我的治疗方法很简单,就是头部按摩。
  
  当他听着美妙的音乐睡去的时候,我轻轻拨开他的头发,看到他后脑上的一个浅浅圆形痕迹。
  
  这让我百分百确定,那个对他做手脚的人和我拥有相同的能力,只是和我相比,对方只是一个入门级的学徒罢了,否则也不会留下作案痕迹了。
  
  接下来的检测彻底验证了我的想法。
  
  确实有人偷偷对他做了手脚,而这个人就是他所在公寓的管理员,一个年纪轻轻的,叫做张衡的男人。
  
  只是我不明白,这个男人并非穷凶极恶,只是有了婚外情,为什么会被张衡盯上呢,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管怎样,我都要尽力救治他。
  
  一个小时的保健后,我已经大汗淋漓,他缓缓醒过来,我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说确实感觉舒服了很多。
  
  我笑了笑:“接下来,你每天下班后来我店里进行一个小时治疗,一周后,你的情况就有大幅度好转。”
  
  送走了他,我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常年的透支工作,让我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之前连续工作几小时都毫无倦意,现在只是一个小时就让我疲惫了。
  
  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我知道,用不了多久,那个叫张衡的男人就会找到我。
  
  【03】
  
  我没猜错,三天后,那个叫张衡的男人就来到了店里。
  
  而这三天里,我店里陆续来了一些顾客,他们在按摩后都感觉很好,只是在他们那里,我还是没找到任何有关林斌的线索。
  
  那天中午,我正在吃午饭。
  
  突然,有人推门进来,我抬眼一看,正是张衡。
  
  我缓缓起身,微笑道:“欢迎光临。”
  
  他没说话,我继续笑着:“你好,我店现在开业大酬宾,推出各种实惠按摩套餐,如果办理会员卡的话……”
  
  他突然打断我的话:“就是你吧?”
  
  我没有意外,也没有佯装毫不知情,而是笑着说:“没错,就是我。”
  
  他冷冷道:“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我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他不情愿的坐下来。
  
  我淡然地问:“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想要害死他吗?”
  
  他气愤地说:“既然你救过他,你就应该知道,他已经有了婚外情,他听了那个女人的教唆,想要离婚,全然不顾默默为他付出那么多年的妻子,还有可爱的女儿,他这种可恶的男人,就应该死。”
  
  听了他的话,我不免觉得有些可笑,又为他的动机感到欣慰,起码,他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只是偏激了。
  
  我解释道:“没错,他确实有了婚外情,也确实想离婚,抛弃妻子和女儿,但就算那样,那也是他的选择,你只是一个旁观者,无权干涉。”
  
  他试图回击:“可是……”
  
  我也打断他的话:“可是什么,可是他妻子曾经帮助过你,给你送过两次免费午餐,他女儿每次走进公寓都喊你叔叔,整个公寓里,只有她们母女没有低看你。因此,你要帮助她们,帮她们出气。”
  
  我的话直戳他内心,他一时没话反驳。
  
  我继续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害死了他,他妻子和女儿不会感觉到痛快,反而会痛不欲生,而你也成了不折不扣的杀人犯。”
  
  或许是被我的话触动了,他沉默了。
  
  我的语气也缓和下来:“虽然我们拥有这种特殊能力,但是我想教授你这种能力的人应该告诉过你,我们不是神,我们没权利宣判任何一个人的死刑,更何况还是以这种方式,我们能做的就是帮助别人,不是吗?”
  
  他忽然起身,匆匆走了。
  
  从那天起,我一直没见过他,倒是那个男人坚持过来,他的情况也没有恶化迹象,这说明张衡收手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话起了作用。
  
  总之,这是一个好现象。
  
  在我的治疗下,那个男人的身体状况明显好转,我的按摩店也在一些回头客的宣传下,生意逐渐好了起来。
  
  大家在我这里按摩后,都交口称赞,说我是再世华佗,扁鹊回春等等。
  
  但在他们那里,我同样没获得关于林斌的任何信息,我感觉很失望。
  
  那他晚上,我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后,张衡突然出现在我店里。
  
  我很意外,他说他是来向我告别的,同时,他也对之前的事情做了解释:“当时我只觉得他背叛妻子和女儿很可恶,就利用公寓管理员的身份进入他家,趁他熟睡时偷偷对他做了手脚,心想他就该死,因为在此之前,我也做过类似事情,只觉得自己拥有正义感,应该为那些人主持公道,直到听了你的话,我才幡然醒悟,我只是普通人,无权决定他们的生死,因此,我决定离开,继续修行,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就像你一样。”
  
  听了张衡的话,我很欣慰。
  
  他离开前,我突然摸出一张照片,交给他:“我正在寻找一个叫林斌的人,如果你他的线索,记得联系我。”
  
  他接过照片:“一个很重要的人吗?”
  
  我点点头,说:“很重要,这关系到我和一个女孩的约定,希望你帮忙寻找。”
  
  张衡点点头,收起照片,离开了。
  
  【04】
  
  我的按摩店开业第二个月,张衡打来电话,他在电话里说,他在一个中年女人那里得到了林斌的消息。
  
  根据张衡提供的线索,我真的找到了林斌。
  
  我看看照片上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十年之间,他的变化如此之大。
  
  当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甚至怀疑自己之前掌握的信息全部都是错误的。
  
  由于店内生意不错,我收入尚可,因此能在林斌所在的高档社区租下一套公寓,我并没有直接找到他,而是提前打听了有关他的信息。
  
  现在,他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销售总监,在公司人缘很好,同时,他还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漂亮贤淑的妻子,聪明伶俐的儿子。
  
  有一天,我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出门,他们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那一刻,我甚至对于自己的初衷有些动摇。
  
  至于我为什么找到他,没有拜访他,而是选择隐藏在他周围,随后我会说明。
  
  在我搬过来的第七天,他终于来拜访我了。
  
  简单的互相介绍后,他说:“我听邻居说,公寓里搬来一个神奇的按摩师,手艺很棒,开始我以为他们说笑呢,没想到是真的。”
  
  我笑了笑:“我的手艺一般,邻居们太过奖了。”
  
  林斌也笑了:“有机会,我也要去你店里体验一下。”
  
  我起身取来一张卡给他:“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没什么礼物送你,这是我店里的金卡,你可以凭此卡来店里免费按摩。”
  
  林斌有些推辞,在我的盛情之下,他还是收下了。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们成了朋友,经常一起吃饭喝酒,互相诉说苦闷的生活,我邀请过他来店里按摩,他只是答应过来,却一次都没来过。
  
  直至那天晚上,我正准备打烊,林斌忽然推门进来。
  
  我看他一脸落寞,问他最近怎么没有在家,他起初不说,后来才说明,他刚得知,他的一个老朋友死了。
  
  我给倒了一杯水:“怎么回事?”
  
  他叹了口气:“他是我高中同学,后来又考入同一所大学,大学毕业后,我们联系就少了,最近几年也没和他联系,昨天我在微信和另一个大学同学聊天,得知他死了。”
  
  我缓缓坐下来:“他怎么死的,车祸还是疾病?”
  
  他脸上掠过一丝惊恐:“他用剪刀直接插进太阳穴,造成大出血死亡。”
  
  我很惊讶:“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他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就听那个同学说,他死前一直嚷嚷头痛,去医院检查了也没问题,他吃了各种止痛药,但就是不见效,最后他去医院做了彻底检查,医生在脑部彩超中发现了问题。”
  
  我追问:“什么问题?”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医生发现他脑部出现了微小密集的黑点,他们认定头痛就来源于这些黑点,因此在征得他同意后,为他进行了开颅手术,医生发现他大脑里布满了黑色针状物,没人知道这些黑色针状物是什么,又是如何进入他脑子的,他们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也不敢轻举妄动,最后会诊结果就是终止这场手术,这之后,他的头痛更剧烈了,最后,他自杀了。”
  
  我也倒抽一口凉气:“那医生有没有查清那些黑色针状物是什么?”
  
  他点点头,说:“他死后,医生在征得他家人同意后,再次打开他的头颅,然后取出那些黑色针状物,确定那些就是真实的针,一共有几百枚。”
  
  我问道:“人的脑子里怎么会有几百枚针?”
  
  林斌感叹道:“谁知道呢,医生也说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别说几百根针了,就是一两根针进入脑子也是受不了的,警方介入后,调查也是无疾而终。”
  
  沉默了良久,我问道:“你朋友叫什么?”
  
  他低声道:“路小海。”
  
  【05】
  
  自从得知路小海脑袋里插满针,然后用剪刀扎头自杀后,林斌就好像霜打的茄子,精神受到很大打击。
  
  他吃了些药物,精神状态还是没好转。
  
  我建议他来我店里进行头部按摩保健,他无奈答应了。
  
  在我每天一个小时的按摩下,林斌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为此,他特意请我吃饭:“之前,他们说你手艺高超,我还有些怀疑,现在彻底信了。”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有用的,没用的,反正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我问他:“老林,我跟你说,二十年前,我曾经做过一件亏心事。”
  
  林斌笑笑,问:“什么亏心事,是不是背着老婆在外面找女人了?”
  
  我也笑了,说:“当然不是。不过,也跟我老婆有关。”
  
  林斌的笑容变得古怪起来:“你老婆不会跟别人好上了吧?”
  
