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其他小说 > 我在噩梦游戏做男妈妈 > 第178章第一百七十八章
  学校在夜色中呼吸着,冰冷而空洞的风吹拂而过。粘软的腐土给人以随时会化为沼泽的错觉,每一步都仿佛有湿冷的泥泞爬上脚踝。
  道路两侧的行道树被黑色的塑料布包裹着,像许多伫立着的裹尸袋。明明黑暗里只看得见模糊的轮廓,许仲平却感觉有阴冷的视线从塑料布后注视着他。
  他不禁打了个哆嗦,紧紧攥住手里的钢管,汲取支撑自己不要吓昏过去的勇气。
  树叶摩擦着,细语低喃着沙沙作响。
  蝴蝶们在阴影之下悄然群聚,翅翼闪动间显出些迟疑的模样。
  总感觉……哪里不对……
  窝在徐饮棠怀里的徐二宝眯起了五只大眼睛,眼珠转动着射出闪电般的精明,又像受惊似的炸起尾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威慑声。
  “嗯?”徐饮棠轻轻捋顺徐二宝的背毛,询问地碰碰徐二宝的粉鼻头,同时触须扩散延伸向四面八方,探查任何潜在的危险。
  安静的。
  死寂的。
  空无一物的。
  触须的末端反馈回碰触到的一切,轻柔地随着每一丝空气的流动而流动。这种感觉说正常肯定不正常,却也是副本里的常态,还微妙地让徐饮棠联想到徐四喜还是个圆球球的时候,身体里数据编织出的澄澈碧海。
  “怎、怎么了?”许仲平战战兢兢地问,手里的钢管抖得厉害。虽然没选给敌人送菜的刀具是个聪明的决定,但看他这幅手抖腿软的样子,就是拿着什么神兵利器,也大概率是拖后腿的。
  所以为什么会把他一块儿带进来呢?
  徐饮棠疑问着,又下意识按下了这个疑问,心念电转间扯扯嘴角,敷衍道:“没什么。”
  他说着挠了几下徐二宝的下巴,显得沉稳又冷淡难以亲近。
  许仲平不敢再追问,小碎步跟上走在最前面的时月白,本就胖得五官不怎么分明的脸愁苦地挤在一起,拼命地咽着口水。
  徐二宝仰着小脑袋享受妈妈的挠挠,很快就被安抚了下来。它一边疑惑自己刚才怎么会突然炸毛,似是被攻击后的条件反射,一边又漫不经心地晃晃尾巴,镇定了一下许仲平脆弱的精神状态。
  这人类看着吓得不行的样子,戳一戳精神倒还挺坚/挺的,能闻到一点理智在崩溃边缘左右横跳,但总能苟住的痛苦香味。
  不过徐二宝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被时月白一个球球就馋傻了的乡下崽了,被喂得小脸圆鼓鼓的崽只是矜持地舔舔自己的粉肉垫,又咬着妈妈的衣襟磨了磨牙。
  不对……
  梦境里的眼珠在烟气缭绕中翻滚流动,上下左右地注视着他们所处的空间。
  哪里不对……
  徐二宝的意识飘忽着,烟气蜿蜒勾缠住妈妈留在它身体里的触须,信息在碰触中传递得无声无息。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鬼鬼祟祟地跟妈妈说话,仿佛会有什么东西凑在它和妈妈边上,偷听亲子间的悄悄话似的。
  徐二宝刚模模糊糊冒出一点这样的念头,都还没想出是什么东西会那么不要脸,一张巨大的、苍白的、轮廓模糊的脸便突然在它和妈妈之间挤了出来,紧紧贴在它可爱的小圆脸上。
  一霎时,烟气中所有的眼球都被那张模糊怪异的白色大脸所占据,像一片白色的深渊凝视着徐二宝的梦境,幼崽的身体升腾起大片大片噩梦般的黑烟,在徐饮棠怀里应激膨胀成巨大的毛团,锐利的嘶鸣伴随着滚烫的硫磺味翻涌,爆炸般响彻整个空间。
  唳————!
