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陆潺潺就吐了。
  他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摘了围巾就往洗手间冲。
  胃里翻江倒海,陆潺潺趴在洗手台前,把中午吃的那一点东西交代得干干净净。
  江逾林从身后环住他,一手给他顺着胃,一手还要固定住他的脖子,以免剧烈的呕吐扯到伤口。
  到后面陆潺潺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了,只剩惯性似的干呕。
  江逾林手在他上腹稍稍用力按了按,“好了,不能再吐了。”
  他轻轻托住陆潺潺的脖子,把他往自己怀里带,“我们洗漱了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陆潺潺胃里还翻腾着,下意识瘫在江逾林怀里寻找支撑点。
  他费力地吞咽几下,强压下呕意,揪着江逾林的衣摆疲惫地点了点头。
  一直到被江逾林带着洗漱,又被扒了衣服塞进被子里,陆潺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胃里还是不痛快,伤口又一直疼,他侧躺在床边难受得直哼哼。
  江逾林温热的手掌覆在他胃部轻轻揉,陆潺潺就扒拉着他的手背撒娇,“我难受……”
  江逾林俯身凑近了些,隔着被子拍了怕他的背安抚,“胃疼对不对?”
  陆潺潺点头。
  江逾林又拉开了些盖住他侧颈的被子,看到纱布上血迹渗得更深了,包在陆潺潺雪白细腻的脖颈上,显得主人格外可怜。
  “伤口也疼是不是?”江逾林轻声问。
  陆潺潺还是点头,迷蒙间想到江逾林可能要拉他换药,抿起嘴小声道,“我不想动……”
  “没关系没关系。”江逾林在他背上一下一下拍着,像哄小孩子入睡一样,用很轻的声音说,“我们先休息,先睡一会儿,醒了再换药吃东西。”
  “睡吧,睡着就不疼了。”
  江逾林覆在他胃上的手掌很暖,把原本还在作乱的胃逐渐熨得妥帖。
  陆潺潺可能是真的累到了,竟然很快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过来,江逾林已经不在他身边,取而代之的,是怀里一只暖烘烘的热水袋。
  陆潺潺蜷缩起来,把热水袋往胃部贴,又闭上眼睛缓了缓,这才真的完全清醒。
  他翻了个身躺在床上,窗帘被拉上了,卧室里很暗,但冬天本来就黑得很早,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一觉睡到了晚上。
  陆潺潺看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被子里暖烘烘的,他懒得伸手去拿,一个人瘫在床上乱猜。
  江逾林拿着药和纱布进来时,借着门外客厅的光,就看到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大眼睛滴溜溜乱转。
  江逾林忍不住笑了笑,“你瞅什么呢?”
  陆潺潺没回答,只翻过身看着他,眼睛弯弯的。
  “好了,”江逾林摇头笑道,“闭眼,我要开灯了。”
  陆潺潺闻言立刻把自己缩进被子里,留下一截乌黑的发丝散在枕头上。
  江逾林开了灯走过去,把药和纱布放在床头,就伸手进被子里扒拉陆潺潺。
  他托住陆潺潺的脸颊把他往外带,另一只轻轻盖在他眼睛上。
  他们床单被套都是陆潺潺选的,暖黄色。
  江逾林自己从来没用过这么嫩的颜色,当初买的时候也没觉得多好看。
  但这一刻把陆潺潺从里面剥出来时,就像从玉米汤圆里溢出了白生生的糯米馅儿,连带着整个被子都变得可爱起来。
  陆潺潺把脸躲在江逾林掌下,眨眨眼睛,适应了光线后撑着他的胳膊坐了起来。
  江逾林打量着他,觉得他精神头看起来好了些,心里也松了口气,“不难受了?”