  我微微阖首,说:“没错,我老婆就是背着我和其他男人好上了。”
  
  他一惊:“我真的猜对了。”
  
  我继续说“她想要离开我,和那个男人私奔,被我发现后,我就将她杀了。”
  
  林斌冷不丁一机灵:“你杀了人?”
  
  我点点头,说:“我将我老婆杀了,由于害怕被发现,我就把她的尸体分解了,埋在了我家院子里,后来警察找上我,我说不知道,他们调查后也没什么进展,就不了了之了,再后来我挺愧疚的,就算她背叛了我,想要离开我,我也不该杀了她。”
  
  林斌感慨道:“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杀人犯!”
  
  我噗嗤一笑:“你不会举报我吧。不过,就算你举报也没事,当年在警方停止调查后,我早就转移了她腐烂的尸骨,除我之外,没人能找到她了。”
  
  林斌的笑容有些干。
  
  我追问道:“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他摇摇头。
  
  我很坚持,问道:“不可能,人人都做过亏心事,你也不例外,快说说,你到底做过什么亏心事。”
  
  林斌想了想,说:“那好吧,既然你都和我说了,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我来了兴致:“什么事情,说说看。”
  
  林斌叹了口气:“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和路小海,就是我那个诡死的朋友,我们俩晚上去喝酒,回来路上,经过一条僻静小路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女孩倒在路边,身下是一摊血,我很好奇,就过去看看,结果发现那女孩没呼吸了。”
  
  我跟着紧张起来:“她死了?”
  
  林斌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感觉他死了,我想报警,却被路小海拉住了,他说如果报警了,警察没准会找他们调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后我们就匆匆走了,第二天,我们在新闻看到,那个女孩被陌生人袭击,因抢救不及时,成了植物人。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报了警,及时抢救的话,或许她就能醒过来了。”
  
  我也叹了口气:“真是可怜,那女孩叫什么?”
  
  他想了想,说:“好像叫李小翠。”
  
  那天晚上,我将喝醉的林斌送回家,开门的是他可爱的儿子,我将他搀扶进屋,他的妻子也不断道谢。
  
  看着熟睡的林斌,我放心的离开了。
  
  只是他不知道,他的死期快到了,如果他可以选择的话,我倒希望他死在睡梦里,至少那样不会太过痛苦。
  
  这就是我之前没说明的,为什么找到林斌后,没说明身份,而是隐藏在他身边,因为我的目的不是拜访,而是杀人!
  
  在我将林斌送回家之前,我将他带到我的按摩店,我将他放在按摩床上,然后轻轻点开唱片机,播放的是我最喜欢的那首《你的眼神》。
  
  伴随着美好的旋律,我轻轻拨开他的头发,然后取来工具箱。
  
  我选了那把最锋利的手刀,一边哼著小曲,一边轻轻在林斌脑袋上划了一个圈……
  
  【06】
  
  自从那天互相吐露心中的秘密后,我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而他的精神状态也迅速恢复了,因为他每天都坚持来我这里做头部保健。
  
  直至那天,他突然找到我,当时我正在给一个顾客按摩,看他脸色不好,我提前结束了服务,然后问道:“你怎么了?”
  
  他冷笑道:“你为什么没早说,你见过路小海。”
  
  我无辜地问道:“路小海,哪个路小海?”
  
  林斌质问道:“就是我朋友路小海,之前患上奇怪头痛症,最后用剪刀插进脑子的那个,你之前就认识他,还给他做过按摩!”
  
  我想了想,说:“我真的记不起了,我去过很多城市,按摩过的顾客成百上千,不能每个人都记那么清楚吧,更何况还是名字。”
  
  林斌摇摇头,说:“不,你是有备而来的,你先接触路小海,然后为他坚持按摩,他最后就死了,现在你又找到我,也开始给我按摩,你是不是也想害死我?”
  
  我辩解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他忽然摸出一把刀子,呵斥道:“快说,你到底是谁,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你那天突然问我做过没做过亏心事,究竟想干什么?”
  
  我耸耸肩,说:“我就是一个按摩师,怎么你把我说得好像阴谋家一样。”
  
  他指着我脖颈上的项链,问道:“那你说,你脖子上的项链是哪来的?”
  
  我知道,此时此刻,我已经不能隐藏了,也没有必要继续隐藏下去了。
  
  我笑笑,说:“你果然和路小海不同,如果他有你这般观察力,也不会死得那么不明不白了。”
  
  他点点头,说:“果然,果然是你杀了路小海,现在又想来杀我了,你说,你和李小翠到底什么关系?”
  
  我解释道:“我们的关系很简单,就是委托和被委托的关系,他是我的委托人,她委托我杀了你和路小海,现在我已经解决了一个了,只剩下你了。”
  
  林斌挥动着手里的匕首:“可惜你被我识破了,你休想动我一根汗毛!”
  
  我冷冷看着他:“如果你现在向警方自首,承认当年的一切。或许,我会考虑放饶你一条命。”
  
  林斌回击道:“你饶恕我,你算老几啊,我需要轮到你来饶恕吗!”
  
  几乎是同时,林斌忽然跪在地上,然后瘫倒下来,他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指著桌上的熏香,说:“香里有毒。”
  
  林斌被我的香迷倒了,但还保有意识,我将他放到按摩床上,他质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笑了:“你猜呢?”
  
  这时候,我再次取来工具箱,拿出那把我熟悉的手刀,然后抬起镜子,让平躺的林斌能够看清我的全部操作。
  
  我轻轻地在他后脑上划了一个圆圈,接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我缓缓取下了他的脑壳,他的整个大脑和小脑就鲜活的暴露在了我面前。
  
  只是他的脑子已经变了颜色,不再是鲜艳的红色,而是恐怖的深黑。
  
  那样子,既恶心又美丽。
  
  很显然,林斌也被著一幕吓呆了。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没有被麻醉的情况下,没有感到丝毫疼痛的情况下就被打开了后脑壳,而且大脑还变成了这个鬼样子:“我的脑子,我的脑子为什么黑了?”
  
  我继续笑着:“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在帮你洗脑的时候,顺便加入了一些特殊东西?”
  
  林斌快要崩溃了:“洗脑,特殊东西,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脑子取出来,然后放进我调配的特殊液体中,一边解释:“不管你是否相信,我都要说,其实我是一名洗脑师傅,专门帮别人清洗脑子的。”
  
  从林斌颤抖的大脑中,我能感受到来自他大脑深处的震撼。
  
  我继续解释道:“所谓洗脑师傅,就是通过清洗大脑,让人们淡化或忘却那些不愉快,不开心的灰色,黑色记忆,让人们对生活重拾信心,保持一个好的状态,这就是为什么,那些来我店里按摩的人,能在按摩结束后,感觉自己焕然一新了,那是因为我趁他们睡着,打开了他们的脑壳,拿出了他们的大脑,认真清洗了一遍,我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帮助了很多人。”
  
  【07】
  
  林斌仍旧不忘追问:“那你为什么要害我和路小海,我们都是普通人,普通人!”
  
  我耸耸肩,说:“没错,你们确实是普通人,但你们又不是简单的普通人,你们是强奸犯,你们是杀人凶手!”
  
  林斌愣了:“你胡说,你胡说!”
  
  我的表情倏地严肃起来:“是你们胡说吧!十年前,还是大三学生的你和路小海有一天喝酒归来,在路过一条偏僻小路时,看到了和家人吵架,离家出走的高中生李小翠,你们上前搭讪,被李小翠斥责,你们便起了歹心,将李小翠拖到树林里实施强暴,事后你们害怕李小翠报警,就一不做二不休,用石头猛砸李小翠的脑袋,造成大出血,你们本想掩埋尸体,但听到李小翠家人的呼喊声,你们就匆匆逃跑,殊不知,李小翠福大命大,死里逃生,但抢救过后,她还是没有醒来,成了植物人!”
  
  林斌的大脑在疯狂颤动:“这是诬陷,诬陷!”
  
  我无奈地摇摇头:“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罪行吗?”
  
  林斌大喊道:“罪行,我是无辜的,我没有犯罪,再说了,如果李小翠成了植物人,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内幕的!”
  
  我叹了口气:“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在帮每个人洗脑的时候,能读取他所有的记忆,包括外在的,还有极力隐藏的,当我打开路小海和你的脑壳,为你们洗脑的时候,都发现了你们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秘密,就是当年你们犯下的罪行,纵然你们深深藏匿,还是被我发现了。”
  
  林斌彻底疯狂了:“没错,就算是我们做的又怎么样,你会和警方说,是我们的记忆告诉的你真相吗?”
  
  我很伤心,没想到十年前犯下罪行的他和路小海,在被我揭穿事实后,没有一丝一毫悔改之意,甚至早在那一晚,我诓骗我杀死妻子,让他说出亏心事的时候,他还振振有词的扭曲了当年真相,真是可恶至极:“所以,那些警方无法追查到,那些法律无法惩罚到的恶人,就由我来代替那些受害人进行惩罚吧!”
  