  ……
  时月白蓦的一惊。
  他说不清楚原因,心脏陡然被狠狠攥住似的发紧,又在他注意到前匆忙掩饰起来,只有细微的违和感如蚂蚁爬过皮肤,带来微不可查的痒。
  不对劲……
  无数副本磨炼出的敏锐直觉在他的脑袋里亮着标红置顶的警报,刮擦出凯西猫的爪子挠过钢板的难听噪音。眼前似有迷雾汇聚又散开,黑暗里处处泛着血红的光。
  猎物的颜色。
  仿佛无处不在,染得眼前红艳艳像打翻了颜料罐,又仿佛无形无影,看不见它的模样、它的所在。
  甚至因为身后的声音稍一分神,满目血红便云消雾散,不知道是远远逃去了,还是潜伏着伺机而动。
  凯西猫跳到他的肩上,金色的猫瞳深处闪动着独属于狩猎者的冰冷寒芒,耳朵灵巧地转动着捕捉猎物的痕迹,尾巴在空气里甩出鞭子般的气魄。
  时月白的眼睛也是同样的冰冷,环绕着眼瞳边缘的灿金色将瞳孔的黑色衬得愈发幽深,似是连人类的情绪都被一并吞噬进了那片深渊,转身时许仲平几乎以为自己在与一头野兽对峙。
  凶戾的,残忍的。他感受到撕咬破碎的幻痛,从皮肤表面钻进骨髓深处,唤醒埋藏于生物本能深处,身为猎物的恐惧。
  会死——
  恐惧咬住了许仲平的喉咙,他瞪大眼睛,求生的本能从他的身体喷涌而出——
  ……
  ……
  他们正站在学校的围墙下面。
  许仲平继困在墙头下不来后,新添了被扶着爬下来都摔伤了腿的战绩,时月白不用看他变形肿胀的脚踝,就直接把他开除出队伍。
  “你还是回去好了。”他说道,“这样你站都站不起来。”
  目测是骨折了,对绝大多数玩家来说不是什么大事,磕点药照样打爆怪物狗头——像他和徐饮棠这样的药都不用,伤处疼一下自己会好。
  但对许仲平来说,能忍住不大声惨叫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了,抱着腿疼得脸色惨白满头冷汗,这样子别说和徐饮棠他们一起夜探学校,稍微动一下都会把他疼得浑身打颤。
  “让小乖把你送出去,你要找余空游的话有什么线索吗?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找。”徐饮棠提出一个听起来十分合理的方案,许仲平也深知自己哪怕没摔断腿也只会拖后腿,拜托徐饮棠和时月白是最靠谱的办法。
  毕竟他们轻轻松松就翻过了他根本爬不过去的围墙,轻松得他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许仲平想自己可能是疼得过头了,脑袋里空白一片,不仅想不起来徐饮棠他们是怎么翻过的围墙,连自己怎么过来的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啪地掉下来,在徐饮棠和时月白面前摔了个结实。
  莫名的记忆空白本是很值得怀疑的事情,但更加莫名的不甘心像洪水一样在他脑袋里激荡,无数的情绪伴随着不甘翻涌,叫他一时深深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一时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弱小。
  他可以找到的……他可以找到的……
  他不应该困在这里寸步难行,哪怕他的腿断了,哪怕他全身的骨头都碎成粉末,哪怕肠子从肚子里流出来眼瞎耳聋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他也应该、应该可以找到的……
  哪里……哪里不对……
  刹那清明冷彻的光亮从许仲平眼底亮起,那张苍白灰败的巨大脸孔,倏然出现在他的眼瞳深处。
  ……
  徐饮棠走进了教学楼。
  许仲平紧紧跟在他后面,步步紧跟着不敢有半点疏忽。徐饮棠给他的电锯沉得坠手,从围墙拎到教学楼这点短短的距离都把他累得手臂酸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鼻尖满是汗珠。
  他很害怕,恐惧的气味渗透进他的每一寸皮肤,他也很慌张,提心吊胆如惊弓之鸟。
  但他依然拼命地催动着身体去对抗恐惧,迈开双腿,紧握住电锯,甚至尽可能维持着锯齿对外随时能打开对敌的姿势,身体如绷紧到极限的弓弦。
  要么断裂,要么爆发。
  许仲平下意识这样调整着自己,就像他在走进黑暗时下意识放轻呼吸,蹭在地上挪动的小碎步几乎听不见脚步声。
  倘若是个新人玩家,这样的表现称得上颇具天赋,值得时月白拿来做新手教程的参考范本了。
  时月白微微眯起眼睛,与灵魂半身的那点塑料默契让凯西猫瞬间同步了他在想什么,与黑暗同色的猫儿翘起尾巴尖,踩着时月白的肩膀起跳,半空中一个下坠踩住许仲平的脑袋借力,完美降落在徐饮棠的肩上。
  “喵~”
  它眨眨眼睛,撒娇似的对着徐饮棠又轻又软地喵喵叫,惹来徐二宝的怒目而视。
  徐饮棠近来极少见到这大毛团往自己身边凑,好心情地顺着它的撒娇摸了摸它。凯西猫心满意足地打起小呼噜,蹭蹭徐饮棠的脸颊,对后面时月白发射的眼刀视而不见。
  等蹭得够了,它才从徐饮棠身上跳下来,变成牛犊大小的大猫猫,昂首阔步在最前面走着,一副要给大家开路的样子。
  “别紧张。”时月白拍拍许仲平的后背,像是友好地抓住他的手臂又不动声色地按下了少年条件反射的微弱反抗,脸颊的酒窝笑起来又甜又无辜,瞳孔幽深如野兽的眼睛,竟也显出了些圆滚滚的可爱。
  “我们会找到余空游的。”徐饮棠回头看他,语气笃定如在说一个既定的事实。
  许仲平看到自己的身影在那双黑色的眼眸里若隐若现,猩红的圆月散发着触须蔓生般的扭曲光亮,在对视的瞬息间从徐饮棠的眼眸照耀进他的灵魂。
  他隐隐看见了模糊的苍白的影子闪现,不等他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庞大到令他全然空白的月亮已然近在咫尺,他什么都不再感知,什么都不再思考,只有月亮——将他吞没的月亮。
  许仲平脸上显露出死人般了无生气的灰败,整张脸上所有的颜色全部褪去,化为白纸一般的白。
  触须张牙舞爪地从徐饮棠的皮囊钻出,丝丝缕缕编织成绳索,拉扯住什么肉眼不可窥见的东西,绷紧到几近断裂。
  冥冥中响起嘎吱嘎吱的杂音,不知从何处而来,像时钟的齿轮被异物卡住却还在徒劳地转动,像游戏存档读取失败,机器提示故障的警报。
  时月白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微微伏下身体,姿态松弛而柔软,像一条没有骨头的蛇。
  在嗡鸣声回响的黑暗深处,窸窸窣窣着——危险靠近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