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意在雨中练刀法,歃血刀穿透层层雨帘,雨水淅沥沥连成的雨线被她一刀斩断。
  她心里暗自思量,想起秦月明又一阵烦躁。
  她本来就是打算帮她恢复金丹期修为,取走自己的神魄,就去追寻能恢复神魂之物。
  她的神魂还虚弱的沉睡在元婴内,因为神魂的缘故也导致她修炼无法再进一步,止步于元婴。
  但她却沉迷在了两人的相处中,为秦月明所迷惑。
  她逐渐贪恋起两人的相处,但恐怕秦月明并不是这样想得。
  雨势越大,淋透了白如意的黑衣。
  白如意收刀沉气,闷闷生气。
  她又与她何干?她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罢了。
  她扛起歃血刀缓步迈入洞府,就看秦月明闭上眼在石床上打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只有她在苦恼。
  白如意桃花眼盯住她,秦月明眼睛睁开,看她被雨水淋湿,头发贴在身上。
  她不知为何不敢与她对视,撇开目光去说了一句与此无关的话。
  “外面下雨了。”
  ......
  白如意沉默地烘干衣服,她直勾勾地盯住秦月明,桃花眼默然。
  “等你金丹修复,我会取走我的神魄,我们到时就此告别。”
  秦月明瞳孔一震,终于转过脸来看她。
  白如意却背过身去。她心情不好,也不想看见秦月明,只留下一句“明天我就回来。”就潇洒离去。
  小雨淋透了山头,也浇在秦月明的心上。
  她拔腿追出山洞,山色空蒙,岩石泛着灰绿,雨被山风吹来打在秦月明的身上,她抬眼慌张唤道:“如意!”
  “白如意!”
  声音在山间盘旋,一声声震荡开,秦月明握紧手,眼眶红了。
  她好似无比脆弱,又不知道自己能去做什么,又虚弱地喊了一声“如意。”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孜然一人站在高峰之上,望着空荡荡的山间。
  白如意早已不知去了哪里,走得决绝。
  秦月明在雨中站了好一会,直到雨渐渐停了,月光洒落,她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执拗地盯着远方。
  下了山的白如意,袖袍一卷就随便找了一处热闹地方。
  哪里都行,只要能让她暂时忘记秦月明,忘却那些心烦意乱。
  花楼里正在迎客的老鸨惊了,这突然走进来一个比她楼里花魁还漂亮的姑娘,但观她气息慵懒,神清目明,抬眼间露出的漫不经心、不以为然就知道是个狠角色。
  她赶紧迎上,又给楼里的姑娘使个眼色让继续招呼客人。
  白如意抬眼一望,她来得倒真是个好地方,丝竹悦耳,美人美酒美宴,就是进出的全是男人,没有一个女人。
  她眉头微皱,就见面前迎上一花枝招展的人问道:“姑娘来我们春风楼所为何事?”
  白如意嗪着一抹笑意,眼睛瓢向大堂寻酒作乐的人说:“他们来做什么,我就是来做什么的。”
  她学着旁边人拿出金锭在手上抛上抛下,那老鸨眼睛一下亮了,哎呦喊道:“姑娘们来见客了~”
  本就时刻注意这边穿着轻薄的姑娘们一下包围了白如意,把她迎进门内,白如意鼻尖嗅到一股脂粉味,远没有秦月明身上的淡香好闻。
  她眉头皱了一下,又解开,还想她做什么?
  她本就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指着旁边人桌上的酒席说:“按照那个标准给我来一份。”
  那老鸨立马惊喜道:“好说好说,一定给您整好。”
  白如意被迎进二楼包厢,她长得本就漂亮,晃似神仙妃子,这在门口站着就把这春风楼里的一众姑娘比成了庸脂俗粉,那老鸨哪敢让她在下面露面。
  出手阔绰,颜色又好,看起来也不是那些莽撞之人,估计是身有本领或者依仗,来她们春风楼凑个热闹,老鸨也生怕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贵人。
  她细细地交待,又抬了一桌席面进去,就看白如意坐在众姑娘中春风得意,出来时这老鸨还疑惑,这看着也不像是第一次来的啊?