  当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又感觉十分可笑,曾经,我告诫张衡要善待我们的能力,造福旁人,如今,我却用这种力量进行杀戮。
  
  但是,有些罪恶总需要某种杀戮来制止,比如已经死去的路小海,比如我眼前的林斌。
  
  我将林斌的大脑放了回去。
  
  此刻,他的大脑已经发出腥臭,然后我轻轻扣上后脑壳。
  
  半年前,我每次在为路小海按摩的时候,取下他的脑壳,在他的大脑上扎上很多针,但那并不是最痛苦的,如今我用黑色的腐脑虫卵充满他的大脑,让它们尽情啃食他的脑子,然后看他剧痛而死,这才痛快。
  
  他仍旧叫嚣著,突然嘴里喷出很多黑色的,腥臭的液体,然后他的眼睛,耳朵,鼻孔里也开始流出了这种黑色臭液。
  
  越来越多,就像黑色的小喷泉,他的哭声和眼泪全部被这种黑色液体淹没了。
  
  听着他惨叫,看着他七窍喷射出的黑色臭液,我想起了和李小翠的相遇——
  
  一年前,我来到一所疗养院做护工,那里有很多植物人,其中就包括李小翠。
  
  她是最年轻的,那双空洞的大眼睛吸引了我。
  
  我听她妈妈说起了李小翠的遭遇后,既伤心又悲痛,某一天晚上,我趁她妈妈不注意,轻轻打开了李小翠的脑壳,通过洗脑的方式窥探了她的真实记忆,了解到当年她遭遇噩梦的全部过程,她不认识那两个人,却在昏迷前死死记住了他们的脸,她在记忆深处有一个念头,她要找到他们,杀掉他们。
  
  我感受了她的强烈念头,因此决定帮助她,完成这个心愿。
  
  我知道,警察无法帮到她。
  
  毕竟,真相只存在于他们的大脑里。
  
  而如今,我答应李小翠的,已经做到了,她想要送给路小海和林斌的死亡,我也送到了,这真是别致的礼物呢!
  
  我了笑了,然后点开唱片机,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我也不禁跟着哼唱起来: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忘记/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啊/有情天地/我满心欢喜……
  
  鼠友
  
  【平行的世界】
  
  我跟在一个佝偻著身子的老者后面,脚下是冰冷的水泥地,寒意透过单薄的鞋底,浸湿了脚板。
  
  头顶上悬著一只旧灯泡,光线乌突突的,掉落在身上,晕出一团一团肮脏的光片。
  
  我不由得左右瞄了两眼。
  
  左侧是清一色的圆拱门,好似动画片里的老鼠洞,右侧则是坚硬的水泥墙,粗壮的管道贯穿其中,墙壁微微地向外隆起。
  
  老者忽的停住了脚步,指著尽头的一扇拱门,冷冷地说:“那就是你的房间!”
  
  我连忙摸出几张钞票,递了过去。
  
  他捻了捻,就塞进了汗衫口袋,接着掏出一把钥匙丢给我:“好好保管,别弄丢了。”
  
  我道了声谢。
  
  这钥匙黑漆漆,上面沾满了油污,就像许久没清理的锅台,摸上去,涩手,让人生厌。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突兀地问了我一句:“你也是大学生?”
  
  我点点头。
  
  他的嘴角掠过一丝隐笑。
  
  他问话时的表情既怪异又猥琐,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里“噗”得燃起一簇幽绿的光,我被划得遍体鳞伤,热量正循着伤口迅速逃逸。
  
  他没有再说什么,倏地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我叫肖毅,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三个月前,我拎着重重的行李和一颗寻梦的心来到滨北这座繁华大都市寻找机会。
  
  我清楚的记得,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夜里,我站在高高的天桥上,大声呼喊著:“滨北,我来了!”
  
  那一刻,我感觉胸腔里那颗滚烫的心已经彻底燃烧了。
  
  初出茅庐的我,总感觉有用不尽的精力,但现实并没有我想像的美好。
  
  仅仅过了三个月,我便由最初的激情高昂变成了现在的郁郁寡欢,连续应聘了十多份心仪的设计工作,最终都被拒之门外。
  
  招聘主管漠然的表情好似一场冷雨,浇灭了我心里的热忱。
  
  此刻,我身上的钱也所剩无几。
  
  无奈,我只能丢掉了一部分行李,拎着一只旧皮箱,从地上住到了地下。
  
  在这个城市的边缘,一个叫做红花巷子的地方租了一间极其便宜的地下室。
  
  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在我的脚下,在喧哗的城市下面还藏着一个庞大的世界。
  
  在这里,同样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新房客】
  
  我将钥匙插进锁孔,来回鼓弄了半天,才拧开了门。
  
  开门的一瞬,一簇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我咳嗽了两声,手指在墙壁上摸索了几下,才按下了开关。
  
  昏暗的灯光下,一间逼仄的地下室缓缓露出了模样。
  
  房间一角放着一张狭窄的木板床,旁边是一个旧柜子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铅灰色的墙壁上挂着几张性感女星的画报,旁边还写着一些诸如“必胜”、“坚持”类的标语,像垮掉的妆容,大片大片地脱落了。
  
  当目光落到房门对面墙壁上的时候,心忽的一阵紧缩:那里竟然有一个黑洞!
  
  我吞了吞口水,然后挪步上前。
  
  细细一瞧,我才发现这是一个直径约两米的管道口子,黑黢黢的,不时向外排泄著腐味。
  
  我失落地收拾起了房间。
  
  当我打开柜子时,只听“哧溜”一声,一个黑影儿窜了出来,我本能地闪身,险些坐到地上。
  
  那竟然是一只体型硕大的老鼠,径直钻进了墙壁上的管道里。
  
  我气急败坏地对着管道口子一阵臭骂,以泄心中怒气。这地方不仅潮湿阴暗,还有老鼠出没。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入住的第一夜,我便被窸窸窣窣的老鼠声吵得彻夜未眠。
  
  我拉开灯,看到管道口子处聚集著几只老鼠,正在交头接耳。即使看到了我,也无丝毫恐惧,仿佛它们才是这里的房客,我只是一个多余的人罢了。
  
  老鼠们仍旧发出吱吱的叫声。
  
  我不禁怒火中烧,随手拎起一只罐子丢了过去,罐子径直飞进了管道,它们非但没有逃窜,反倒更加猖狂地叫唤起来。
  
  这时候,管道里又钻出来几只老鼠,然后齐齐发声,尖利刺耳。
  
  这群老鼠是故意的,它们在作弄我!
  
  我继续攻击着它们,引来的却是更大的声音灾难。
  
  几个回合下来,我还是投降了。
  
  我静静地坐在木板床上,死寂地凝视着它们在我的房间里窜来窜去,却无能为力。
  
  那个管道口子里甚至还会溢出轻微的风声,风声中夹着一缕缕隐秘的笑,湿湿黏黏的,让人不舒服。
  
  第二天一早,我便找到房东,想要调换房间。
  
  他甚至没有抬眼看我:“在滨北,你给的那点钱,能住上现在这间地下室已经不错了,竟然还嫌弃房间里老鼠,你以为你是什么啊?”
  
  我的脸憋得通红,说不出一句话。
  
  一阵沉默之后,他终于抬眼瞄了我一眼,冷漠地说:“你无非也是一只老鼠罢了!”
  
  【a和b】
  
  白天,我奔波在各个招聘公司,希望能找到一份合适的设计工作,经常跑了一整天,也没有什么结果。
  
  傍晚,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地下室。
  
  我只能继续住在这里,每天和这群老鼠同吃同睡。
  
  通过狭长通道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摸摸裹在墙内的管道,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咕咚咕咚的,来来回回,像男人在吞咽东西的喉结,一上一下。
  
  我推开门,一头扎进了被子里,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好像睡了很久,一连串奇奇怪怪的梦耗光了我仅存的精力。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我有些饿,打开柜子才发现仅有的食物也被这些可恶的老鼠糟蹋了。
  
  我又想到包里还有一包泡面,不过水壶却是空空。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热水供应了。
  
  我只能硬著头皮出了门,去隔壁借些热水。
  
  说实话,我住进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却不知道隔壁住着什么人。
  
  咚咚咚。
  
  我轻轻叩了两下,忽的停住了手。
  
  这么晚了,或许人家已经睡了,还是不打扰了,我这么想着,门却“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然后露出一条窄窄的脸。
  
  他问:“你找谁?”
  
  我说:“我叫肖毅,就住在隔壁,我想借点热水。”
  
  过了一会儿,门才缓缓拉开。
  
  我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了门内的男人。
  
  他乾乾瘦瘦的,像一根筷子,浓重的黑眼圈,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男人引我进了房间。
  
  进门的一刻,我忽的嗅到了一股腥臊味,胃里不禁翻江倒海起来。他说:“你等一下,我帮你取水。”
  
  我顺手将饭盒递了过去。
  
  头顶上挂着一盏白炽灯,惨白惨白的灯光砸在身上,竟然有些微微的疼痛。
  
  房间十分狭窄,除了一张双人床和一个床头柜,角落里堆满了杂物。
  
  我侧眼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女人,正在哄睡怀里的孩子。
  
  她似乎并没注意到我,顾自哼著歌谣。
  
  我发现房门相对的墙壁上也有一个管道口子,在管道的深处,传来了一阵老鼠的叫声。
  
  随后,我将视线收了回来。
  
  为了方便称呼,我暂且称呼男人和女人为a和b。
  
  a替我倒了一盒热水,我低声道了谢。
  
  他倏地将鼻子凑了过来,在我身上用力嗅了嗅。
  
  我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你做什么?”
  
  a只是咧嘴笑了两声:“你也是大学生?”
  
  我狐疑地看着这个古怪的男人,点了点头。
  
  这时候,a忽然转头对b说,语气里充满某种兴奋:“快来,隔壁来了一个大学生呢!”
  
  b猛地抬头,立刻抱着孩子凑了过来。
  
  我有些慌乱,目光落到b的怀里,瞬间掉进了寒潭。她怀里抱的竟然不是婴儿,而是一只老鼠!
  
