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孙平生四下打量，没有光源，也没有影子。
刚刚的水洼消失不见，脚下飘来一团灰雾。
继续往前，昏暗的光线逐渐明亮。
孙平生置身一片绵延的雾气之间，无论前后左右，还是向上，全部看不到边际，只有雾气翻腾。
前方雾气鼓起一块，接着落下。
一个人影出现，他坐在一把木椅上，一动不动，身前一张书桌，长约两米，桌面空无一物。
孙平生握紧拳头，强行平复波动的思绪，保持镇定。
面对异常，慌乱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更惨。
他走到桌子前，看清对方的脸，看起来很熟悉，正是他的脸。
“哼，小意思。”
孙平生心中稍安，这些景象他在训练课的虚拟现实中经历过无数次，一点都不会惊讶。
“请坐吧，我是考核官，你可以叫我启。”对方伸手虚指。
孙平生身体不受控制地坐下，屁股下出现一张木椅接住他。
他还在斟酌话语，对方的声音继续响起：
“第一个问题，你今天早饭吃了什？”
孙平生瞳孔深处泛起细微的蓝光，细看是无数极其细微的数字，像瀑布一样极速倾泻，他脑内搭载的智脑以最大算力运转。
同时快速运转的还有他的思维，他做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唯独想不到对方会问出这种问题。
这是旧神的国度，是充满荒诞的异空间，是恐怖横行之所。
“就这？还是有什深意？”
随着算力消耗大量能量，孙平生呼吸不自觉加重，汲取更多氧气，一口冰冷至极的空气涌入腹腔，让他打了一个激灵。
想的越多，死的越快。
他想多了。
孙平生终止智脑的运算，缓缓开口：“人造牛排、高密度能量棒和三硝基苯二氮浑浊液。”
名为启的考核官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问：
“第二个问题，你的年龄是多少？”
“十六岁零二十天。”孙平生毫无迟疑地回答，将情绪波动和思维运转压制到最低程度。
回答完，他静静等著启的反应。
智脑自动加载冥想5.0模块，同步他的大脑生物波，进入一种平缓的律动。
启的双眼转换为全黑，深邃的瞳孔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将孙平生的注意力强硬扯过去。
“第三个问题，你相信神吗？”
此刻，孙平生做的所有准备都失去作用，无法形容的恐惧袭来，瞬间禁锢他的一切思绪。
有不可形容的视线扫向这。
智脑疯狂告警，很快，告警声也变得不稳定，断断续续。
“检测到二级失控特征，启动应急程序。”
一瞬间，埋藏在孙平生身体内各处的五十只抗基因突变药剂和镇定剂同时释放，两百毫升高浓度药物顺着血液扩散到每一个细胞，将细胞分裂乃至基因复制进程强行中止。
大脑之中，纳米机器人启动，切断三千多条关键神经传输路径，阻断孙平生的一切情绪，人造海马体和杏仁核自动宕机。
按照试验结果，这样一套流程下来，他会进入类似超低温冷冻的状态之中，大脑和身体的生理活动无限接近暂停，也就是半死亡的状态。
这种状态下，精神和肉体变异能够被阻断。
等到污染源消失，在预定的修复药剂和纳米机器人作用下，受损机体修复，他就可以恢复意识。
但此时并没有起到作用，随着怪异的波动扫过全身，孙平生的细胞反而进入异常的活跃状态，同时也极度混乱。
基因复制、蛋白质合成、atp转运、神经信号传递，全都乱了套，不再遵循科学定理，扭曲得无比荒诞。
旧神之所以被称为神，就是祂具备神明的一切属性。
其中之一就是，神的威能，超越生死。
孙平生感觉他坠入了黑暗的海洋之中，恐惧和无力感袭来。
莫卡星没有海洋，但是实验室有人造的深海环境，六千米深的罐体深入地下，罐体之中漆黑一片，每一位培育体都经历过至少十次的沉海试验，帮助他们适应这种感觉。
成功者活着通过仪式后，他们的经历会被记录研究，这些都是宝贵的经验，研究员们会据此把一切情况都考虑到了，然后制定针对性的训练科目，改进机体改造试验。
正是因为如此，人类才能把成功率提高到50%。
只不过，似乎有一道线死死卡在那，这个数值无论如何都无法提升。
孙平生查看身体情况，各种感知逐渐模糊，感知器官传回的信息中断，大脑电波凝固。
但思绪没有停滞，依旧运转。
现在，孙平生进入特殊状态，灵魂从身体中脱离。
他默念道：“仪式，开始！”
……
孙平生睁开眼，看到对面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嘴角噙著一抹微笑。
启说：“恭喜你，得蒙吾神恩眷，你可以离开了。”
孙平生一喜，他成功了。
正如记录所言，经历者全都无法记得仪式中的经历。
这是因为旧神的存在超出人类的认知，灵魂为了确保不被反噬，自发封存这段记忆，但是这段记忆没有消失，还存在经历者的灵魂深处。
对于沉思者，随着对灵魂力量的掌握，会逐步回忆起零碎的模糊片段，其中蕴含宝贵的知识，关于灵魂、关于神明。
这些知识是危险的，极易造成沉思者失控。
同时这些知识也珍贵无比，是沉思者更进一步的依仗。
等沉思者突破灵魂的界限，生命层次升华，成为缄默者，就能回忆起全部经历，直面神明的记忆。
那时，缄默者所沾染的不可思议的残痕便会显现，得以沟通虚空，具备超乎想象的威能。
研究员已经提前将这些情报教导给孙平生，因此，当他检索记忆一无所获时，反而放下心来，真要是现在还保留一些记忆，他会因为无法承受而失控。
确认安全后，他启动复苏程序。
修复药剂缓缓释放，纳米机器人启动，开始修复机体。
孙平生扶著桌面小心站起来，对启行了一礼。
在启淡淡的微笑中，径直离去。
孙平生成功通过入学仪式，正式成为沉思者，缄默者学院已经向他打开大门。
他自动获取联邦公民身份，和身为人的所有权利，再也不是过去那个随时可以被销毁的培育体、实验体。
喜悦需要分享，如果父亲在身边，孙平生一定忍不住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过也没关系，很快就能离开这，见到等候的父亲。
孙平安迈著轻快的步伐，顺着来时的路返回。
这全都弥漫着灰雾，没有其他任何物体，根本辨不清方位。
但是他就是知道，这个方向是离开的路径，就像走了无数次一样，轻车熟路。
十分钟之后，孙平安看到了灰雾的边缘，凹凸不平的坑道，昏黄的灯光，还有一扇古朴的石门。
一脚踩上坑道的路面，坚实的触感传来，孙平安热泪盈眶，他顺利通过仪式，他还活着，苦日子过去了，未来一片光明。
他相信总有一天，它也可以成为一名缄默者，成为人类文明的铜墙铁壁，成为万众瞩目的英雄。
然后，他要像七十二贤者一样，把名字留在母星的社稷碑上，同人类文明一样永存。
“这一切自今日开始，我，g9555b，立志成为缄默者，立志成为下一位贤者。”
孙平安握紧拳头，斗志昂扬，伸手推开封闭的石门。
一缕温暖的光透过门缝照射进来，在他身后，拉长的影子延伸到灰雾深处。