  白如意被身边的温香暖玉伺候的舒畅,鱼有人挑刺,酒有人倒满,就连食物都有人喂到她嘴边。
  房间里还有人弹琴,琴声瑟鸣,让她突然就吐出那一口郁气。
  好吃好喝的被人伺候还想那些烦心事做什么?
  等到酒酣饭饱,白如意躺在一人的膝枕上闭上眼睛听小曲,脑海里却全是秦月明的影子。
  她如蝴蝶般微颤的睫毛,烟气弥漫的黑瞳,想到那双眼睛白如意突然坐起身,大步地朝门外走去。
  屋内的琴声一下暂停,所有人惊讶地望着她。
  白如意拉开门,顿了一下,把金锭掏出往后一扔,稳稳当当地落在桌上,“饭钱。”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思绪沉着,还是放心不下秦月明一人在山上。
  那高峰冷寂,她修为还没恢复。
  白如意暗叹口气,算了算了,她回去偷偷看她一眼就是了。
  她宽袖卷动,走得风风火火。
  刚下楼耳中却是一动,听到了“天枢门”三个字。
  本要跨步的脚停顿,白如意想起秦月明就是因为听到天枢门才要避嫌换衣的,她桃花眼往旁边看了一眼,悄悄地往旁边走去,一下消失在立柱后面。
  本来前面还有人正惊艳自己看到个神仙中人,再仔细一瞅又看楼梯无人,脑内回想又发觉自己想不起那人的面貌,直叹自己喝多了。
  白如意把法力凝聚成针尖大小,往她听到声音的那桌探去。
  她坐在春风楼上,突觉这楼上风景不错,今夜刚下过雨,天朗气清,能眺望到远处的高峰,那里有一座就是她和秦月明所居的山头。
  白如意抬眼四望,被雨打湿的灯笼又被高高挂起,她坐在屋顶手杵着下巴听那桌说起天枢门的事情。
  “天枢门这次听说来的是许仙人!”
  “这许仙人是谁?怎么没听说过?”
  “你听说过那莱城流传的故事吧?当初有魔头要血洗全城百姓,就是天枢门的秦仙子救了他们,听说那许仙人就是秦仙子的师弟!”
  “天枢门秦月明?”那人惊叹道:“我倒是听过,莱城小儿都在传唱她的故事,那秦仙子这次怎么不来呢?”
  旁边说话那人叹道:“我也是听我小叔子的二表舅的小外甥说得,他叩仙门成功,现在正在仙人那修炼哩,说起这秦仙子,竟然是仙逝了。”
  “啊?仙人也会死?”
  “当然啊。”那人掂起酒杯叹道:“当初北域卷起千里黑烟,三千里地的百姓皆受那黑气困扰,你也不想想那黑气最后是如何解决的?”
  “那是如何解决的?”
  “是那秦仙子以身献祭,才封住了那黑气。”
  “唉。”两人碰杯,话语里皆是对美人消逝的无尽叹息。
  荒谬!
  白如意站起,黑红袍无风自扬,她想起初见秦月明的样子。
  满身伤痕,要饮剑自刎,要是她真甘心以身献祭,怎么会在魔窟里饮剑?
  白如意握住拳头,眼中杀机毕露。
  这帮人,究竟是怎么对她的月亮的?
  她脚点了一下屋顶瓦片,冷笑出声,提气往高峰飞去。
  她的月亮,现在还饱受阴魔二气的摧残,她这样修炼正道功法的人,被放在那种环境,就宛如用水泼油,滋滋炸裂。
  而她在那种环境下又坚持了多久?
  白如意面色沉沉,几个闪身就到了高峰。
  然后她呆了一下,出声唤道:“月亮?”
  秦月明站在那里,天空已泛起鱼肚白,她嘴唇发白,眼睛执拗着盯住白如意,“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白如意疾步走上前去,“我不是说了我今天就回来!”她抓住秦月明的手,那手冰得吓人。
  她咬住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月明身子瑟缩了一下,她目光茫然地看着白如意,嘴里喃喃:“我只是,只是……”害怕。
  对,她害怕她的消失,害怕她的突然而至,害怕她的毅然决然,她还怕什么呢?
  她害怕失去她。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是她握住了她这柄利剑,怎么又能抛弃她呢?