  我一声尖叫,丢掉饭盒,夺门而去。
  
  【鼠叫】
  
  我的隔壁住着一对情侣,他们是疯子!
  
  我有些后悔,不该因为一时饥饿想吃泡面而去隔壁借热水。
  
  起初,我只是感觉a的行为举止有些古怪,当我看到b的怀里抱的不是孩子,而是一只老鼠时,心在一瞬间被恐惧蚕食个干净!
  
  其实,我知道她抱的是一只毛绒玩具。
  
  让我不寒而栗的是她给那只玩具老鼠画了浓妆,好像它真的是她的孩子一样。
  
  我不知道,他们在我身上嗅些什么。
  
  我低头嗅了嗅,除了淡淡的霉味,再没有其他了。
  
  但是我能够确定,当a将鼻子凑到我身边的时候,他确实嗅到了什么,然后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我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了,工作没着落,租住了一间满是老鼠的地下室,住在隔壁的邻居还是一对疯子!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去隔壁借过任何东西。
  
  有两次,我在通道里遇到他们,他们又像疯子一般对着我一顿乱嗅,我一边逃脱,一边大叫,只见他们互相笑笑,笑容溢满了某种欣慰。
  
  疯子,他们确实是疯子!
  
  后来,我细细一想,他们是第一户和我有过交流的房客,这里还住着十几户,在这些人中,没准还藏着更疯狂的人。
  
  人,永远是一种深邃的物种!
  
  我不去招惹a和b,没有想到他们主动找上门来了。
  
  那一天傍晚,我刚刚回到地下室,便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开门后,a和b站在门外。
  
  我有些慌:“有什么事吗?”
  
  a开口道:“我们想过来找你聊聊天。”
  
  毕竟,他们借过我热水,我不好意思将人拒之门外,便邀他们进来了。
  
  我干涩地说:“房间简陋,你们随便坐好了。”
  
  这时候,b发现了出现在管道口子旁边的老鼠,她凑了过去:“哇,好可爱。”
  
  好可爱?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可爱”两个字来形容这脏兮兮的物种,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牛肉干,丢了过去,老鼠们见了肉腥,吱吱叫了起来。
  
  我一脸茫然,联想到她曾经抱着一个老鼠玩偶当孩子,现在又对这些老鼠格外亲切,忍不住一阵寒颤。
  
  他们坐了下来,我坐在他们对面,气氛尴尬极了。
  
  沉默了一会儿,a终于开了口:“小肖,你知道在你之前,这房间里住着什么人吗?”
  
  我摇摇头。
  
  a继续说:“之前房间里住着一个怪人!”
  
  怪人?
  
  我抬眼看了看他们,心中不禁一阵冷笑:你们两个就是怪人,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别人是怪人。
  
  我不想反驳,听着他的故事:“在我们搬来这里的时候,这个房间里住着一个年轻人,白白净净,挺斯文的,我们有过两次交流。不过没多久,我就发现他是一个怪人,每到午夜,他的房间里就经常传出怪叫。”
  
  我一惊:“怪叫?”
  
  a点点头,说:“后来我仔细分辨,发现那叫声像是老鼠发出的。你也知道,我们这里地下管道很多,就是一个老鼠的乐园。”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此刻的他无比正常,我也被他的故事深深吸引了。
  
  a干涩地笑了一下:“有一天,我和其他几个房客实在忍不了了,就一块去房间内找他,结果发现他将身体蜷缩在床上,正在学着鼠叫,我们吓坏了,落荒而逃……”
  
  我的脑海里立刻勾画出这么一幅诡异的画面。
  
  我追问了一句:“那,后来呢?”
  
  a一脸茫然的说:“后来,他突然就失踪了,我们谁也没有再见过他了。”
  
  我又问:“那他叫什么?”
  
  a说:“他叫,陈达!”
  
  【他叫陈达】
  
  对于a的故事,我一直半信半疑,虽然他讲得十分逼真,我也只是将它当作恐怖段子来听了。
  
  一个年轻男人学老鼠叫,最后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仔细想想,也会觉得太过荒谬。
  
  为此,我甚至专门问过房东。
  
  房东低声对我说:“喂,你怎么还听那个神经病的话。之前你的房间确实有一个叫做陈达的房客,后来就搬走了。”
  
  听了房东的话,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此时,我更加确定住在隔壁的a和b有问题,不仅喜欢老鼠,还喜欢给他人编造故事。
  
  我暂时抛开了那个奇怪的故事,继续在寻梦的道路上前行。
  
  经过了半年多孜孜不倦的努力,终于有一家设计公司看重了我的作品,他们给了我三个月的试用期。
  
  我躺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第一次感觉如此温暖,仿佛头顶上不是灰暗低窄的顶子,而是一望无际的蓝天。
  
  覆盖在心头的阴霾被我一扫而光,我感觉自己的世界变得缤纷多彩了。
  
  上班第一天,我特意换了一身笔挺的西服,将皮鞋擦得锃亮,抬头挺胸地走进了写字楼。
  
  三天后,我便发现同事们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我,甚至会在我身后指指点点。
  
  他们好像都在有意避着我,下班的时候,他们总是挤著第一班电梯下去,而我则一个人乘空荡荡的第二班电梯下楼。
  
  我怀疑是不是我的衣着出了问题,反复检查后,觉得衣服并无异常,又或者是我的言行出了差错,进入公司后,我一直谨言慎行的。
  
  不管我如何注意,他们还是对我躲躲闪闪,我又急又气,却无能为力。
  
  终于有一次,我拦住脾气最好的一个女同事,我问她,为何大家都在排斥我,躲避我。她一把挣开我的手,匆忙跑开了。
  
  我几次试图寻找其中真相,终是未果。
  
  直至有一次,我无意中在茶水间内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这才知晓了其中原委。
  
  “你说,这个肖毅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身上有相似的腥臊味。”一个女同事低声道。
  
  他们说的“他”是谁,腥臊味又是什么?
  
  我低头嗅了嗅,身上并没有什么异味。
  
  “他们身上的味道这么相似,一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那个姓陈的不仅一身腥臊味,还喜欢学老鼠叫,想想都感觉瘆人!”另一个男同事回道。
  
  姓陈,还学老鼠叫?
  
  我忽然想到了a所讲故事中的陈达,然后越想越感觉他们相似。
  
  他们说得是同一个人?
  
  我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一下子冲了出来,抓住其中一个男同事的衣领:“你们说的他是谁,是谁?”
  
  他吓坏了,颤颤巍巍地说:“他,他叫陈达!”
  
  什么,他也叫陈达!
  
  在他们口中,我才得知原来这里曾有过一个叫做陈达的职员,他的抱负心极强,前后换了多家公司,设计一直得不到重视,便有些精神恍惚,最后甚至在上班的时候学起了老鼠叫,嘴里还念念有词。后来公司将他辞退了,他便再没有出现过。
  
  一切被证实了,a的故事是真实的,确实有过这么一个叫做陈达的房客。可是,他究竟去了哪里,无人可知了!
  
  【长出来了】
  
  
  由于我设计的多个作品不够新颖,我没有通过试用期。我失业了,也在寻找梦想的路上迷失了。
  
  我躺在地下室的木板床上,心情低落。
  
  那些老鼠似乎知道我情绪欠佳,发出吱吱的声音。
  
  愈来愈大,愈来愈吵。
  
  不仅如此,它们还肆无忌惮地糟蹋我的东西,食物和衣服,它们四处乱窜,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我再也无法忍受它们的作弄了,决定反击。
  
  我在市场上买了一只小花猫,卖家说虽然这猫个头小,但抓老鼠的功夫是一绝。我信了他,将小花猫放在了房间里。
  
  我又找了一天的工作,有两家公司看了我的简历,直接拒绝了,他们说需要有经验的设计师,有两家公司则是委婉地要我等消息。
  
  我回到地下室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甚至来不及脱掉衣服,倒头便睡,直到被一阵刺耳的鼠叫声吵醒。
  
  我大骂了几句,拉开了灯。
  
  我看到管道口子处聚集著一群老鼠。
  
  忽的,它们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盯着我,那狭窄的目光有些刺眼。
  
  我蓦然发现买来的小花猫不见了,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记得把它锁在房间里了,现在却不见了。
  
  我凝视着那个管道口子:它钻进那管道里面了?
  
  这一夜,我被老鼠的叫声折腾地彻夜未眠。
  
  次日一早,我便去市场上买了一只大花猫,然后继续去地上找工作。奇怪的是,晚上回来的时候,大花猫同样不见了。
  
  真是见鬼了!
  
  这两只可恶的猫,到底去哪了?
  
  这房间只有一扇门,唯一能够解释它们失踪原因就是钻进了管道。
  
  我一时气急败坏,一手扯掉贴在墙上的性感女星画报,一同掉落到地上的还有一个小册子,看上去像便签本。
  
  我好奇地捡起来,翻开看看,发现这便签本上的文字非常奇怪。
  
  第一页上写着三个字“第一天”,第二页上则写着“第二天”,依此类推,直到最后一页,即二十九页,上面没写着天数,反倒写着四个字:长出来了!
  