  陆潺潺抱着被子,舒舒服服靠在床头,笑吟吟的,“完全好了。”
  “嗯,”江逾林也被他带着染上笑意,“坐好,我给你换药。”
  陆潺潺就乖乖歪过头,脸搭在被子上,把漂亮的脖颈对着江逾林。
  江逾林这会儿没工夫关心他脖子漂不漂亮了,每次换药,他看起来都比陆潺潺本人还要紧张。
  今天也一样,陆潺潺看江逾林神情严肃地撕着他脖子上的纱布,动作那叫一个轻柔。
  轻柔到好几分钟了,也没把那块布撕下来。
  陆潺潺脖子都歪酸了,江逾林还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他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班长,你真的不用那么小心,一块纱布嘛,直接扯。”
  说着,陆潺潺手一抬,快刀斩乱麻扯掉了那块跟江逾林焦灼半天的纱布。
  当然,也把自己疼得倒吸一口气。
  “陆潺潺!”江逾林连忙托住他的后颈。
  陆潺潺疼过之后还是笑嘻嘻的,“好啦,这下可以直接上药啦。”
  江逾林不置可否,托住他脖子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撕裂到伤口,才松手去拿药。
  “下次不许这样了。”他皱着眉头警告道。
  只是现在江逾林的各种冷脸在陆潺潺看来,都是纸老虎装凶。
  “嗯嗯,”他懒洋洋应道,“保证没有下次。”
  江逾林换药的过程也叫一个,轻柔婉转。
  陆潺潺倒是没什么,他等得又要睡着了,但看江逾林额头上都出了很细微的汗珠,神色专注,便有些不忍心。
  “我刚睡醒过来那会儿,都睡懵了,一下子不知道现在是第二天了还是在晚上。”陆潺潺随便挑了个话题,试图让江逾林放松些。
  “嗯?”江逾林只是随口应了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陆潺潺再接再厉,“然后我就开始猜时间,刚猜了一会儿你就进来了,还说我瞎瞅。”
  “我什么时候说你瞎瞅了?”江逾林终于分了些注意力出来。
  陆潺潺微微仰头看着他,眼神像是在撒娇,“你明明就有。”
  “好吧……”江逾林受不了这种眼神,妥协道,“好吧,那你猜是几点了?”
  “应该……不超过七点吧。”陆潺潺说,“如果太晚了,或者直接到第二天,我会饿死的,但现在都没什么感觉。”
  药上好了,江逾林拿了纱布要给他包上,闻言轻声道,“差不多,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是六点半。”
  “现在,”他仰头想了想,“是快七点了。”
  陆潺潺眼睛亮了,“这么说我猜得还挺准?”
  “是啊,很准,真厉害。”
  江逾林的语气就像在夸幼儿园放学后捧了小红花回来求表扬的儿子,陆潺潺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
  “你笑什么呢?”江逾林终于贴完了纱布,托着他脖子轻轻回正,“好了,出去吃饭。”
  ・
  吃饭时,江逾林总忍不住看陆潺潺的脖子。
  可能陆潺潺自己不觉得那伤口有什么,但每次换药,江逾林都不得不将它尽收眼底。
  好像上好的白釉瓷器被人泼了一道浓墨重彩的暗红色油漆,怎么看都觉得刺眼。
  就算现在包好了纱布,那道伤口的样子也不停地在江逾林脑子里盘旋。
  陆潺潺发现江逾林一直盯着他脖子,吃一口饭看一下,喝一口汤又看一下,越看表情越凝重。
  他每天无数次强调自己的伤没事了,不疼了,可江逾林完全听不进去。
  江逾林似乎已经把这道伤口彻底归为他自己的责任,经常一不注意就满眼挫败愧疚地看着他。
  看得陆潺潺心焦。
  当陆潺潺明白不管怎么跟班长解释,伤口是意外,不怪他,都是周林那个二货的错,班长依旧无比自责。
  渐渐的,陆潺潺也不再宽解他了。
  一旦江逾林出现了要开始钻牛角尖的迹象,陆潺潺就赶紧想些好玩的事来逗他。
  比如现在,江逾林眉头紧锁。
  陆潺潺敏锐察觉,事情不简单。
  在江逾林第无数次瞟向他脖子时,陆潺潺眼珠子一转,捂住颈侧娇声道,“奴婢变成丑无盐了,四郎别看。”
  他说着,拿余光瞧江逾林的神色,发现班长有些许呆滞。
  陆潺潺这才想起,班长是不看甄执的。
  他咳了一声,准备再次开启甄执小课堂,却被江逾林抢了先。
  江逾林用他那张高冷司马脸,面无表情念了一段台词,“不要紧,朕让太医定给你治好。”
  声音虽然有些许僵硬,但竟然一个字都不差。
  这下换陆潺潺呆滞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江逾林,旋即扬着嘴角笑出声来,“你竟然去看甄执了吗?!”
  江逾林被他的小梨涡晃了晃了眼睛,下意识挪开视线,等了等又忍不住再多看了两眼。
  “打发时间看看罢了。”他随口道。
  “可你什么时候看的呢?”陆潺潺歪头和他对视,“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我没发现你在追剧啊?”