  秦月明反手握住她的手臂,纤长的手指握得死紧,“不要走!”她眼眸泛出泪光,晶莹剔透的在眼眶里晃动。
  白如意抿唇,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她们始终不会是一路人。
  她传承自天外魔神,魔窟现世,千里皆是生灵涂炭之地,要是有仙门知道她的存在,必会追杀到底,可她不一样。
  出身名门正派,不必跟她受苦。
  白如意垂下眼眸,残忍地拉下秦月明的手,“进去休息吧,我回来了。”
  秦月明愣愣看着自己垂落的手,那手无力地握紧,只抓住了空气。
  她唇边露出一抹苦笑,突然手腕又被人逮住,白如意拉着她进了洞府。
  她嗅到她身上的脂粉香气,眼底闪过暗光又被她压下。
  白如意把秦月明拉到石床上,她坐在上面,让秦月明头枕在她的腿上,她手遮住秦月明的眼睛,“休息一会。”
  秦月明闭上眼,感觉她身上熟悉的血气朝她涌来,很快笼罩住她。
  白如意传递过去一些法力,然后坐在石床上心内叹气。
  不能再和她多相处下去了,她要准备取神魄之事了。
  再过两天,她金丹应该就能收为己用,就是那时,她可以借机取出她的神魄。
  枕在白如意的腿上,秦月明心魔再现,撩拨她的心绪。
  “看到了没有!没有人会爱你!你会再被抛弃!”
  秦月明身体颤动,白如意握住了她的手。
  心魔继续咆哮,“你不值得被爱!你的师父、小师弟、同门,包括白如意都不会爱你!”
  秦月明眼睫轻颤,她在心里扪心自问,“不会爱我?”
  心魔道:“不会爱你。”
  秦月明扬天长笑,她举剑向心魔斩去,“那就让他们都不得不爱我!”她嘴角挂着一抹轻笑,略微挑起一点弧度。
  心魔却突然逃窜起来,秦月明步步逼近,眼瞳漆黑,她静静道:“为什么怕我?”然后挥剑决绝斩下,“我知道答案了。”
  她突然仰头问看着这幕的另一个秦月明,“你知道了吗?”
  秦月明从梦中惊醒,她睁开眼,自从到了筑基期她就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漫长的觉了。
  白如意低头看她,她唇边突现出一个和梦中一模一样的笑意又收了回去,她起身站在地下,长身玉立。
  “我想明白了。”她突然说道。
  白如意呆呆望她,秦月明突然逼近,凑得离她很近,近到她能明确数清秦月明的睫毛。
  那卷翘的睫毛微眨,烟瞳雾气弥漫。
  秦月明咬住了白如意艳红的唇,轻轻说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白如意彻底呆住了。
  吻住她唇的人却趁此长驱直入,卷起她的唇舌,与她嬉戏。
  她呆呆地回应,秦月明唇边溢出几声轻笑,她手摸上她的身体,还想再进一步时,手被白如意逮住。
  白如意脸色难看,终于回神。
  她还没说话,却见秦月明当着她的面慢慢脱下衣服。
  秦月明朝她伸手,“我喜欢你,我爱你,你能爱我吗?”她眼神悲哀。
  白如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站起身,捡起秦月明的衣服给她披上。
  “不要对自己这般轻贱,我不值得。”
  说完她走过秦月明,想去外面冷静冷静。
  秦月明抬手捂住脸,低低地溢出笑声。
  她知道了,的确如心魔所说没有人会爱她,哪怕她自甘堕落。
  她随意把外袍披上,一头青丝垂在身后,她看了眼落到地上的木钗,赤脚无情踩过。
  这世上无人爱她,那她就让他们想办法爱她。
  秦月明眼内闪过一抹血色,她拿起止戈剑看看又放下,最终握住了黑铁剑。
  黑铁剑又唉了一声,秦月明拔出那柄剑。
  剑身漆黑,闪过锐光,她一剑挥出,石床轰隆破碎。
  站在外面的白如意小脸通红,不明白秦月明为什么突然告白?但她不能、也不应该接受。
  月亮只是一时势弱,才会对救了她的人产生了好感,她不能趁机下手。
  白如意拍拍自己的脸,调整心绪,却听洞内轰隆一声。
  她拔脚就跑,紧张的都忘记自己是个元婴真人。
  秦月明回神,碧青大袍下春光乍泄,手握黑铁剑,□□双脚看向白如意。
  那一刻,白如意怦然心动。
  她心砰砰乱跳,却见秦月明把剑归鞘,淡淡说道:“是我失态了。”
  她说起在魔窟临死前发的誓言,“我当初发过誓,谁救了我,愿为那人手中利剑。”
  她直直看向白如意说道:“你愿意握住我这柄剑吗?”