  这四个字究竟什么意思,到底什么东西长出来了?我苦思冥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
  
  好像一道偈语,始终无法参透其中的玄机。
  
  【残】
  
  我兜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我必须找一份工作,来解决温饱问题。至于那个燃烧的梦,此刻已经迅速降温了。
  
  抬眼,厚厚的云层悬在高高的楼层上面,仿佛再低一点,就会压垮这座城市,一同压垮的,又何止这座城市。
  
  我在一家餐厅中找到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
  
  老板是一个悭吝的老女人。
  
  为了一日三餐和那间脏兮兮的的地下室,所有痛苦我都忍受了下来。
  
  在我心中,我仍旧没有放弃设计师梦想,我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在这个城市中看到我设计的作品。
  
  就在此时,我遇到了一个机会。
  
  一个著名的设计公司需要一个新颖的广告创意,我将自己的设计投了过去,没多久便通知我通过了初审,然后我一步一步到了最后的冠亚军争夺,信心满满的我最终败给了对方,他同我一样,也是一个地下室租住者。
  
  不过,从那一天开始,他便从地下住回到了地上。
  
  他拥有的是和大公司签约的机会还有无数褒奖,而我只是一个被人冷落和嘲笑的亚军。
  
  我继续著自己的工作,为了消释心中的失落,我一天打两份工,每天拖着松垮垮的身体回到地下室。
  
  走过漫长的通道,回到一个如同墓穴一样的房间。
  
  我躺在那里,听着吱吱的鼠叫声,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我看到了一颗滚烫的心,被缓缓浇灭了,接着经历风吹雨打,变得残缺不全,最后甚至腐烂了,发出阵阵恶臭。
  
  我好像掉进了一个怪圈,掉进去了,怎么也走不出来了。
  
  地下室住满了人,却很难看到他们。
  
  不过,我再也没精力顾及这些了。
  
  繁重的工作压得我无法喘气,我却还要在给父母的电话中表现出一副怡然自得的姿态。
  
  我知道,此刻的自己离设计师梦想愈来愈远了,那仿佛成了水中幻影,明明在不远处,却触手不及。
  
  渐渐的,我适应了现在的这种生活,适应了每天被老板责骂,被顾客刁难,适应了被老鼠作弄,被房东冷眼,适应了这单一的节奏,仿佛每一个动作都是下意识完成的,不再经过大脑指挥。
  
  有时候,适应是恐怖的!
  
  我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浑浑噩噩的,每天只是顾自地吃睡,工作,吃睡,工作,日复一日,无止境地重复,循环。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两年。
  
  两年后的我,完全换了一副模样,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像被实现设定好的程序,我只是机械地做着。
  
  无数个深夜,我明明很困倦,却毫无睡意。
  
  黑暗覆盖在我身上,沉甸甸的,让我喘不过气来。
  
  听着老鼠的吱吱声,我突然对它们有些羡慕,每天只是吃吃睡睡,虽然惹人厌恶,却也活得自在。
  
  日子在我的梦想上划过,一刀一刀的,直至将它划得血肉模糊。
  
  我痛苦至极,又无能为力。
  
  有时候,我在想,我孤身一人睡在这地下室中,与死人也无差异吧。
  
  无非是,多了一副呼吸罢了。
  
  某一天夜里,我抱着那颗已然腐烂,甚至分泌腐败汁液的梦想,不再是憧憬,不再是希望,嘴角上挂着一抹笑,无奈的嘲笑。
  
  【消失了】
  
  咚。
  
  咚咚咚。
  
  我是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吵醒的。
  
  我慢吞吞地坐起身,然后开门出去。
  
  这才发现原来是可恶的房东正在敲隔壁的门。
  
  我冷冷地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房东气急败坏地说:“你看到这两个疯子了吗,他们已经两个月没缴房租了,上个月我出门,没有及时过来催缴,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不自觉!”
  
  我冷哼一声:“我也好久没见到了他们了。”
  
  房东又用力砸了砸,不过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这时候,其他房间的房客匆匆而过,他们惊恐地向这边看来,然后窃窃私语起来。
  
  最后,房东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空荡荡的,a和b并不在里面。
  
  虽然这里是贫瘠的地下室,不过房东仍旧害怕有贼出入,便在入口处安装了摄像探头。
  
  根据监控录像显示,两个月前,a和b进入地下室后便再也没有出去过,但他们也不在房间里。
  
  他们去了哪里?
  
  谁都不愿意相信,a和b失踪了!
  
  我也非常惊诧,建议房东报警,让警察来好好查查,却被他阻止了。他无意中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怀疑:“算了算了,报什么警,又不是第一个了。”
  
  我追问道:“他们不是第一个失踪的?”
  
  房东沉默不语。
  
  我严肃地问道:“你告诉我,那个叫做陈达的男人是不是也在房间里无故消失了。”
  
  房东的沉默成了最好的回答。
  
  本来,我是极力要报警的,这个地下室里一定藏着什么玄机,不然不会有人接连无故失踪了。最后我还是放弃了,房东免了我整整一年房租,希望我能就此闭嘴。
  
  我当然选择了闭嘴,这么丰厚的诱惑,我怎么能不心动。
  
  我转念想了想,a和b和我无亲无故,我何必为了他们的事情操心。
  
  不仅如此,房东还对我说,他们房内的东西我可以随便拿,反正他们也不见了,东西也就没了归属。
  
  从他口中,我得知a和b是三年前搬来的,他们都是有梦想的大学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做着底层的社会工作。那一年,b怀孕了,由于没有钱养孩子,a便强迫她打了胎。从此,b就有些神智不正常了,常常对小动物散发母爱,地下室中只有一种小动物,便是老鼠。
  
  我在他们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台历上写着什么,发绿的纸张上写着奇怪的五个字:“第五十二天”。
  
  我一惊,连忙翻看前面,结果发现每一页台历都有相应的天数记载,最终在第五十六天的后面,我看到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四个字:“长出来了!”
  
  又是这四个字!
  
  到底,
  
  到底是什么东西长出来了。
  
  【同类】
  
  从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见过a和b。
  
  他们消失在了这个庞大的地下世界中。
  
  我知道,他们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至于,他们所说的长出来了,我也没有猜透其中的意思。
  
  有一天,我又被管道里面的老鼠吵得无法入睡。不过,这次我并没有生气,相反的,却十分羡慕这些脏兮兮的小生物。
  
  虽然他们很脏,也惹人讨厌,但活得非常自在。我们虽然穿着干净的衣服,却被无形的枷锁锁住了。
  
  这一刻,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我能够做一只老鼠该多好。
  
  小时候,小伙伴在一起玩耍,总会羡慕天上高飞的鸟儿和水中畅游的水儿,没有人曾经幻想过,这辈子,我想要做一只老鼠。
  
  我辞掉了餐厅工作,用所有的钱买了充足的食物,蜗居在地下室不再出去。每天和这群老鼠为伴,吃吃睡睡。
  
  没多久,隔壁便来了一个新房客,一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他住进来的第一天,我便问他:“你也是大学生?”
  
  他点点头,嘴角挂着刺眼的微笑。
  
  很久之前,我也是和他一样充满梦想,现在我终于明白我的身上沾染了一股腐败之气,我自己无法嗅到,这种气味告诉我,我已经走在远离梦想或者抛弃梦想的路上了。
  
  我应该提醒他的,让他快些离开,这个城市迟早会将他压垮的,他迟早会成为下一个弃梦者。
  
  不过,我没有。
  
  我只是对他笑笑,转身的一瞬,丢出一句:“真是可笑,又多了一个!”
  
  我继续著自己的生活,每天活在这种黑白不分的时间里,身体也悄然发生了变化。我总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怪异的力量,向外冲撞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了!
  
  我喘著粗气,心中充满某种兴奋。
  
  到底是什么,藏在身体里。
  
  我也开始学习陈达以及a和b的方式,做着这种奇怪的记录。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这个七月,滨北下了一场暴雨。
  
  黑漆漆的污水从我房间的管道里窜了出来,一同被冲出来的还有一些污秽物。其中,我看到了两颗腐烂的头,红色的拖鞋。
  
  我猜测,那两颗腐烂的头应该是我买来的两只花猫的,让人奇怪的是,它们的身体呢,为何只剩下了头?
  
  而这只红色拖鞋是b的,当时我见她穿过,上面印着两个字,是“耐久”牌的。
  
  为什么花猫腐烂的头和b的拖鞋会从管道里面流出。
  
  还是说或,他们就在里面?
  
  我愈想愈觉得好奇。
  
  这一天晚上,我将头探进了这个幽深的管道中,然后是整个身子。
  
  这条管子很窄,我缩著身体,努力向前,衣服被腐臭的水弄脏了,我却毫不在意。爬了好久,久到我甚至有些恍惚了,只听“扑通”一声,我掉进了污水中。
  
  这时候,我再次听到了那股熟悉的窸窣声,老鼠聚集在一起发出的声音。
  
  我顺着声音而去,惊奇地发现了一团团黑漆漆的影子,他们佝偻著身体,双手蜷缩在胸前,眼睛中散发出幽深的光。
  
  我不由得地向前,他们浑身长满了灰色毛发,头尖尖的,蹲在地上,身后甚至还有一条毛茸茸的东西。
  
  他们看着我,发出窸窣声,其中一个的脚上,我看到了一只红拖鞋,是“耐久”牌的。
  
  我隐约猜到,陈达以及a和b去了哪里。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消失了,消失在了地下室中。
  
  我丢掉了仅存的一丝梦,永久地住在了地下。
  
  我感觉我的尾骨处有些痛,这种痛苦越来越厉害。终于,在一段时间后冲破了身体的束缚,我长舒一口气,它终于长出来了!
  