  陆潺潺身体不好,不能熬夜,每天睡得都比他早很多。
  江逾林不好意思说自己每天等他睡着后,躲进书房偷偷恶补甄执,还做了笔记摘抄。
  他咳了声,淡定道,“就随便看看。”
  “好吧,”陆潺潺也没继续追问,只说,“那等下我们一起看呗,早说你也看甄执我早就约你了。”
  江逾林没说答不答应,只敲敲他的饭碗提醒道,“先吃饭。”
  ・
  一般来说,江逾林不说话,在陆潺潺看来都是默认的意思。
  两人吃好饭,收拾好厨房后,陆潺潺拉着江逾林往客厅走。
  “班长你看到第几集了?我们接着你的进度看。”
  江逾林想了想,说:“就刚好富察贵人小产那段,差不多看完了,集数不太确定。”
  陆潺潺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富察贵人小产是第二十五集,你刚刚那句台词都对上了说明26集也看了。”
  他双手合十蹦到江逾林面前,笑着说,“我们直接从27集开始看呗。”
  江逾林面露钦佩之色,“你连这些都记得?”
  陆潺潺回身胳膊往江逾林肩上一搭,拍着胸脯道,“别问,问就是十级学者。”
  江逾林被他逗笑,看着赖在他身上没骨头似的陆潺潺,手痒了半天,终于还是摸了摸他的小梨涡。
  ・
  电视屏幕里,甄衷谧八,皇帝拿他的纷带去扫甄值牧常宠溺道,“早知道你是装睡,装也装不像,睫毛一个劲地抖。”
  陆潺潺看到这一段,忽然觉得极度熟悉。
  他想了想,拉拉旁边江逾林的毛衣袖子,“我怎么觉得,你也特别喜欢在我睡觉的时候用什么东西来扫我的脸呢?”
  江逾林看得十分认真,听了陆潺潺的话,只淡淡道,“你脸比甄职住!
  陆潺潺没听懂,“我脸白跟你整我有什么关系吗?”
  江逾林没回答,只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电视里,皇帝说,“花落眉间恍若无色,可见址艄馐ぱ。”
  “你看,”江逾林轻轻一挑眉,“雍正都说他逗甄质且蛭她白,你比甄只拱祝我逗你有问题吗?”
  陆潺潺呆了一瞬,竟然好像被他拿捏住了。
  这人真的第一次看这一集吗,怎么好像对后面的剧情了如指掌似的。
  江逾林见陆潺潺呆愣的样子,勾了勾嘴角,转过头继续看剧。
  陆潺潺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连忙去扒拉江逾林,“你不要乱说,皇帝逗甄衷趺椿崾且蛭她白呢?”
  “不然是什么?”江逾林坐直身体,大有要好好探讨一番的架势,“让我听听你的高见。”
  “你在挑战我这个甄学家的权威吗?”陆潺潺也坐正了,和他面对面。
  “甄质腔实鄢桢,这时候她怀了皇帝的孩子,两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皇帝逗她明明就是小两口的情……咳!”
  他没说完,突然咳了起来,感冒没好,每次咳嗽都很难停下,咳久了胸口和脖子上的伤口也会很疼。
  江逾林收了玩心,连忙环住他,手在他背上轻轻拍,“好了好了,不说了。”
  陆潺潺动作不敢太大,压着嗓子硬是咳了好半天才止住。
  江逾林见他缓过来了些,端了杯温水送到他嘴边,“喝一口,润润嗓子。”
  咳了这一通后,陆潺潺全身力气都好像杯抽空了似的。
  他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肩上,下意识就要张嘴,却突然发现江逾林另一只手正极度自然地捂着他的肚子。
  他冷不丁地想到自己刚刚说的那句“她怀了他的孩子。”
  陆潺潺浑身一麻,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异样感。
  他抬眼悄悄瞅了瞅江逾林,班长还是那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怎么不喝?还想咳?还是胃不舒服了?”江逾林放在他肚子上的手缓缓揉了揉。
  陆潺潺身上一抖,连连摇头,赶紧就着他的手喝水。
  江逾林放松下来,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像在安抚小猫咪。
  陆潺潺别扭地躲了一下,“你别这么捏我。”
  “为什么?”江逾林正襟危坐,似乎真的很不解,“你那个猫侄子很喜欢我这么捏它。”
  陆潺潺看着江逾林,嘴角严肃地抿起,头顶挂上大大的问号。
  江逾林到底把他当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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