  白如意傻了。
  这一傻就傻了好几天,没回复秦月明。
  直到秦月明金丹恢复,她要开始把她的神魄与秦月明的金丹分离。
  两人再次面对而坐,秦月明垂下眼眸,她脸上的瘢痕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白如意面前。
  白如意深呼吸口气,然后说道:“你需要对我毫不设防,让我的神识进入你的身体。”
  秦月明微抬眼皮,目光放在她的下颌,不再往上,深怕看到白如意厌恶的眼神。
  她眼光波动略微往上,又垂下眼皮,“来吧。”
  白如意小心翼翼把神识向秦月明伸去,一般除了在天地面前立下誓约的双修道侣,没有会对另一个人毫不设防。
  白如意曾有过担心,但秦月明很听话。
  她一动不动,白如意神识顺利入侵,然后见到了她的金丹。
  那颗金丹里灵气魔气阴气包括她的杀气尽皆包含在内,形成了一个奇怪的样子,原本金灿灿地灵光变成灰色的混沌,白如意有些迟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潜意识里竟然暗暗有些害怕,明明秦月明的修为比她低。
  她神色凝重,神识慢慢深入其内。
  那颗金丹听话把灰气往两边分离,让白如意意识长驱直入,然后白如意找到了藏在金丹内的那缕神魄。
  她神识卷起那缕神魄让她回来,却感受到了抵抗。
  她的神魄竟然在抵抗回归本身!
  白如意还没吃惊,秦月明就感受到了她神识的波动,一道神识挥来,“出什么事了?”
  然后两人神识相交,白如意当下一荡,有些飘飘然。
  两人水乳交融片刻,皆是一震,那种舒畅让人头皮发麻。
  那缕神魄终于不情不愿地从秦月明的金丹出来,还依依不舍的又探进秦月明的神识,白如意脑袋空白又是一荡。
  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神识,想与秦月明搅合起来。
  但最终她忍住了,卷起神魄把她拉出秦月明的身体。
  神魄归位,白如意看到了很多她遗忘的画面,看到她是如何跟着秦月明的影子戏弄她,又是如何把她推出大柳树的。
  白如意恍然还在大柳树中,愧疚在她心中扎根,悔恨自己为何要开启血阵。
  秦月明睁开眼,她眼睛湿润,睫毛上沾了一滴水珠欲落未落。
  刚才的神识相交,对她也并不是没有影响,尤其是白如意剥离了她的神魄,她感觉一直保护她的东西消失,全身涌上失落。
  她也知道白如意想离开她。
  白如意脸上闪过挣扎,很快压下那些神魄带来的念想。
  她睁开眼睛,只看到秦月明的背影。
  她站在她的身前,碧青大袍一如往日,干净挺拔。
  白如意听到她说:“你还是不愿让我在你身边吗?”
  白如意抿唇,“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
  秦月明叹息,“你如今想走我也留你不下。”
  白如意知道她说得是事实,以她金丹期的修为怎么能打得过一个元婴期呢?
  秦月明转过身来,她走近白如意朝她伸手。
  白如意还是把手递了过去让她拉起,秦月明拉她起身没有放手而是说道:“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秦月明目光恳切,隐隐闪过血光。
  她说道:“我不会再麻烦你,还能帮你解决很多事,你只要留我在你身边跟着你。”
  白如意不忍看她,咬唇说道:“我不是嫌弃你,是我自身的原因。”所以你不要这样。
  她心态起伏很大,尤其是她在魔窟的记忆回归,导致秦月明在魔窟满身伤痕的罪魁祸首可能是她,更让她愧疚起来。
  秦月明用力握住她的手,“给我一个机会,我想和你在一起。”
  白如意终是不忍,抵抗不住她的攻势,她叹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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