  这时,他们缓缓凑了过来,在我耳边一阵窸窸窣窣。他们告诉我,丢掉吧,那个已经腐烂的梦。
  
  我点点头,将它从肩头卸掉。
  
  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长舒一口气,永久地留在了这里,从此不见天日,和这些怪物,成了同类。
  
  没过多久,我的房间里也来了新房客。
  
  我在黑暗中窥视着,她是一个有梦想的女青年。
  
  我知道,她早晚也会成了我的同类。
  
  每每幻想下一个同类的到来,我便不能自抑的兴奋,然后发出吱吱的声音!
  
  盲殇
  
  【蛮族】
  
  恐惧就像一条条有意识的小蛇,在那个瞬间,全部顺着门的缝隙钻了进来。
  
  它们纠缠到了一起,幻化成一只诡异的手,沿着尹杉的小腿一点点向上——脊背,脖颈,继而是后脑。
  
  最后,那只手伸进了头发里,突然用力,尹杉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
  
  她蹲在地上,用力抵著那扇孱弱的木门。
  
  她知道,门外的那些人是来要她的命的。
  
  他们一个个神情怪异,手里拿着利器,蛮横地堵在门口,叫嚣著,如同一群许久没有闻过腥味的野兽。
  
  此时此刻,尹杉就充当了猎物的角色。
  
  “开门吧,你跑不掉的。”又是那个声音,接着是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双手紧紧抓着单薄的门扣,尹杉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你们放过我,我会让家人给你们很多很多的钱。”
  
  一只夸张的眼球贴在门缝上,眼球的主人龇牙咧嘴,一字一顿地说:“你——休——想——逃——跑!”
  
  尹杉环顾著这个狭小的房间,除了这扇门,没有别的出口。
  
  那个瞬间,身体被一股强悍的力量撞开了。
  
  尹杉扑倒在地,她扭过头,那些恐怖的村民已经闯进来了,他们一个个淫笑着,手里握著的镰刀闪著寒光。
  
  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尹杉站了起来,连滚带爬地退到墙角。
  
  她哭叫着,疯狂挥动着双臂,试图驱赶那些村民。
  
  不过,这终是徒劳,她被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强壮男人抓住头发,轻松地拎了起来。
  
  这时,尹杉已经感觉不到从头皮深处传来的剧痛了,她只是绝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目光呆滞,小声叨念著:“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男人冷笑了一声:“放了你,我们家大头找谁去?!”
  
  尹杉的目光闪烁著,看到了藏在人群中的那个男孩——他露出一副丑恶的嘴脸,就像一个诡计得逞的小丑,微微张开的嘴角突然流出一股黏稠的涎液。
  
  尹杉彻底绝望了,任由男人将一碗怪异的液体灌进了她嘴里,没过多久,身体便麻痹了。她虚弱地看着男人举起了那把闪光的大刀——
  
  刀落的瞬间,尹杉惨叫了一声。
  
  她知道自己的双脚被硬生生地剁了下去,她的耳朵甚至能够在混乱的环境中分辨出血液喷溅而出的声音。
  
  那一刻,她沉重地闭上了双眼。
  
  尹杉永远失去了能够自由行走的双脚,在这深深的大山里,从此无处可逃。
  
  【白血村】
  
  窗外是漫山遍野的绿色,宛如的心绪也随着这不断波动的美好而平静了下来。
  
  “还在想他吗?”说话的人是坐在宛如旁边的嘉玲。
  
  “当然没有。”宛如将头扭回来,看着嘉玲充满心疼的表情,佯装洒脱地笑了笑,“我现在讨厌死他了。”
  
  “这就对了,不要再为臭男人伤心了!”嘉玲也笑了,“我们玩我们的,才不要管他呢!”
  
  宛如感觉嘉玲说得有理,她掏出手机,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机关掉了。
  
  关机画面是两只可爱的小熊,它们开心地抱在一起,直至整个屏幕变成了黑色。
  
  宛如又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王子航,如果刚刚你能打电话来,我就会为你回去了,可是你没有。
  
  现在,宛如乘坐的这趟车通往远处那座深山,她接受了好朋友嘉玲的邀请,准备去嘉玲的家乡白雪村散心。
  
  上个周末,宛如和男朋友王子航大吵一架,她希望他能带自己回家,见一见他的父母,毕竟恋爱一段时间了,她始终没有见过王子航的家人。
  
  本以为王子航会痛快答应,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
  
  正巧此时嘉玲准备回家探亲,便邀请情绪低落的宛如一起回乡散心,宛如一口答应,她谁都没有告诉,就这么悄悄地溜了出来。
  
  “什么都不要想,到了我们白血村,我带你去看蛮婚!”嘉玲将宛如的手拉了过来,神秘地眨了眨眼。
  
  “蛮婚?”宛如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看着嘉玲兴奋的表情,她的心情也轻松起来,期待地点点头。
  
  “先睡一会吧,车子还要走一阵子呢!”嘉玲提醒道。
  
  宛如笑了笑,把身体缩进了靠垫里。
  
  渐渐的,宛如在车子有节奏的颠簸中睡了过去,直至她听到嘉玲的声音:“小如,我们下车了!”
  
  睁开眼睛,嘉玲的脸逐渐清晰起来,宛如坐了起来:“我们到了?”
  
  嘉玲摇摇头说:“山路太窄,车子进不去,下面我们要自己走了。”
  
  宛如看了看窗外,车子停在了一条羊肠小道前面,那条小路像是一条藏在暗处的蛇,扭扭曲曲地钻进了目光的尽头。
  
  看着掉头而去的车子,宛如和嘉玲站在原地,如同两个被遗弃在深山里的傻瓜!
  
  【歌谣】
  
  两个人边走边聊了很久,宛如才远远看到了一个村子。
  
  立在村口的石碑上面赫然刻着“白血村”三个大字。宛如一惊,竟然是这三个字,之前她一直以为是“白雪村”。
  
  “小如,跟上啊,我们马上就到了。”嘉玲笑盈盈地催促着。
  
  “来了。”宛如应了一声,她扭头看了看渐渐落山的太阳,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那条如同草蛇一般的山路不见了,眼前的村子骤然显得诡异起来,宛如强压着心底莫名的不安,跟在嘉玲后面,走进了这座藏在深山之中的小村庄。
  
  这个村子里似乎很荒凉。
  
  原始的村屋,崎岖不平的村路,偶尔能见到一些村民,但他们低着头,很快便闪出了宛如的视线。
  
  若不是看到一群孩子在跑来跑去,宛如真感觉这里就是荒村。
  
  其实,说那是一群“孩子”并不准确,他们年龄有大有小,有看上去十八九岁的青年,十二三岁的少年,也有五六岁的幼童。
  
  很难想像他们竟然能够玩到一起,还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单一而怪异的笑容,让人看了感觉不太舒服。
  
  嘉玲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她见宛如神色有些异常,便问:“小如,你怎么了?”
  
  宛如干涩地笑了笑:“没事。”
  
  那股不安感始终驱之不散,就像一只汗津津的手透过薄薄的衣服伸进来,黏黏地贴在她的皮肤。
  
  这时候,一个大男孩突然冲了过来,一下子抱住了宛如的腰,痴痴地笑道:“哈哈哈,做我媳妇吧!”
  
  这一抱把宛如吓坏了,她本能地想要挣脱,那双手抱得实在太紧了,钳子一般死死地夹住了宛如的身体。
  
  “拿开你的脏手。”宛如尖叫起来。
  
  “走开!”嘉玲目露凶光,拎起皮包,狠狠地打在了男孩的手上。
  
  男孩顺势松开了手,退到了人群里。
  
  宛如吓坏了,她惊魂未定地抱住了嘉玲。
  
  嘉玲轻抚著宛如的后背:“对不起,小如,让你受惊了,都怪这些孩子不懂事。”
  
  男孩看到这些之后,竟然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接着,所有的孩子也都哄笑起来。
  
  宛如很气愤,她恶狠狠地瞪了瞪他们:“讨厌鬼!”
  
  二人正准备离开,那个领头的孩子突然喊了起来:“村娃娃,村娃娃,有那眉毛和眼睛,有那鼻子和嘴巴……”
  
  然后,所有的孩子也都齐声喊了起来:“村娃娃,村娃娃,有那眉毛和眼睛,有那鼻子和嘴巴,有爹娘,没媳妇,大姑娘,大姑娘,你别走,留下来给我做媳妇!”
  
  他们就像被施了什么咒语,不停地念叨著。
  
  宛如快步离开,暗骂道:你们这一群神经病还想娶媳妇,做梦!
  
  此刻,最后一束阳光也被山峰挡住了,整个村子缓缓陷入了黑夜的怀抱。
  
  “我们这是去哪儿?”宛如困惑地问。
  
  “去一个亲戚家,我把你安排在她那里了。”嘉玲看出了宛如的困惑,安慰道,“别担心,把之所以把你安排在那里,是因为他们家今晚要举行蛮婚。”
  
  【冷光】
  
  宛如坐在那里,环顾著偌大的木制正堂,没想到这栋靠在崖壁边,外表粗陋的房子内部竟如此精致。
  
  这时候,一对中年夫妇走了出来,嘉玲招呼宛如站了起来。
  
  中年男人连连摆手:“别客气,坐吧坐吧。”
  
  嘉玲笑笑说:“权叔,这就是我的同学宛如。”
  
  宛如也打了声招呼:“伯父伯母好。”
  
  中年女人笑着说:“真是一个俊俏的姑娘,天生的美人儿!”
  
  第一次被人当面这么夸奖,宛如心里美滋滋的。不过,她总感觉这话里似乎藏着什么玄机,又找不到源头。
  
  “我想让宛如今晚住在这里,今晚不是要给二宝举行蛮婚嘛!”嘉玲这么说了一句,宛如感觉她故意在“蛮婚”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中年男人点点头:“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那一刻,宛如突然感觉有一股诡异的目光从暗处传来。
  
  她猛地扭过头去,在那扇门后遇上了一对哀怨而冷酷的目光,那目光就像一柄锋利的匕首,扎进了宛如的眼睛。
  
  那是一个女人。
  
  脸色暗黄,头发随意梳了一个髻,穿一件旧格子上衣,坐在轮椅上,腿被一块灰色毯子遮住了。
  
  中年男人循着宛如的视线而去,也看到了门后的女人,他招呼道:“富顺,把大少奶奶推进去!”
  
  那个女人被人推走了。
  
  “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带宛如姑娘去房间看看吧。”这时候,中年女人站起身,“奔波一天,肯定累坏了。”
  
  “谢谢权婶关心。”宛如跟着站了起来。
  
  “好姑娘,我怎么看你怎么喜欢。”权婶走到宛如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如果我能有这么一个女儿,多好啊!”
  
  宛如尴尬地笑了笑,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再次出现了。
  
  权婶把宛如安排在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里。
  
  刚走到楼梯拐弯处,宛如突然停在了那里,然后吃惊地抬起头,楼上房间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村娃娃,村娃娃,有那眉毛和眼睛,有那鼻子和嘴巴,有爹娘,没媳妇,大姑娘,大姑娘,你别走,留下来给我做媳妇!
  
  后脊一下子浮出一层冷汗,宛如突然问了一句:“权婶,这是谁的房间?”
  
  权婶笑笑道:“这是二宝的房间。”
  
  二宝——
  
  宛如的脑海里回响着这两个字!
  
  【救命】
  
  宛如洗漱完毕,换上一件宽大的睡衣,敷了一张面膜,躺在床上休息。
  
  她总感觉这个村子怪怪的,又找不到这些怪异之处的连接点——同音异字的村名,一群怪异的孩子,令人费解的歌谣,过分热情的权家夫妇,一闪而过的冰冷眼神,还有那个躲在房间里自言自语的二宝……
  
  那一刻,宛如突然心生寒意,她猛然意识到:嘉玲离开后,自己就如同异类一般,被丢在这个村子里了!
  
  她突然很想回去,她想起了男朋友王子航,他现在一定急死了。
  
  她起身,准备给子航打个电话。
  
  这时候,她发现门缝里递进来一张纸条。
  
  宛如一惊,她轻松跳下床,走到门口,先将那张纸条捡起来,然后轻轻拉开门,门外空空,只有夜风来来回回。
  
  她赶紧将门关上,走到灯下将纸条展开。
  
  视线落到纸条上的瞬间,身体瞬间坠入了无尽的渊薮。
  
  纸条上写着:快逃,这家人要砍掉你的脚!
  
  宛如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是谁给了她这张纸条?
  
  这是恶作剧,还是确有危机?
  
  情急之下,宛如拨通了嘉玲的电话,关机提示音瞬间浇头了她的心。
  
  在这个关键时刻,嘉玲竟然诡异的关机了。
  
  她想要在手机上查询白血村的定位,却发现这里太过偏僻,没有网络信号。
  
  那种莫名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宛如感觉危险正在逼近,她立刻给王子航打电话。
  
  好在电话顺利接通,王子航焦急的声音传来:“小如,你在哪里?”
  
  宛如一时不知如何说起,她尽量保持语气的平稳:“子航,现在听我说,你马上打开电脑,查一下白血村的地址。”
  
  显然,王子航从宛如佯装镇定的语气里察觉到了某种不安。
  
  电话这边,宛如不断深呼吸,像是在和时间竞争,她感觉自己在这个神秘漩涡里越陷越深,虽然极力想要挣脱,但终是徒劳。
  
  “小如。”短短五分钟,王子航那边有了消息。
  
  “子航,快点把你查询到的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和你说不清楚,反正你快来就对了,我在这里有危险。”宛如佯装镇定地催促道。
  
  “可是……”王子航的语气沉了下去,“根本就不存在白血村这个村子,网上根本就没有关于这个村子的任何信息!”
  
  这句话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劈在宛如的头上,她感觉恐惧正顺着头顶的缺口迅速涌进来,瞬间充满了整个体腔。
  
  王子航还在那边急切地询问著,但宛如已经绝望,她竟然来到一个没有任何记录,无法定位的偏僻村落。
  
  一阵怪异的响声传来,宛如赶紧挂掉电话,跑到门口,小心地拉开门闩向外张望。
  
  楼道尽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在那些脚步声中,她再一次听到了那首歌谣:“村娃娃,村娃娃,有那眉毛和眼睛,有那鼻子和嘴巴,有爹娘,没媳妇,大姑娘,大姑娘,剁掉双脚你别走,留下来给我做媳妇!”
  
  宛如猛地意识到,那句“你别走”的前面,这次加了“剁掉双脚”四个字!
  
  这无疑是一种暗示。
  
  宛如冷冷地关上门,她突然感到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可以想像,很多人正提着闪著寒光的刀子朝这里奔来。
  
  【求死】
  
  “快点开门!”
  
  一个蛮横的男人声音传来。接着是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脆弱的小木门颤动着,似乎随时都可能被推倒。
  
  宛如拼命守在门口,刚刚还平静如水的宅子,现在已经变得异常喧嚣。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这些瞬间变脸的村民到底想要做什么?
  
  而自己,为什么会成为他们的目标呢?
  
  她试图用手机向外求救,可是手机已经在“电量低”的提示音中自动关机了。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门外的叫喊声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快点开门,开门吧!”
  
  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邪恶的哄笑。
  
  叫门声越来越大,外面撞击木门的力度也逐渐加大,他们就像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死亡游戏,渺小的老鼠注定是猫的猎物,只是死亡方式和时间全部由猫来操控!
  
  宛如惊恐地从门缝朝外面看去,混乱的人群里,她看到了那些锃亮的刀子,它们被握在一只只粗壮的手里。
  
  突然,一只恐怖的眼球凑了过来,她认得他——
  
  权叔!
  
  “宛如姑娘,快点开门吧!”权叔仿佛变了个人,兴奋叫喊著。
  
  “开门——开门!”众人也跟着一阵哄叫。
  
  宛如迅速将头缩回来,那声音就像一只大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
  
  权叔放肆地大笑着:“开门吧,蛮婚的良辰吉时到了!”
  
  蛮婚?
  
  宛如不禁一愣,这就是蛮婚?
  
  为什么自己怎么会卷入这场怪异的婚礼之中?
  
  手中的纸条掉到了地上,宛如如梦初醒般捡了回来。
  
  没想到,纸条背面还有一句话:
  
  如果你没来得及逃脱,就掀开铺子下面的盖子。祝你好运!
  
  门外的野蛮喊叫还在继续,宛如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她用尽全力,试图挪动床铺,结实的木床却一动不动。
  
  那个瞬间,她心如死灰,转念想起和王子航在一起的日子,她又重拾信心。
  
  手指破掉了,指甲也掀翻了,宛如忍着剧痛,一点一点拽开沉重的木床。
  
  她必须争夺时间,那扇门随时可能被冲破。
  
  终于,她看到了纸条上所说的盖子。
  
  掀开盖子的瞬间,一股恶臭迎面袭来,宛如强忍著作呕的冲动,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
  
  她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无尽的黑色迅速纠缠而来,这条深深的隧道尽头会是哪里——
  
  死亡还是生还?
  
  谁也不知道。
  
  【通道】
  
  这条狭窄的通道里充斥着浓浓的恶臭,宛如几次被熏得快要昏死过去。
  
  强大的精神压力和剧烈的体力消耗让她几近崩溃,全靠一股求生意志支撑,她不停歇,也不敢停歇地朝前爬去。
  
  她要抢在那些人发现之前,尽快到达出口。
  
  通道里恶臭的来源竟然是被丢弃的婴儿尸体,他们有的还在腐烂,有的已是森森白骨,充满震惊的宛如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强忍着恐惧和痛苦,一步一步朝前挪著。
  
  终于,她爬到了尽头,看到了在头顶上的盖子。
  
  她不知道这个盖子后面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啪嗒”一声,盖子被推开的瞬间,宛如带着一股恶臭爬了上来。
  
  她瘫坐在那里,气力在那一刻消耗殆尽。
  
  稍作休息之后,宛如才抬眼环视了一圈。
  
  这里是一个幽暗的房间。
  
  突然,她的视线定住了——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此刻正静静地坐在角落,似乎对宛如的到来丝毫没有意外。
  
  女人冷冷地说:“你真的活着逃过来了。”
  
  宛如的心再次提了上来,她颤抖著问道:“那张纸条是你给我?”
  
  女人点点头。
  
  宛如连续追问:“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他们要砍掉我的双脚?你为什么会给我逃脱的指示?”
  
  女人轻蔑地笑了笑:“我是这个宅子的少奶奶。”
  
  宛如感觉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这到底怎么回事?”
  
  女人沉默片刻,然后掀开了盖在腿上的毯子。
  
  宛如一惊——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没有双脚。
  
  她的脚呢?
  
  被活生生砍掉了?
  
  “我叫尹杉。”女人哀怨地说出四个字。
  
  接下来,宛如得知了这个村子不为人知的血腥秘密,同时还有这个叫做尹杉的女人的悲惨故事。
  
  【机器】
  
  我的名字叫尹杉。
  
  这十多年来,我一直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本以为会这么不死不活地过一辈子,但是你的出现,让我泯灭多年的希望重新燃烧了起来——
  
  我不要你成为下一个我,这个村子里这样不幸的女人太多了。
  
  十多年前,我和一个朋友来这座不知名的深山采风。
  
  不巧的是,朋友脚在山上受了伤。
  
  我们发现在山里藏着一个村子,于是跑过来求助,希望寄宿一晚。令我们意外的是,这里的村民很好客。
  
  当天晚上,朋友却不安地对我说,她觉得这个村子很诡异,村子里总游荡著一群孩子,样貌丑陋,目光呆滞,嘴里还不时念叨一首恐怖的歌谣。
  
  我听朋友一说,也发觉不对劲,就准备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就离开。
  
  可就在那个晚上,所有的不幸和悲剧爆发了——起夜时,我突然发现走廊尽头聚集了很多村民,他们表情怪异,手上都握著锃亮的刀子,聚在一起好像在密谋什么。
  
  我立刻回房间叫醒朋友,跟她说了这个情况。
  
  我们商量后决定立刻离开,但是那些人已经赶了过来,他们使劲敲门,恐吓我们。
  
  朋友太过恐惧昏了过去,我还在拼命抵抗著。
  
  最终,他们还是闯了进来,抓住我,给我灌下了麻醉药水,接着砍掉了我的双脚……
  
  我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成了权家的新媳妇,而我的丈夫就是他们的大儿子,权大宝!
  
  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蛮婚”——
  
  强行留住一个女孩子做自己的孩子媳妇,还要剁掉她的双脚,以防跑掉。朋友做了另外一家人的儿媳妇,后来因为总是试图逃跑而被残忍虐待致死。
  
  再往后,我发现了这个村子的秘密:
  
  村子里那些呼啦呼啦成群乱跑的孩子都是先天智障。我想是由于这个村子不与外界沟通,他们的结婚对象都在本村内选择,这就无法避免近亲结婚的情况,因此生出来的孩子死亡率高,而且残疾情况比比皆是。
  
  就这样,整个村子里人的血缘越来越近,出生的畸形儿也越来越多,谁都不希望自家的香火熄掉,为了尽量避免畸形儿出生,这里的人开始想方设法强抢过路的女子为媳,这样会大大降低生出畸形儿的几率,能够为他们一族传宗接代。
  
  因此,这些用“蛮婚”禁锢的女人们就成了生育的机器。
  
  不过,能够抢来外来女子的家庭毕竟是少数,其他人家还是继续靠着近亲结婚延续香火,因此那些健全的孩子,从出生就注定了以后的命运——长大后,他们可以走向村外,走出大山,自由自在地生活,唯一的交换条件就是,每年要带一些年轻女孩回来。
  
  这些可怜的女孩来了之后,就会被剁掉双脚,继而沦为生育机器。
  
  长期生活在封闭环境中的村民们,他们只有一种单一而恐怖的想法,传宗接代。
  
  带你进村的嘉玲就是其中一个引路者,她肩负着村民的嘱托,在外寻找适合“蛮婚”的对象。我在权家做了十多年生育机器,生育的婴儿没有一个存活,而你的出现,正好给权家带来了希望。
  
  其实,我在房间里挖这条通道,只想掩埋死去的孩子,没想到通道越挖越长,慢慢地,竟然挖到了那间十多年前我留宿的小屋里,更想不到,就是这条充满罪孽和恶臭的通道,竟然救了你的命。
  
  听了女人的话,宛如彻底惊呆了。
  
  没想这个村子竟然有这么恐怖而罪恶的秘密,那些被骗来或者过路的女孩,全部成了村里的生育机器,嘉玲竟然是那些女孩的领路人!
  
  “你一定要逃出去,我不希望你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女人打破了宛如的沉思,“不要再耽搁了,我的窗子外面就是一个崖壁,虽然很危险,但这是你唯一能利用的逃生机会了。”
  
  门外,一阵嘈杂声传来,女人拉起宛如:“他们来了,你快点逃吧!”
  
  宛如要带着女人一起走,女人扬起苍白的脸,苦涩一笑:“我已经属于这个村子了,走不了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挂坠,上面印着两张脸,其中一张仔细看,能看出是女人年轻时候的样子,另一个应该是他的男朋友:“这是我对于男朋友最后的记忆了,我把它交给你,希望你能带着它逃出去,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喧嚣的人声越来越近,宛如在女人的催促声中爬上窗,然后咬牙跳了出去。
  
  此时,那些野蛮的村民闯了进来,他们看到了通风的窗户,立刻明白了一切。
  
  气急败坏的权家夫妇抓住女人的头发,将她拎起来:“烂女人,竟然放走了二宝的媳妇!你自己生不了,不能为我们权家传宗接代,还不想让二宝生啊?今天,我们就宰了你!”
  
  “宰了她,宰了她!”其他人跟着叫起来。
  
  女人被粗暴地拉扯著,已经没有了知觉。
  
  她慢慢闭上眼睛,心中祈祷那个女孩能够顺利逃走,希望她能够代替自己永远离开这座罪恶的大山。
  
  女人倒在地上,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灵魂】
  
  宛如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冰冷的床上,眼前缓缓浮现出王子航的脸。
  
  她试图坐起来,身体却无法动弹,她试着呼唤王子航的名字,喉咙里似乎卡了什么东西,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突然,王子航举起一把大刀,邪恶地笑了起来,然后刀子依然重重落下……
  
  “不要!”
  
  宛如忽然睁开了眼睛。
  
  父母和王子航赶紧凑了过来。
  
  医生也长舒了一口气:“终于醒了,我想应该没什么大碍了,都是皮外伤,不严重,休息一下就好了。”
  
  看着爸妈还有王子航,宛如虚弱又惊喜地问道:“我,还活着吗?我记得自己从山崖上掉下去了。”
  
  “活着,你还活着。”王子航激动地说,“一队驴友发现了你被挂在了树枝上,然后将你从山里带了出来,送进了医院。”
  
  宛如干涩地笑了笑,她庆幸自己从那个噩梦一般的山村里逃了出来,还能看见明媚的阳光,疼爱自己的父母,还有男朋友宠爱的眼神。
  
  宛如和王子航说了她的恐怖经历,王子航听得也一阵阵冷汗直冒。还有那个命运悲惨的女人,没能把她也救出来,让他们在惊悚之余,更多的感到了一种遗憾。
  
  由于宛如和旅游队并无法提供具体线索,因此,关于这个诡异而恐怖村子的调查暂时搁浅了。
  
  宛如伤愈出院后,通过警方的帮忙找了那个挂坠上的男人。
  
  他叫叶豪,现在是一家外企的工程师,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幸福。
  
  当宛如将这个挂饰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满脸困惑。他试图从宛如那里得到尹杉的更多信息,宛如只是淡淡地说:“她祝你幸福。”
  
  宛如在心里说:尹杉,我把你从那个罪恶的深山里带出来,交到你深爱的男人手里了。从此以后,你会幸福吗?
  
  回去路上,宛如心情很好,王子航借机说:“我准备请一周假期,带你回家见见我的父母,顺便散散心。”
  
  宛如撒娇道:“算你有点良心!”
  
  她正准备说下去,突然愣在那里。
  
  王子航不解地问:“小如,你怎么了?”
  
  宛如摇摇头,一下子钻进了王子航的怀里。
  
  她刚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那个街角一闪而过——嘉玲!
  
  【尾声】
  
  宛如靠在王子航怀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她准备将那些恐怖经历彻底忘记,然后迎接新的生活。
  
  今天,她要去王子航的家乡,见到王子航的父母了,宛如随着车子的节奏颠簸著,心中微微有些紧张。
  
  王子航看了看她,心疼地说:“累了就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宛如点点头,然后睡着了。
  
  她睡了好久,车子才缓缓停了下来,她随王子航下了车。
  
  “麻烦你了。”王子航挥手对司机道别,领着宛如进了山。
  
  走了很久,宛如看到了若隐若现的村子,心里一阵惊喜,不禁加快脚步,跑了起来,王子航在后面喊道:“小心点,别摔著!”
  
  宛如笑着点点头。
  
  那一刻,宛如突然停住了脚步。
  
  一种隐藏在心底的恐惧再次席卷全身,那段被刻意淡忘的记忆再次浮现眼前。
  
  村头石碑上愕然刻着三个大字:白血村!
  
  宛如猛地扭过头,王子航挡住了她的去路,表情变得诡异起来,他意味深长地说:“欢迎你再次来到白血村!”
  
  宛如惊恐地看着他,质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王子航漠然地继续说:“只是换了一条进村子的路,你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宛如连连后退:“你也白血村的领路人?”
  
  王子航点点头:“没错,我也是这村子里出来的,幸运的是我和嘉玲都是正常孩子,不幸的是要不间断地带一些漂亮女孩回村。来吧,进村见见我的父母,就是你口中的权叔权婶,他们见到你一定非常开心。真的很感谢你,再次欢迎你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